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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比慘大會?以儒為魂,以墨為骨,以道修己心,以兵安天下!

一塊玉皂,換一縷神念。

這個賭約看似穩賺不賠。

但趙暨的這個決定,卻讓諸位夫子一致反對。

「陛下,不可啊!」

「此等為我教妖人,哪來的資格推演天下大勢?」

「若真被她推成了……」

不僅幾位夫子,這個決定在百家學子中也引起了軒然大波。

反對聲此起彼伏。

原因再簡單不過,此次盛會乃是心懷天下的百家學子的盛會,也只有精英學子才能參與推演。

為我教的妖人,憑什麼?

當然,他們更害怕「慶舒」推演成功。

若為我教都成功了,那他們這些百家學子又算什麼?

就連慶舒也愣了好一會兒。

旋即仰天大笑,目光灼灼地盯著趙暨︰「黎王陛下!你可當真?」

趙暨哈哈大笑︰「孤一言九鼎,為何做不了真?」

「陛下!」

「陛下不可啊!」

「陛下!莫要被這妖人所惑!」

幾個夫子齊齊站起身來,言語中的急切溢于言表。

趙暨卻笑著安撫︰「諸位夫子莫急,孤有一言,想問諸位夫子!」

幾個夫子對視了一眼,雖然有些為難,卻還是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暨微微一笑︰「若以為我教教義,真能使得天下大治,那為我教教眾,還算是妖人麼?」

「這……」

眾人對視了一眼,嘴巴張了又張,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的反駁的話來。

若真能天下大治,那為我教被稱作王教都未嘗不可,怎麼還能算作妖人。

趙暨又問道︰「那諸位覺得,為我教的教義,比起諸聖之學,強麼?」

「怎麼可能!」

「為我教的蠱惑人心之法,怎麼可能比儒學強?」

「為我教就是個屁!」

幾個夫子感覺到了莫大的羞辱,尤其是樂離,更是氣得爆了粗口。

趙暨哈哈大笑,居高臨下地看著慶舒︰「這些妖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才是楊朱正統,以為為我教遍布天下之後便會天下大治,殊不知在諸位眼中不過是跳梁小丑而已。今日便讓她看看,他們眼中至高無上的教義,究竟是何等粗陋不堪的笑話!」

幾個夫子對視了一眼,最終都選擇了沉默。

慶舒笑了。

笑容恣意猖狂。

今日的局面,讓她意外不已。

當她發現自己的真氣和神念全都被牢牢封鎖的時候,她心中出離的恐慌。

原以為自己能夠輕松拿捏的百家盛會,居然是趙暨提前布好的大網。

沒想到趙暨的陣法修為,已經高到了這種地步,居然能借九州臨摹卷之勢輔以陣法,將自己的神通壓制成這副模樣。

十縷神念,即便對于她這種悟神境強者,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但她沒想到,趙暨居然如此托大,竟允許自己推演十次。

十次!

只要成功一次,爆十縷神念也是值得的。

為我教的教義,不可能出錯!

她仰天大笑︰「哦?想不到我為我教的教義,居然如此被陛下看不起。只不過結果可能並非陛下所想,我實在想不出,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何以不治!」

听她這麼說,在場的百家學子,無不露出擔憂的神色。

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悠悠傳來。

「上一個這麼說的,還是墨家的夫子,臉現在還沒消腫呢!」

慶舒︰「……」

眾人︰「……」

烏問︰「???」

這位墨家夫子下意識模了模自己的臉,騙人,根本沒腫。

他再也忍不了了,指著嬴無忌說道︰「你這小子忒不會說話,盛會結束後別走,跟老夫來墨者公會談談心。」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嬴無忌撇了撇嘴,直接接了下來。

以前他就知道文人相輕,所以百家學子明里暗里較勁極多。

但他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幾乎每個學子,都對自家的學派自信到幾乎盲目的地步。

啥啊!

就墨學若為王學就天下大治了?

這為我教也是個逗比……全他媽被洗腦了。

不干傳銷可惜了!

