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法尹面前的,是一個東方女人的面孔。
法尹思緒還有些混亂,左右看了看。這里的裝潢很復古,起碼對她所接觸的審美文化而言,很復古,基本都是一百多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裝潢了。
「這里是?」
「難道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地方嗎?」
「夢寐以求?」法尹有些愣住了。她又仔細看了看咖啡屋的各處,滴咕著說,「我可沒這麼想過啊。」
「所以,打開那個盒子時,你正想著什麼呢?」
「盒子!」
法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打開了蟬小姐送的「造物主的魔盒」後,就來到了這里。她急忙追問,
「所以,這里是盒中世界嗎?」
「不。盒子里沒有世界。盒子里,只裝著‘每個人的方向’。」
「這是個哲學問題嗎?」
這時候,咖啡屋的深處響起另外一道聲音,比較歡快,只是听見,就讓人覺得聲音的主人肯定是個積極開朗的人,
「不好意思啊,我來遲了,剛剛踫到點棘手的問題。」
法尹看去,一個白頭發,姿態輕盈的少女快步走了出來。她長得漂亮極了,像是雪中的精靈,縈繞著一種夢幻的氣質,讓法尹覺得,也許是在夢里見過她。
她走來,她坐下來,她對法尹微笑,
「你好,我叫葛羅瑞亞•塞繆爾。你也可以叫我,繆繆。」
「繆……繆?」
繆繆又看向旁邊東方面孔的女人說,
「她叫李素,是我的朋友,經常冷著個臉。你不要介意,不過其實她心地很好,很會照顧人的。都是她平常幫我料理各種瑣事,還經常給我梳頭發呢。」
李素嘴角抽了抽,眼皮跳了跳,
「葛羅瑞亞!」
繆繆笑了一下,沒繼續捉弄。她看向法尹,
「小朋友,你呢?」
「小朋友……」法尹多少對這個稱呼有些不服氣,她上下看了看繆繆,沒覺得這家伙比自己大到哪兒去,「我是成年人了。」
繆繆莞爾,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別看我這幅樣子,實際上我都幾百歲了。不過,年輕的身體才能裝得下年輕的心嘛。」
旁邊的李素咧嘴嘲諷,
「裝可愛罷了。」
繆繆反駁,
「你就是不滿意我有一具不老的身體!羨慕的話找大老板給你也捏一個啊。你要不好意思,我發個善心,去幫你要。」
「我可不需要用外貌掩蓋年齡問題。」
「你現在24,還算年輕,等34了,你再瞅瞅。到時候人老珠黃,滿臉皺紋的時候可別後悔。」
兩女嘰嘰喳喳地斗嘴,听得法尹腦子都迷湖了,一時間搞不明白自己來這里干嘛。她只得張著嘴,茫然地看著繆繆。
繆繆瞧她這一臉呆樣,笑出了聲,
「小美女,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法尹趕緊閉上嘴,頓了一下才說,
「我叫法尹•迪恩。」
她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說真實姓名。
繆繆翹起左腿,手掌抵住,
「那麼,法尹,你想要什麼呢?」
「我……想要……」法尹有些緊張,有些忐忑,話卡在喉嚨里,十分難受,最後吐了出來,「一杯咖啡。」
這個回答不止讓繆繆和李素愣了一下,讓法尹自己也驚呆了,「天啊,我說了什麼鬼話!」
繆繆的笑聲打破僵局,
「素素,給我們的小美女一杯最好的咖啡。」
李素不說話,徑直離開。不一會兒端著杯咖啡過來了。
法尹捧著咖啡,像捧住了救命稻草,
「這里,是什麼地方?」
繆繆說,
「可以滿足你一切需求的地方。」
「那個盒子,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把我帶到這里來?」
「那個盒子,是很厲害的東西,能夠為每一個人指引方向。它既然指引你來到這里,就說明,你需要在這里得到些什麼。」
雖然法尹還是沒明白那個盒子到底是什麼,但她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我……我想要得到認識世界的能力。我所在的世界,卡亞。」
「很了不起的需求。不過……」
繆繆的語氣讓法尹的心懸起,
「是不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繆繆莞爾,
「你個小孩子,又能給出些什麼代價呢?」
「我是成年人,我能為我的選擇負責。」
繆繆搖頭,不就此多說,
「我可以給你認識世界的能力,我甚至可以給你改變世界的能力。但是,你必須知道,當你得到一份本不該屬于你的能力時,你所見過的,听聞過的,擁有過的一切,都將隨之被改變。命運的商品,要以命運為籌碼。」
「有人說,我是特別的。」
「你當然是特別的。在那麼多打開那個盒子的人里,只有你來到了這里。你有著了不起的潛質,你有著最遼闊的未來。」
「我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呢?」
繆繆親昵地看著她,眼神迷人而朦朧,
「你的未來,是你自己選擇的,親愛的。永遠不要問別人,你會變成什麼樣。」
「……」
沉默,長長的沉默。
許久過後,法尹從沉默中醒來。
繆繆問,
「親愛的,想好了嗎?」
「我堅持我的需求。」
繆繆露出神秘的微笑,起身來到她面前,然後俯身,右手食指點在她的眉心,輕輕往後一推,
