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烈的下墜感轟然襲來，黎木感覺自己的後腦勺像是被什麼東西使勁兒推了一下。
「不，這不合理。被一口吞掉，為何會有這種下墜感？」
他意識到這一點，腰月復 然發力，立馬坐了起來。
原先所有的感受頃刻之間消失。周圍一片漆黑，氣氛被靜謐填滿，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他急促的喘息聲，和噗通的心跳聲。
「呼——」
「呼——」
汗滲出腺體，在皮膚上滑落，帶來一些潮熱和瘙癢。黎木使勁兒地咽了咽口水，得出結論，
「我做了個噩夢。但是……那個噩夢為何如此真實？真實到，我現在還記得五官的感受。」
他轉身看了看枕頭，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好久沒做過噩夢了……」
黎木滴咕著，起床走進衛生間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布滿水漬的臉，他發了會兒呆，然後才 然想起什麼，趕緊沖出衛生間，推開尤明浩臥室的門。
里面空空如也。
黎木眉頭逐漸凝起，他拿出手機查看自己跟尤明浩的聊天記錄，上面赫然有一條回老家的信息。
「剛剛在夢里，是不是也出現過這一幕？但是，我記得夢里，浩哥沒有給我發這條信息。」
他有些不放心，于是打了個微信電話過去。
提示音響了半天，但接通了。
電話那頭傳來尤明浩的聲音，語氣困倦慵懶，
「喂，咋了黎木……」
「浩哥，你現在在哪？」
「我？我不是說了嗎，我有急事回老家了。傍晚到的。」
「你在干嘛？」
「干嘛？睡覺啊，這麼大晚上了，除了睡覺還能干嘛。你有什麼事快說，我困死了。」
尤明浩的語氣困意十足。
「你睡吧，明天再說。」黎木隨即掛了電話。他拍了拍自己後腦勺，「真是我記錯了？我怎麼想不起有這回事啊……剛才的噩夢里，好像有個跟浩哥一樣的人，說什麼我被欺騙了……」
叮叮叮！
門鈴聲又響起。
「又？」
黎木對此感到奇怪。不過他還是繃緊了神經，沒出聲，小心翼翼地走到玄關，也不開燈，看著電子貓眼的顯示屏。看到站在門外之人時，他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這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泵到心髒，四肢立馬變得很冰涼。
站在門外的，正是尤明浩。
黎木咽了咽口水，忐忑地想，
「剛才那個是夢的話……現在，現在豈不是真的？等等！萬一我還在做夢呢？我記得，在清醒夢的狀態下，可以隨意控制夢里的一切，甚至控制夢境的變化。試一試吧。」
他這樣想著，試圖控制玄關處的鞋架飛起來。
但任憑他怎麼努力地去想，鞋架都毫無動靜。
「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
黎木更緊張了。因為一分鐘前他才跟尤明浩打了電話，確認了尤明浩現在正在老家。那站在門外的，到底是誰？是之前噩夢里的那個家伙嗎？
「但這……是他從夢里來到了現實，還是我的夢提前預知將要發生的事？」
黎木陷入了兩難的選擇，要不要開門？
「如果，門外的人真的像夢里那麼厲害的話，就算我不開門，他肯定也能輕易進入。可我給他開了門，按照夢里的劇情發展，他也會一口吃掉我。現實里被吃掉的話……就真的被吃掉了！」
叮鈴鈴——
門外的「尤明浩」再一次按門鈴。
每一聲門鈴，此刻在黎木听來，都異常尖銳，簡直像是催命符，亦或者時間上的針，隨時都有可能刺進他的心髒。極度的緊張，讓他渾身開始戰栗，皮膚不斷收緊，瘙癢的感覺四處襲來。
他喘著粗氣，手緩緩向前，離門把手只有三十厘米。
每前進一厘米，都變成了一種煎熬。
「冬——」
心跳聲清晰可問，汗絲劃過臉頰，時間幾乎被定格。
在萬物都趨于凝滯之時，瞬間之內，一切都變得生機勃勃，黎木的手落在了門把手上。
卡察！
他擰開門把手，往外一推。
「呼——」
「呼——」
「呼——」
推門之後，黎木發覺自己正坐在床上。他發呆了半分鐘，回過神來，掐住太陽穴，
「又是夢？」