趙暨看這場景,忍不住多看了嬴無忌一眼︰「無忌!先前兩次你都猜了,這次不妨也猜一猜。」

「不猜!」

嬴無忌撇了撇嘴︰「就這種小腦發育不全的臭腦殘,治個腳氣都費勁,還治天下呢?猜這玩意兒,純屬浪費時間,有這精力我還不如多寫一片聊齋,照著這鬼戲本治世都比他們靠譜!」

此話一出,重黎殿前頓時哄然大笑。

沒想到嬴無忌說話居然可以這麼毒。

剛才听嬴無忌推測墨家會失敗,不少墨者心中還有些不爽。

但听他罵為我教,剛才憋的氣全都散了。

在笑聲中,慶舒臉色極其難看,氣得多看嬴無忌了好幾眼,但又覺得自己跟一個小輩置氣太有失體面,冷哼了一聲,便直接上了高台。

只不過,她不理嬴無忌,不代表嬴無忌不理她。

嬴無忌抬起頭︰「本來我一點指點你的興趣都沒有,不過你這跟蛔蟲一樣,想鑽誰肚子里就鑽誰肚子里,實在是把人惡心得不行,要不咱們就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慶舒斜睨了一眼嬴無忌。

嬴無忌眉頭揚了揚︰「就賭我能不能猜對!若你贏了,我把我三次推演的機會全都讓給你。若我贏了,你就把你奪舍的所有條件都寫出來,並且大喊三聲我是蛔蟲。」

「你……」

慶舒面露厲色,她縱橫天下多年,紅塵皆我這門神通,讓無數人聞風喪膽,還是第一次有人用「蛔蟲」來形容自己。

這個乾國質子,嘴是真的臭,真想把這張嘴給撕爛。

但細想之下,每一次推演都是不可多得的機緣。

雖然寫出奪舍的條件,會讓自己神通以後的發揮受到不少限制。

但在這機緣面前,屬實不值一提。

至于大喊三聲我是蛔蟲,對她來說的確是奇恥大辱。

可與將為我教發揚光大相比,區區名聲又算得了什麼?

「好!我賭!」

慶舒深吸一口氣︰「那你猜猜,我的推演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嬴無忌噓了一聲︰「若以為我教為國教,人人貴己為我,短時間內國內沖突應該會下降不少,但時間只要稍微長一些,國力增長勢頭必然停滯。

拋開國力衰退這個問題不談,為我教內部也必然發生分裂,最終導致分崩,至于分崩的原因,應當與翟雲老哥推演中的墨者公會一模一樣。」

「什麼?」

慶舒頓時瞪大了眼楮。

烏問也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拋開她是為我教妖人不談,就當她是楊朱學派正統,墨楊兩家學說也極其相斥,怎麼可能連分崩的原因都一模一樣?你這小子,真是信口開河!」

別的學說尚且能找到交集,楊墨兩家簡直就是兩個極端,楊朱的思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為了反對墨家而生的。

現在有人說分崩原因都一模一樣,他怎能不氣?

嬴無忌笑著攤了攤手︰「夫子莫氣!小子只是猜,若確定我猜錯了,夫子再罵我也不遲!」

烏問瞪了嬴無忌一眼︰「那你倒是說說,這個一模一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嬴無忌眯了眯眼︰「因為私心,因為個人修養。墨家對墨者要求,要兼愛非樂節用,當真極其高尚,但對人心智的要求也極高。