「那麼,祝你一切順利。」
法尹立馬感覺自己跌進了水里,不斷往下溺。隨後,她消失在原地。
「咖啡屋」變得安靜了一些。
繆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回頭問,
「素素,我們離開地球多久了?」
「這個也要我幫你記嗎?」
「你就告訴我吧。」繆繆聲音嬌膩。
李素面無表情地說,
「十一年。」
「好像沒有多久。」
「那時候我才十三歲。現在我二十四歲了。」
「不,你少算了‘失去的那三年’,實際上,你二十七歲了,再過三年,就是三十歲了,再過十年,四十歲,再過二十年,六十歲,再過四十年,一百歲!等你老態龍鐘的時候,人家還是花季少女呢。」
「……」听著繆繆格外不禮貌的話,李素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擔心地說,「你最近似乎很在意年齡和時間。」
繆繆低下頭,表情變得清冷,
「大概是時空旅行的後遺癥吧。」
「難道是想念黎先生了?」
繆繆表情立馬變得哀怨起來,
「你說啊,他寧願朝卡亞丟個盒子,來幫我們,也舍不得露個面跟我們說說話,到底是什麼心態啊。難道他不知道友誼需要維護的嗎?我可真怕到時候見到他覺得陌生。」
「果然是想念黎先生了。」
「……我不喜歡他那種當甩手掌櫃的態度。以前是把所有事都丟給從靈做,听說,更以前是把所有事丟給娜塔莎做。現在所有的擔子都在我身上……我受夠了。」
「你也要辭職嗎?」
繆繆眼楮一亮,
「素素,我們私奔吧!」
李素冷著臉,態度直接寫在臉上了。
繆繆叫苦不迭,
「素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明明那個時候什麼都听我的,現在怎麼也叛逆了。」
「葛羅瑞亞,我希望你有點責任心。我已經幫你處理了很多爛攤子了,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
「黎木他要是有點責任心,我也不會有這種想法!」
「你跟黎先生簽訂的契約就是這樣。你全權負責安全屋內的一切事宜。」
繆繆沒了脾氣,
「要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簽那個契約。」
李素有些生氣,
「你夠了。要是覺得我耽誤了你的自由,大可讓我重回《無限》。」
「別啊,我開玩笑啊,你要是走了,誰陪我說話啊,小明嗎?它連狹義相對論都讀不懂!」
「……你可以找薇拉。」
繆繆扶額,
「別提她了。她的腦子里只有程序和工作,壓根兒不管其他的。」
「是嗎?我倒是覺得她挺好的,起碼很負責,很認真。」
繆繆舉起四根手指,
「我發誓,以後一定多多對你負責!絕對不給你甩爛攤子了!」
「那你最好先想辦法應付一下卡亞星那個‘啟蒙者’。它貌似快發現卡亞星的底層邏輯正在被篡改了。」
繆繆忽然顯露出極其讓人信任的一面,
「放心吧。之前或許有點麻煩,但黎木都幫我們一手了,要是還不成功,未免太讓他失望了。」
「那個盒子真的那麼神奇嗎?卡亞星的啟蒙者,可要比無限空間里那些啟蒙者厲害得多。」
「黎木肯定這段時間又變強了。他以前不是經常對我們說嗎,對于一個固定參考系而言,過去的時間是既定的事實,無法被修改,而未來根本沒有到來,並不存在。但他貌似又掌握了修改過去的能力。因為那個盒子,改變了卡亞星過去的時間。」
「可惜,要是能听到黎先生本人的講解就好了。」
繆繆無奈,
「好吧,我其實也不是很懂,所以沒法跟你解釋得多清楚。我們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就夠了。」
「你以前要也有這個覺悟,我們根本就不用花十二年,才完成布局。」
「對不起啦,原諒人家嘛。wink~」
李素拳頭都捏緊了,但還是嘆了口氣,
「別耽擱了。」
「好的,老板!」
「……」
……
法尹 然驚醒,四處看了看。黑暗、閃爍的光點、時代的閃電、靜立的蟬小姐……
「剛才的,是夢嗎?」
她晃了晃頭,讓自己更清醒一些,隨後看向手中的盒子。盒子已經重新閉上了。
黃嬋的聲音響起,
「法尹,你看到了什麼?」
法尹本想說起「咖啡屋」的事情,但話到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與此同時,她的眉心開始發熱發脹,大腦似乎經歷著某種改變,身體里也充盈著某種說不出的其妙感覺。她的心緒,忽然就平穩下來,好似懂得了什麼,變得胸有成竹了,
「我看到了改變世界的方向。」
她閉上眼,將全部的感受,都集中在眉心之處。似有涌潮。
她用盡全力,感受時代的閃電。
黃嬋靜靜地站在旁邊,她並無刻意地期待。倒不是說她不想看到法尹有所收獲,而是歲月的沉重意味,讓她很難再擁有激情。或許看到世界真正被改變那一刻,才能擁有澎湃的心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止是黃嬋在靜靜地看著,邁卡斯•索恩也在靜靜地看著,他想知道,這個被黃老板寄予厚望的少女,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某一刻,法尹忽然睜開眼,一縷光在她眼中閃過,又稍縱即逝。她不只是在對黃嬋說,還是在自言自語。語氣變得老成而低沉,似乎與她這個年齡相差甚遠,
「我們的世界需要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