他轉身看向自己的枕頭，
「枕頭換了？對哦，之前的枕頭汗水打濕了，我換了一個……不對，為什麼我不記得換枕頭這個過程？我不是之前噩夢驚醒後，直接進了衛生間，還沒進臥室就听到敲門聲的嗎？我……是什麼時候上床的？」
一種未知的恐懼在他腦中刮起風暴，
「難道這里是《盜夢空間》？這是第三層夢？」
叮鈴鈴！
門鈴聲突然尖銳地響起。黎木全身抖了一下，
「門鈴聲又來了！」
他的呼吸迅速變得急促起來。躡手躡腳，盡量不發出多余的聲音。他除了臥室，再一次來到玄關前，再一次看向電子貓眼的顯示屏。
沒有任何出入。在門外按門鈴的，又是尤明浩。不，一個長著尤明浩之臉的怪物。
黎木再次陷入兩難的境地。
開門？
不開門？
選一個？
「不，我根本就沒有選擇！如果現在還是夢境，我開門後，又會驚醒，十有八九進入下一層夢境。然後一直這麼循環下去？這次我試一試不開門。」
他躲在玄關的一側，手中拿著一頂小凳子。
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異常煎熬。黎木在這之前，從未覺得等到一件事的發生如此痛苦。這幾乎就是在上刑場，等劊子手的大刀落在脖子上。
叮鈴鈴！
門鈴聲再一次響起。黎木的心跳得厲害。
「咕冬——」
他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緩解緊張。但收效甚微。
叮鈴鈴！
門鈴聲第三次響起後，外面傳來一些窸窣的聲音，靜謐片刻後，黎木忽然發覺腳下變得很潮濕，低頭看去，頓時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一團黑色的影子從門縫下鑽了進來，凝成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啊！」
黎木大叫一聲，操起小凳子 地砸下。但重力下反饋回來的感覺卻是綿軟的，像是砸中了棉花。
他想要掙月兌，但那黑影凝成的手像鉗子一樣，讓他根本無法月兌離。黑影不斷堆積，越來越高，那手順著他的腳踝向上，到小腿，到大腿，到腿根，到腰部，最後落在他的右手上。
「它想做什麼？」
黑影之手竟然生硬地抓住了黎木的右手，拽到門把手前，然後一點一點往下壓，強迫他擰開門把手。
卡察一聲……門開了。
「呼——」
黎木再一次從床上坐起來，他下意識地向後面看去，枕頭沒有被換，但枕頭旁邊，居然放著一個小凳子！
「這……這是夢里的那個小凳子！怎麼回事？這還是夢嗎！」
黎木簡直要瘋掉了。
他嘶嘶地吸氣。
「這一定是第四層夢境吧！老天！我該怎麼醒過來！」
叮鈴鈴！
門鈴聲響起。
「又來了，又來了！」
黎木驚恐起來。不過，這一次他不是因為門鈴聲，以及門外的怪物驚恐，而是……這又是一層夢境的可惡事實。他現在只想快些醒過來，鬼知道這夢境要循環到什麼程度，萬一一直循環，不真就要被逼瘋了嗎？
他眼神發狠，也不管那門鈴聲了，翻身下床，徑直地沖進廚房，拿起一把水果刀豎在心口前。
自殺，對于一個完全不想死的人而言，是莫大的考驗。
更何況，此刻的黎木，只是個普通人。
刀尖抵在心口時，他的狠戾一下子消退了，遲遲不敢插進去。
「呼——」
「呼——」
一口一口地喘著粗氣。
直到……第三次門鈴聲響起，
「接下來，接下來就是那黑影從門縫鑽進來了吧！」
果真如此！
沒過一會兒，門外傳來窸窣的聲音，稍後，一團黑影從門縫下滲進來。這些東西竟像長了眼楮一樣，徑直地從玄關鋪到廚房門口。黎木感覺自己被鎖定了。那黑影隨即加快速度，朝他襲來。而這時，他依舊沒有插刀進心髒的勇氣，因為這夢境實在是太真實了，他感受到了痛！比現實分毫不差！
「萬一，萬一現在不是夢，而是現實呢？我要是自殺了，不就很蠢？」
這猶豫的片刻，那黑影高高疊起，幾乎等同于正常男人的體型了。隨後，黑影里長出一雙手來，一把排掉黎木手中的刀，然後拽著他的衣領，毫不為他保留尊嚴，硬生生拖到玄關，再強迫他用手擰開門把手。
門開的瞬間，
「呼——」
黎木又一次從床上驚恐坐起，
「那真的是夢！而且，那黑影到底是什麼怪物啊！看來我不管躲在房間哪里，它都能找到我，把我拖過去開門！但是？！它不能自己開門嗎，非要用我的手？這難道是什麼固有規則？就像……規則類副本！」