楊朱之說,拔一毛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同樣也是十分高深的處世哲學。

但其實,這一說對人心性的要求,一點也不比墨家低。

兩家學子,都是意志極其堅定的人,不論哪家都對這世界有利無害,但若要讓這兩家之一奉為王學,成為全天下人奉行的標準,那未免也太難為普羅大眾了。

若主持此王學的,是真正的聖人,後果說不定還好一些。

但這些為我教的妖人,不過是借楊聖學說行苟且之事的蛆蟲罷了,推演結果……切!不提也罷!」

「胡說八道!」

慶舒終于忍不住了︰「吾教中人,人人將教義奉為圭臬,怎麼可能……」

嬴無忌直接打斷道︰「你信麼?」

慶舒︰「我……」

嬴無忌又打斷道︰「看你這般狂熱,跟被下降頭一樣,你可能是信的,但其他教眾可未必了!」

慶舒只覺胸口奇悶無比︰「我觀你也是乾國公子,難道沒有人教你打斷別人說話是……」

嬴無忌︰「對,我沒素質!」

慶舒︰「???」

「呼哧……」

「呼哧……」

「呼哧……」

嬴無忌瞅著她喘粗氣的模樣,心中頓時無比暢快。

女乃女乃的腿。

昨天單獨面對她的時候,他可是拘束得不行,生怕哪一句罵過了,她用極端手段跟自己拼命。

今天有老丈人當面撐腰,可算把她給氣迷湖了。

爽!

他笑眯眯道︰「自我催眠沒有用,若你不信,直接推演便是!若我猜得不對,你還能多三次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哼!」

慶舒冷哼一聲,直接開始了推演,周圍環境頓時一陣扭曲變化。

眾人齊齊屏住了呼吸,認真地看著這方世界每一寸變化。

畢竟這是為我教的推演。

他們還是頭一次,這麼希望嬴無忌能猜對。

九州臨摹卷的世界隨著慶舒的意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一次推演,她選擇了黎國。

為我教剛剛成為了黎國的國教,她便將為我教的教義定位了法令。

雖說都說為我教妖人,但她作為為我教元老級的人物,卻也深刻地學習了楊朱學派的學說,楊朱學派同樣萌發于老子思想,講究清靜無為,休養生息。

所以在某段時間,民間的確迎來了一段時間的清淨,百姓家中富足了不少。

但教義形成的法令,很快就激起了各大世家的不滿,他們人人都恨不得「悉天下奉一身」,不然還做什麼貴族?各種對法令陽奉陰違,僅僅不到三年的時間,法令就形同虛設了。

而為我教的教義,便是強行以教派統治天下,讓每個人都「不拔一毛,不利天下」,從而形成天下大治。

面對這種情況,自然是武力鎮壓,結果與各大貴族起了沖突,黎國就此土崩瓦解。

第一次推演,僅僅推了不到十年。

引起一陣陣哄笑之聲。

「怎麼會?」

慶舒一陣失神,這哄笑聲讓她感覺到了莫名的羞辱,至高無上的為我教,怎麼能受這些凡夫俗子嘲笑?

她喃喃自語道︰「一定是黎國本身的問題,下次不能選黎國!我也選燕……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

