「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啊!」
嬴政陰沉著臉,目光如刀的盯著趙昊,聲音猶如萬年寒冰。
「父皇,您怎麼來了」
趙昊看到嬴政,頓時感覺口干舌燥,滿臉驚詫。
「哼!」
嬴政冷哼一聲,沉沉地道︰「本來你算計黔首,朕打算給你個教訓,沒想到,你連朕也算計,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啊!」
「父皇,您誤會了,兒臣」
「還敢說誤會!?」
嬴政冷喝打斷了趙昊的話,道︰「你讓閻樂公然送十金給罵你的人,是不是想利用那十金,引盜賊惦記?
是不是想利用盜賊教訓那罵你的人?
是不是想利用司寇府抓捕盜賊,奪回十金?!」
「如此陽謀,虧你小子想得出來!」
「若那盜賊殺人奪金,你小子能心安理得?!」
「這」
被嬴政當面戳穿自己的計謀,趙昊不由耷拉下腦袋,都囔道︰「十金應該不會鬧出人命吧」
「你小子懂什麼!?」
嬴政恨鐵不成鋼的喝道︰「別說十金,就是一金,都可能讓人謀財害命!」
說著,頓時搶過獄卒手中的鞭子,準備好好教訓逆子。
正在此時,忽听趙昊叫嚷道︰「父皇!縱使兒臣考慮不周,但東巡之事,您務必要慎重對待啊!」
「你小子還敢提東巡之事?!」
嬴政臉色一沉,上前一步,就要揮鞭。
趙昊連忙道︰「父皇息怒!且听兒臣把話說完!」
「你又想說什麼?」嬴政眯眼。
「據兒臣推斷,那兩人絕對是刺客!」
趙昊道︰「之前兒臣還不知信鴿是否為真,現在兒臣可以確定,他們正是利用信鴿,聯絡朝廷里的內奸,蓄謀刺殺父皇!」
听到這話,頓弱臉色大變,急道︰「公子此言當真?」
「上卿不必相疑!」
趙昊正色道︰「速速命人將信鴿取來!」
「信鴿在何處?」
「在我老師尉繚那里!」
「陛下」
听到趙昊的話,頓弱當即看向嬴政。
嬴政皺了皺眉,揮手道︰「去吧!」
「諾。」
頓弱應了一聲, 地沖出刑訊室。
嬴政打量了一陣趙昊,冷冷道︰「朕讓你跟國尉學習,你就是這樣學習的?整日不學無術,就想著惹是生非!」
「父皇!兒臣冤枉啊!」
趙昊辯解道︰「兒臣是在好好學習,但那小子總找兒臣的麻煩,每次都往兒臣馬車上扔石子,還罵兒臣有阿母生,沒阿母養之類的難听話!」
「你說什麼?!」嬴政怒了。
趙昊苦臉︰「是真的父皇,不光那小子罵兒臣,還有幾個半大小子也跟著他一起罵兒臣!」
「兒臣在宮外一直很低調,從沒主動暴露過身份,也不知他們是听誰說的,反正死活跟兒臣作對……」
听到這里,嬴政的臉色陰沉似水。
好大的狗膽!
居然敢這樣罵自己兒子?
宮中密事,也是黔首之子能知曉的?
難道是因為這小子提出的建議,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嗎?把這小子當商君對付了?
一群藏頭露尾之輩,以為朕不‘器重’這小子,就隨意辱沒他嗎?!
嬴政目光一寒,冷冷道︰「趙高!這件事交給你調查,務必調查清楚!」
「老奴遵旨!」
趙高恭敬應答。
同時,心中冷笑,一群蠢貨,真以為公子昊背後沒人,誰都可以欺負嗎?
也不看看陛下對哪位皇子,像對公子昊這般。
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簡直找死!
就在趙昊以為自己僥幸逃過一頓打的時候,嬴政又冷不防的道︰「朕問你,你剛才說什麼不開民智,會讓愚蠢的人毀掉秦國,這是何意?」
「啊?」
趙昊懵了一下,詫異道︰「原來父皇也在酒館啊!」
「廢話少說!」
嬴政板著臉喝道︰「快回答朕!」
「哪有請教人還這麼凶的……」
「嗯?」
「好嘛!我說還不成嘛!」
眼見嬴政又要揚鞭,趙昊脖子一縮,連忙道︰「父皇您想想,假如您是一個籍籍無名的黔首,要進城辦事,有人給你一張有字的絹布;
告訴你,只要把這張絹布交給縣令,就能獲得十金報酬,你會同意嗎?」
「哪要看絹布上寫了什麼!」
嬴政冷哼道。
「再假如,你不識字,你還會送嗎?」
「這……」
嬴政想了想,道︰「會!十金對一個黔首來說,是巨財!」
「沒錯,十金可能讓人謀財害命,也可能讓人鋌而走險,這便是愚民的壞處!」
趙昊點頭道︰「至于愚民的好處,兒臣不用多說,父皇也明白。」
嬴政蹙眉道︰「那開民智就好嗎?」
「父皇听錯了,兒臣說的是限制性開民智!」
趙昊搖了搖頭,又試探著道︰「假如條件不變,您識字,並發現絹布上寫的是︰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您還會送絹布嗎?」
「放肆!」
嬴政听到趙昊的話,頓時炸毛了。
一旁的趙高等人,眼皮狂跳,心說公子你可真不怕死啊!