嘶——
他腦袋里忽然掠過一股尖銳的疼痛，
「規則類副本……規則類副本是什麼？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個詞。副本，副本是什麼？」
從靈並沒有給他講過關于真實副本游戲《無限》的事，所以，他本不應該記得這些。
「游戲副本？但我為什麼突然想起這個？就像……靈光一閃！」
他絞盡腦汁，想就「規則類副本」繼續想下去。但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想入絲毫更多了。
而此時，門鈴聲傳來了！
「這一定是夢境！一定是！」
黎木再也不猶豫了。他翻下床，來到窗台前，打開窗戶，一點也不糾結，不恐懼，雙手用力一拉，整個人就掠到窗台上，隨即縱身一躍。
他跳樓了。
甚至是睜著眼跳的。
強烈的失重感席卷顱腦。
「呼——」
墜地之前，他從床上坐起來。此刻的他已十分疲憊，看著雙手，
「我是不是真的醒過來了？這里……還是夢境嗎？」
他感受到風吹，朝窗戶看去，然後後背一涼，驚悚的感覺掠過每一寸皮膚，
「我明明關了窗戶的！」
他忙不迭地沖到窗戶前，探身朝下面望去，
「嘶——」
森森冷氣泵入肺腔。
此刻，樓下面正躺著一具歪七扭八的尸體。在這寂靜的夜里，呈現出暗紅色的血液從尸體的頭流向兩側。
「那……那……」他幾乎不敢想下去，「那是我的尸體？真的是我的！這是為什麼？上一個夢境摔死的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夢境里？」
既然已經有了個被摔死的尸體，那可以肯定，現在依舊是夢境！
「而且，摔死了都不會醒過來。我豈不是真的要一直被困在這夢境里了！」
恐懼縈繞在黎木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冷靜下來，我應該冷靜下來……夢境跟現實一定是有差別的，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到底有什麼地方不符合邏輯。」
他仔細一想，發現不符合邏輯的地方多了個去。但發現了又怎樣，關鍵是得醒過來啊！
自殺都不管用，還有什麼辦法能醒過來？
「我為什麼會突然遇到這種事？」
他努力地回想每一個細節，
「最初的噩夢里，門外的怪物進來了，說什麼我被騙了……它吃掉了我，然後我進入下一層夢境。在這種的每一層夢境里，都是只要我一開門，還沒看到它，立馬就進入下一層夢境。這是為何？為何跟第一層夢境不一樣？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黎木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門鈴聲準時的響起。不過這已經無法讓他動搖分毫了，畢竟最終的結果都一樣——進入下一層夢境。既然如此的話，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他繼續思考。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第一層夢境。第一層夢境最豐富，還有跟那個怪物之間的對話。」
他回想著每一句對話。
「第一個矛盾點是……尤明浩到底有沒有回老家。第二個矛盾點是……那個怪物知道重啟前的我，應該就是它讓我被重啟了，它找到了我，要將我放逐到混沌之地……問題在于，如果第一個夢境確實是夢的話，那到底是那個怪物潛入了我的夢境，還是說，它其實是我幻想出來的，根本就不存在？」
思考，
思考是進步的階梯。唯有思考，能讓愚昧懵懂的劣等生物，進化成智慧強大的高等生物。
黎木靜坐在床頭，任由從門縫鑽進來的黑影變換出來的手拖著他去打開玄關的大門。
他的思考沒有停止。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
「一定有什麼東西是我疏忽了的！一定要找出來，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