她飛快看向高台之下,發現項鼎正伏著身子,鐵塔般的軀體微微顫抖。

這……

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藏在項鼎腦海中的神念,居然被憑空捏爆了。

盛怒之下,她痛苦到癲狂的雙眼,怒瞪向趙暨。

趙暨雖然嘴角帶笑,目光卻是無比冰冷︰「推演失敗一次的代價,便是爆掉一縷神念,當孤跟你開玩笑不成?」

「好,很好!」

慶舒冷哼一聲,便重新開始了推演。

這次她沒有頭鐵,沒有繼續選擇黎國,而是選擇了燕國。

這一次,雖然因為國力沒有黎國強,前期國力提升速度並不快,但也沒有遭受到黎國這麼大的阻力。

貴族依舊發生了暴動,卻被為我教暴力鎮壓了下來,教義法令治天下,國力再次出現抬頭的趨勢。

但很快就開始不對勁兒了。

翟雲的推演,墨家尚同,墨者公會齊心為百姓生計謀劃,雖說有不少出工不出力的劃水者,卻也有不少極端道德主義的人存在,各種利民政策層出不窮,國力提升相當快。

但輪為我教時,全都在想「不拔一毛,不利天下」,國力的上限就是個人勞動能力上限的總和,發展自此停滯不前。

幾乎就在國力停滯的一瞬間,人的私心爆發了,畢竟當聖人太難了。

他們無法創造更多利益,就只能從別處掠奪利益。

原本在法令下看似堅不可摧的「輕富貴」「不以物累形」,很快就成為了一個笑話,為我教之中掌權的人,最先成為背叛教義的人。

于是,這次推演又崩了。

並且崩的方式幾乎與嬴無忌預測得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

「不可能啊!」

慶舒懵了一下,眼神卻愈發急切。

一縷神念爆,一聲慘叫響。

她顧不得疼痛,飛快開始了下一次推演,這次換了吳國。

而且這次,她修改了很多細節。

推演過程,果然變了不少細節。

然而大體過程是一樣的,又推演崩了。

就這樣。

崩了一次又一次。

慘叫一聲又一聲。

最終。

九次全部失敗,但慶舒卻仿佛入了魔障一般,嘴里的「不可能」「怎麼會」喃喃不止,還要進行下一次推演。

嬴無忌咧了咧嘴︰「快別推了!若不是我父王等著你履行賭約,你最後一縷神念都爆了!」

「啊!」

慶舒如夢方醒,悵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趙暨憐憫看她一眼︰「九次推演已畢,你下去吧!」

「下去吧!」

「妖人!還不快下去!」

「給我滾下去!」

現場頓時熱鬧了起來,看到慶舒崩潰失神的模樣,在場眾人無一不心頭大暢。

在眾人的嘲諷下,慶舒呼吸愈發急促紊亂,眼神也愈發渙散。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隨機獲得地階秘術《牽絲傀》。

居然是一個極其神妙的傀儡秘術。

這個為我教妖人,終于來了點作用。

嬴無忌高聲道︰「願賭服輸,我賭贏了,你該履行賭約了!」

他的聲音很大,一句話就把慶舒吼清醒了。

還有賭約!

「給你便是!」

她恨恨地看了嬴無忌一眼,隨手從身上撕下一塊帛,咬破手指便寫下了幾行字,直接丟了下來。

雖然只是帛片,含怒之下來勢卻甚是凶 ,嬴無忌強行接住,疼得呲牙咧嘴,罵罵咧咧道︰「還沒完呢!你還差三句我是蛔蟲!」

「你!」

慶舒目眥欲裂,可感受著趙暨冰冷的目光,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對嬴無忌動手的機會。

狠狠地瞪嬴無忌了一眼,一咬牙,直接暈倒在了高台上。

居然自行把最後一縷神念爆了。

「霧草!」

嬴無忌也懵了︰「這也太慘了吧?話說今天不應該百家學子各顯神通麼,怎麼成比慘大會了?」

趙暨︰「……」

各位夫子︰「???」

百家學子︰「???」

比慘大會?

這個形容真的好形象,還真就是一個比一個慘。

可這麼說話,是不是太扎心了點?

【精】︰+1+1+1+1+1+1+1+1……

【氣】︰+1+1+1+1+1+1+1+1……

【神】︰+1+1+1+1+1+1+1+1……

眨眼之間,精氣神就各多了五百點。

如今三項指標都已經逼近了四千,距離提升至十二層,就只剩下了一千多一點點。

嬴無忌嘴都快笑歪了,看來還是當眾嘴臭來得開心。

這些百家學子,個個都是自家學說的忠實信徒,只要沖著他們的學說去,真的很難不破防。

只是被他們這麼齊齊地瞪著,屬實感覺有些如芒在背。

孟愚輕嘆了一口氣,無奈苦笑道︰「黎王陛下,貴國的駙馬爺有些過于率真直爽了!」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差直接說︰黎王陛下,快管管你這個嘴臭女婿吧。

卻不料趙暨哈哈大笑︰「無忌他的確直了些,若非這麼單純率真,看問題還真未必能如今天這般一針見血,得婿如此,實乃孤之大幸啊!」

他是真的越看這個女婿就越順眼。

個人德行歸零。

政學眼光拉滿。

看似女婿自個兒丟人現眼。

實則全是在給老丈人長臉。

嬴越啊,你可真給我生了一個寶貝。

孟愚︰「……」

一陣窒息,白眼直冒。

在場眾人也是一陣沉默。

單純率真?