「這又不是我說的,是楚南公說的,我就舉個例子而已!」
「哪有你這樣舉例子的?!」
嬴政沒好氣的呵斥道︰「混賬東西!」
這小子越來越放肆了!
上次舉例,說什麼始皇帝死而地分,這次又說什麼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朕尼瑪!
要不是你小子阿母死得早,沒有母族支持,朕都懷疑你小子是不是楚國余孽!
雖然嬴政心中很氣,但也沒動手教訓逆子,畢竟這逆子的論述,太誘人了,讓他忍不住強壓下火氣,繼續交流。
不過,他是絕對不會先開口的。
眼見氣氛越來越肅殺,趙昊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父皇別怪我啊,以後六國余孽會想各種辦法來氣你,現在就當提前預防吧。
「好啦好啦,父皇別生氣,快想想,您識得上面的字,還會不會送絹布!」
「哼!」
嬴政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道︰「不會!」
「為何?」
「代價太小了!」
趙昊聳肩道︰「所以咯,只要付出足夠大的代價,任何人都可能鋌而走險!」
嬴政皺眉道︰「這與民智有何干系?」
「自然有干系!」
趙昊笑道︰「父皇想想,無知者無畏!」
「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往往不會想太多,只顧眼前的利益,這便是六國余孽能挾民作亂的根本,只要給一定的利,那些愚昧的黔首,就會趨之若鶩!」
「但是。」
說著,話鋒一轉,又接著道︰「父皇反過來想想,假如人知道一點點,似懂非懂的那種情況下,他還會鋌而走險嗎?」
「這……」
嬴政遲疑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應該還是會吧!」
「對!應該還會,也應該不會!」
趙昊點了點頭,又意味深長地道︰「那麼,這里就出現了一個猶豫期!」
「猶豫期?」嬴政愣住。
趙昊解釋道︰「人一旦產生猶豫,就會想很多,而且,想得越多,就越恐懼。」
「恐懼什麼?」
「恐懼後果啊!」
趙昊有些好笑的道︰「比如說,我秦國律法規定,造反者連坐!」
「如果人在犯法之前,有一定的律法常識,他犯法的概率就會大大降低。」
「但是,法律並不能約束所有人,總有不怕死的!這時候,就要殺雞敬猴,讓人們從心底里敬畏法律。」
話到這里,頓了頓,又接著道︰「簡單來說,限制性開民智,其實就是普法!」
「普法?」
嬴政眯了眯眼楮,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趙昊又接著道︰「倘若對老秦人說秦法,他們肯定知之甚詳,因為我秦國法治百余年,秦法已經刻進了他們骨子里。」
「但是。」
「對六國之人來說,除了知道秦法嚴酷,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縱使我秦國有意修改酷法,但秦法嚴酷的恐懼,早已深入他們人心,想要徹底改變他們對秦國的偏見,就需要普法!」
听到這話,嬴政陷入了沉思。
趙昊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等待。
對普通人來說,只要不作奸犯科,一輩子都不可能觸犯法律。
而不觸犯法律,也就意味著不需要了解法律。
那法律的意義何在?
法律是為誰服務的?
誰都無法說清楚。
其實在古代,法律準確來說,是為統治者服務的。
當然,到了漢朝以後,法律又多了更深層次的意義,那就是為世家門閥服務的。
由此可見,法律必須服務一個群體。
如今秦國才剛剛統一,六國之人對秦法的了解,還停留在嚴酷的時代。
再加上六國余孽有心詆毀,惡意宣揚,秦法普及更加艱難。
似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嬴政回過神來,皺眉道︰「我秦法縱使有酷刑,但並不盡然,只要稍加修改,便能使大部分黔首接受,可是」
說著,抬頭看向趙昊,平靜地道︰「你可知,地圖上的大小,並不代表疆域的大小?」
「這個兒臣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說說,該如何普法?」
趙昊想了想,道︰「兒臣以為,普法有兩種,一種是主動宣傳,就像當初商君變法時那樣,一種是讓普法對象,主動了解!」
「如何讓普法對象主動了解?」嬴政追問道。
趙昊答道︰「兒臣想了兩點,第一,樹立典型,打擊各地違法亂紀行為!」
「第二,將黔首的利益與秦法掛鉤,讓他們意識到秦法在保護他們,而不是坑害他們!」
嬴政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道︰「你說的這兩點,我秦法不是做到了嗎?」
「在我們看來,秦法是做到了,但對那些不了解秦法的人來說,秦法並沒有做到!」
趙昊笑道︰「想要普法,關鍵還是深入人心!」
「就像軍功爵一樣,人人都想得爵受賞,上戰場奮勇殺敵」
听到這話,嬴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小子確實是個人才。
暫且不提他那些膽大妄為的言行,以及比較幼稚的政治觀點,很多想法還是可行的。
「想來父皇應該听明白了,那快放了兒臣吧,兒臣手腳都麻了。」
眼見嬴政認可了自己的論述,趙昊趁熱打鐵的請求道。
嬴政聞言,心中有些好笑,嘴上卻平靜地道︰「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再說說,你跟你老師都學了什麼?」
「不是吧父皇!」
趙昊有些不滿的道︰「要考校學業,也要等兒臣下來再考校啊!你這樣就想審犯人一樣!」
「怎麼?不願意?那」
「陛下!」
嬴政本打算為難一下趙昊,懲戒他剛才的不敬之言,忽听門外傳來頓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