你是不是對單純率真有什麼誤解?

偏偏嬴無忌一副愧不敢當的模樣︰「父王謬贊,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眾人︰「???」

孟愚無奈扶額,見昏迷的慶舒已經被人抬了下去,便看向台下眾位精英學子︰「儒家諸位,誰願發表政見?」

嬴無忌掃視了一眼,無奈攤了攤手︰「夫子!你們儒家的精英學子好像都被那為我教的妖人禍禍了!」

孟愚︰「……」

羅銘弱弱道︰「不是還有一個我麼?」

嬴無忌反問︰「怎麼?你也想被為兄銳評一下子?」

羅銘︰「……」

孟愚揉了揉太陽穴,本來就有不少皺紋的老臉皺得更溝壑縱橫了。

他輕嘆一口氣︰「羅銘!我听你老師說,你雖然年輕,卻頗有天賦,學問也相當扎實,況且跟隨你父親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應該對儒學治世有不少見解。

如今儒家精英學子只余你一人,若你想推演,老夫便替你做主,將儒家學子推演次數都讓與你,你意下如何?」

「多謝夫子美意!」

羅銘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卻不敢輕易應承下來︰「方才觀諸位前輩推演,小子意識到自身想法有許多不足,尚未想到有解決的辦法,所以想先听听公子無忌的高見,若是能汲取一些思想補足短處,不管推演成功與否,也算不負夫子美意了!」

嘖嘖!

嬴無忌不由多看了羅銘一眼,這個小老弟真是越來越謙虛了。

羅銘也白了嬴無忌一眼,因為花朝的關系,他跟嬴無忌相處可不少,早就明白此人極其擅長嘴臭和抬杠,面對這種人,只要你先手肯定會吃虧。

倒不如先看看嬴無忌的章法。

而且從剛才的表現看,他確定嬴無忌肯定是有東西在的。

取長補短,倒也不是他恭維嬴無忌。

「也罷!」

孟愚輕輕嘆了一口氣,雖說他也堅信儒家學說是最好的,但心中也明白這不過就是文人相輕的必然結果。

乾國法家那小子,雖然沒有在推演中解決乾國一統後的困局,但應對之策也是相當果決老練。

墨家那個翟雲,也是墨者公會重點培養的後生。

包括為我教的那個妖人,也是教內元老級的人物。

他們的推演結果一個比一個慘,自己……

孟愚有種感覺,即便自己親自推演,也未必能夠好到哪去,因為他從前面數十次推演中,也感覺到了目前儒家學說無法解決的問題。

這個叫羅銘的小伙子,想必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提出要在嬴無忌之後推演。

他看向嬴無忌,笑著問道︰「駙馬爺,你覺得如何?」

嬴無忌起身,客客氣氣地拱了拱手︰「夫子有命,小子哪有推辭的道理?小子生性散漫,方才放了不少狂言與怠慢之語,還請諸位夫子見諒!」

听到這話,眾位夫子的臭臉都緩和了不少。

雖說他們都感覺嬴無忌此人甚是有趣,但屬實有些口無遮攔,又狂又嘴臭,毫無素質可言。

看現在這謙謙有禮的樣子,頓覺順眼不少。

孟愚撫須大笑︰「無妨!咱們這百家盛會,想要真知灼見,就少不了唇槍舌劍!況且你的看法頗為犀利,時時能一針見血,此等言論乃盛會之幸,吾等樂見其成,若是記掛在心上,豈不是讓天下學子嗤笑?」

「夫子大義!小子佩服!不過方才所說,都是拾恩師牙慧罷了,小子不敢居功。」

嬴無忌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心中暗松了一口氣。

雖說今日得罪人是他自己選的,但也是為了學術地位和屬性值,真把人得罪死了,他身上也刺撓。

好在這些夫子,都是真正的高人,不會跟自己計較這些。

趕緊甩鍋給「恩師」,完成最後一波仇恨轉移。

「你恩師?」

孟愚頓時來了興趣,其他夫子也忍不住看向嬴無忌。

他們上次听到嬴無忌的師父還是在重黎殿偏殿,當時听嬴無忌說他師父乃是儒墨道法四修的聖人,他們著實被氣得不輕。

但現在細細回想嬴無忌的表現,卻又覺得這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孟愚忍不住問道︰「所以方才你對各家執政的點評,都是你老師的說法?」

「是!」

嬴無忌一臉慚愧︰「我哪有那本事!」

「哦……」

眾人恍然大悟,剛才嬴無忌的猜測,實在是準的讓人害怕,根本不敢想這些猜測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做出來的。

但如果說,這是拾恩師牙慧,那就容易解釋了。

可即便如此,這位所謂「恩師」,本身學識修為應該也達到了極其高深的水平。

莫非……這天下真有一個不世出的聖人?

孟愚沉思片刻問道︰「既已如此,想必你恩師也說過,儒家執政可能產生的後果,你不妨說說……」

「這說出來,可能有些得罪人!」

嬴無忌撓了撓頭,一副為難的樣子。

「你直說便是!」

「那我就直說了!」

嬴無忌興奮得直搓手。

眾人︰「……」

你這是怕得罪人?

你這是生怕不得罪人啊!

嬴無忌微微笑道︰「家師說,儒家得道以民,乃是教化萬民之神術。若天下太平,儒為國教,則世人皆知忠孝仁義。」

咦?

孟愚忍不住坐直了身體,莫非這小子老師也是儒生,說其他學派那麼不客氣,到咱們這就成好話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

嬴無忌就話鋒一轉︰「然如今之儒,懸浮空洞,只知仁政,卻不知行政之法。若只以今日之儒推演,便如井田之崩塌,理想與現實差距之大,效果恐怕還不如墨家!面對乾法家,更是只有被碾壓的份!」

孟愚︰「???」

終于被罵了。

奇怪!

為什麼要用「終于」?

他努力保持微笑︰「哦?這是為何?」

嬴無忌伸出一根手指︰「其中一條原因,跟楊墨兩家十分接近!」

孟愚問道︰「是何原因?」

嬴無忌笑道︰「孟子有雲︰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

孟子主張人性本善,這也是如今儒家談人生談政治的基礎,認為只要君行仁政,對萬民施以教化,便能天下大治。吾師認為不然,吾師認為︰人性本惡!」

此話一出,在場的儒生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世人皆道儒學乃孔孟之道,孟子更是距今最近的一位聖人,性善論幾乎貫穿他的思想,可現在居然有人提出人性本惡。

聖人之學被駁斥,孟愚卻沒有半分火氣,神情卻有些凝重。

因為「人性本惡」這四個字,好像讓他忽然有些明白,前面幾十次推演失敗的問題出在哪了。

他沉聲說道︰「詳細說說!」

嬴無忌笑道︰「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饑而欲飽,寒而欲暖,勞而欲休!

九州臨摹卷開之時,夫子想必已經看到了,在部落形成之前,人與野獸無異,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為生存而爭奪,為獨佔而打殺,為繁衍而交配,放眼當時皆為自身存活與種族延續,凡利己者皆為性惡。

但部落形成之後,族中老幼相幫,強以扶弱,凡利他者皆為性善。

只不過,惡乃本能,善乃教化。故吾師言︰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

歸根結底,惡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地活下去,善是為了更好地讓族群延續下去。

如今百家學說,儒重性善,施以教化,但若只寄托于性善,則蛀蟲必生。

楊墨殊途,卻也同歸。

墨要兼愛天下,尚同明鬼節用非樂節葬,性至善卻想完全滅絕人欲。

楊不拔一毛利天下,不悉天下奉己身,是乃善惡皆欲摒棄。

所得結果,自然如同推演出來的那般。」

他話說完以後,在場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孟愚才回過神來︰「甚好!雖說其中不少言語都有待商榷,但尊師微言大義,听之吾幸!那你說說,當如何治世?」

嬴無忌深吸了一口氣︰「既是治國,便不能拘泥于一家之言。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君主執要,四方來效。

以儒為魂,教化萬民,世人皆知忠孝仁義禮智信。

以法治國,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避匹夫,治性惡卻知性惡。

以墨為骨,尚賢尚同,宰相必起于州部, 將必發于卒伍。

以道修己心,以兵安天下!」

一席話,振聾發聵。

在場百家學子,皆久久不能言語。

而儒墨法三家夫子胸前的通心古玉,亮起了讓人不敢直視的璀璨光華。

三道百家氣運,到手了!

「好!」

「好!」

「好!」

趙暨拍著手掌,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好一個以儒為魂,以法治國,以墨為骨,以道修己心,以兵安天下。有天下學子于此,何愁天下不治?諸位夫子,孤設大黎學宮,苦心皆在于此啊!」

听到此話,眾人皆覺心潮澎湃。

翁婿兩人的格局,已經大到讓他們汗顏。

本來他們期待大黎學宮,只是期待能施展自身抱負,將自家學說揚名天下。

但今日听了翁婿兩人的話,卻發現格局還是小了。

這大黎學宮,若是真能建成就好了。

孟愚深吸一口氣,沖嬴無忌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無忌吾佷,快請推演吧!」

其實在方才用到玉皂的時候,他心中相當欣喜。

因為建大黎學宮的錢,乃至北方新黎的錢都有著落了。

可他還是難免為變法之事憂心忡忡,畢竟黎國內部太亂了,趙氏往北發展的難度大到令人發指。

他現在只想立刻看到嬴無忌推演的結果。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嬴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在上萬雙目光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趙暨朗聲道︰「諸位!此次變法,乃我黎王室之秘,變法過程恕不能交予諸位來看,且看我大黎來日如何!」

說罷,大手一揮,便有一團雲霧籠罩住了九州卷中黎國的疆域。

眾人心中不免遺憾,卻還是目不轉楮地盯著黎國疆域。

雖然他們看不到細節,卻也能根據光芒強弱分辨出黎國國力增強還是減弱。

「開始吧!」

趙暨沉聲道。

「嗯!」

嬴無忌點了點頭,說實話在九州臨摹卷打開之前,他對這次推演心中並沒有什麼底。

但九州臨摹卷在重現商王子履至今的場景時,以及先前眾人的推演時,都無一例外降低了關鍵人物的存在感。

再結合之前的血脈論。

讓他得到了一個利好的結論︰這特娘的九州臨摹卷,講究的是唯物史觀!

嬴無忌也不確定在這人人都能修煉的世界,人民群眾和驚世英雄哪個對世界的影響更大,但只要九州臨摹卷遵循的是唯物史觀,那就一切好說。

于是,第一次推演開始。

然後……大黎崩了。

「霧草!」

嬴無忌听到了一陣噓聲,不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黎國畢竟是最不適合變法的國家,內部發生暴動也情有可原。

定了定心神,他開始了第二次推演。

這次成功了。

只不過這次變法成功,魏韓兩地反抗極其激烈,雖然幾乎被趙土吸干了血,卻也打開了乾國東出的門戶。

乾黎相爭,場面極其慘烈。

最終,乾國虎狼之師,以慘勝的方式擊潰了黎國,兩個大國只能選擇休養生息,但最終還是乾國的戰車先恢復過來,趁機統一了天下。

一次又一次。

眾人看得心驚膽戰。

總共推演了九次,黎國有三次分崩于變法造成的內亂。

也就是說,變法成功了六次,每次都是乾黎相爭。

其中兩次,兩敗俱傷,乾黎被諸國聯軍徹底打廢。

剩余四次,兩次乾勝,兩次黎勝,一次勝于與乾火並,另一次直接封鎖了乾國東出的門戶,直接將乾鎖死在了西方。

最重要的是,黎勝的結果,與乾勝毫不相同。

長治久安,一次推演了八百年,另一次推演了一千兩百年。

「娘的!」

嬴無忌懊惱地撓了撓頭,這特麼不是說唯物史觀麼?

老子黎國變法之後,明明就是最先進的制度,怎麼還是被乾國這耕戰之國搞成了這個熊樣?

虎狼之國,還是難搞啊!

行吧,新事物產生,必將受到極大的阻力。

認了。

趙暨卻頗為滿意,笑道︰「無忌不必懊惱,且下去歇著吧!」

「是!」

嬴無忌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從高台之上下來,感覺微微有些丟人。

卻不曾想,坐下以後,卻看到趙寧激動的眼神。

他有些不解︰「哎我說!九次就成功了兩次,你激動個啥?」

趙寧看他微微有些挫敗的模樣,忍不住輕捶了一下他的後背,笑道︰「嬴兄莫要喪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嬴無忌︰「……」

這句話,好像在哪听過。

一旁的羋星璃也是無比激動︰「嬴兄!此次看似只成功了兩次,但實際上變法成功了六次,這可是黎國啊……」

黎國的變法條件堪稱天崩,這都能變法成功六次,這得是什麼樣的怪物。

「如此說來,倒也是!」

嬴無忌這才抬頭掃視了一圈,發現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猶如看向怪物一般,轉眼精氣神又各掉了五百多的屬性點,距離突破十二層,只剩下五百左右了。

而且這次推演時間最長,儒墨法三家總共五道氣運,已經盡數收入囊中。

還有誰?

他嘴角瘋狂踏馬的上揚,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隨機獲得玄階技法《開碑掌》。

幼呵!

魏家的家傳掌法!

嬴無忌轉過頭,看到了臉色難看到極點的魏 。

九次變法成功六次,已經徹底觸踫到了魏家人敏感的神經。

因為雲霧的遮擋,所有人都看不清變法是怎麼成的,但以魏 對魏家的了解來看,這個變法的過程對魏家來說,不太可能很和平。

「很好!」

魏 沖嬴無忌點了點頭,旋即長吐一口氣,僵硬地笑道︰「不過九州卷只曉天下之局勢,??不知各國究竟有何英雄人物,能推算出這種結果,想必一定沒有把嬴無缺這個顓頊血脈算進去。嬴老弟莫要大意,還需慎重啊!」

「沒事,變法能成就行!」

嬴無忌呲牙笑了笑,這次既然已經選擇了人前顯聖,便已經做好了直面魏家敵意的準備了。

老丈人給了王道、霸道與取死之道三條路,他現在已經選好了。

看他笑得燦爛。

魏 臉色又是一沉,因為他根本不關心最後乾黎誰贏,他只關心變法之後魏家的結果如何。

趙契卻是笑了笑︰「雖不知嬴老弟如何推行的變法,但大黎內部勢力盤根錯節,變數的確不少,小心點總沒什麼錯。」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魏 的肩膀,壓低聲音道︰「無所謂,我會出手。」

魏 ︰「!!」

嬴無忌︰「……」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楮。

區區一個平陵君,自然不會被任何勢力放在眼中。

但趙契的背後,站的可是李家和周王室。

若是真的不計後果地出手,勝負真未可知。

畢竟在剛才的所有推演中,周王室扮演的一直是精神領袖,從未對諸侯國進行過政治經濟干預。

但近些年來,當代的周天子動作越來越多,讓他坐觀諸侯爭霸,恐怕也不太現實。

而此時,變法九成有六的結果,讓趙暨心情大暢,看向諸位夫子目光愈發灼熱︰「今日之後,孤必立大黎學宮,不知諸位夫子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

那肯定是近距離好好看啊!

九次變法成六次,還有兩次一統後延續千年。

這不得把命都給壓上啊!

孟愚看了一眼其他人,酸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是稷下的人,並且已經答應了田侯永不離開,即便親眼見證了大黎學宮的建成,能做的也只是推幾位友人來執教。

老夫失悔啊!

至于看法,沒有看法!

可就在這時。

精英學子席又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有看法!」

嬴無忌豁然起身。

三重十二層遲早要突破。

那擇日不如撞日。

今天!

必須把杯裝全乎!

何況,大黎學宮要的,不僅僅是今日在場的夫子學子。

它要成為的,是整個中原的政治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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