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坐在吧台里,透過破窗之眼,一邊看著地球發生的一切,一邊看著《無限》R1.2版本開啟後各個副本里的情況。
幾乎所有的無限玩家都在第一時間兌換了「呼吸泡結構」藥物,吃下藥物後,他們被植入新的基因,呼吸系統迅速分化出新的呼吸泡結構。這個過程,很快,超出了一般的生命循環周期。
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之後發生的變化。
無限玩家們,並沒有就此而迅速轉變成芒格納天堂下的芒格納人那樣。他們的表現以及行為,都還很正常。大多數玩家,都會在獲得了呼吸泡結構後,第一時間返回現實世界,著手處理自己的事情。
比如,尋找已逝家人的尸體,保護自己的財產……
據粗略的統計,僅僅是今天半天時間,就有超過二十億地球人死于鐵雲危機的窒息。這幾乎是全地球人的三分之一了。在極端事件內死亡三分之一的數量,這對任何一個族群而言,都是毀滅性的打擊,意味著人類文明將以非常夸張的速度倒轉。
更關鍵的在于,這死亡的三分之一里,很多都是曾經「舊時代」的上層階級。這部分人,掌握著大量資源,金錢、權力……正因為資源的富足和階級的高位,讓他們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參與無限副本的冒險。這直接導致,他們幾乎無法撐過鐵雲危機的大淘汰。
畢竟,鐵雲氣體可不會看你位高權重,富可敵國就繞開你。
身體與精神的素質,才是絕對的硬指標。
所以,死去的大多數都是弱勢群體,以及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強勢群體」。這很極端,就相當于把人群金字塔削去了最上層和大部分的最下層。
能撐過鐵雲危機,堅持到呼吸泡結構藥物問世的,無一例外都是人類這個族群的「中堅力量」。
掌控資源那一批人的大量死亡,讓人類社會的階層出現大空洞。這時候,如果是聰明的人,肯定想辦法,迅速佔據空洞,填充權力真空。然後,在可預計的時間里,秩序逐漸形成,階級再次分化。
這是正常的演變。
但……成為了天堂的地球,怎麼可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天堂是烏托邦,是一切都美好幸福、平等自由的地方。
此時此刻,在地球,「進化思想」主導著所有人的意志。
天使薇拉所創立的「進化思想」,根植于所有玩家的底層思考邏輯里,高于一切其他生命反應的優先級,比呼吸都要高。也就是說,人們在做任何事之間,都要率先通過「進化思想」的篩選。一切不符合「進化思想」的行為,都將被絕對杜絕。
就好比某科幻小說里的思想鋼印。
而薇拉的「進化思想」也並不復雜,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簡單。只有兩點︰
一、我將不停地在《無限》之中磨煉意志與;
二、我將為構建平等自由、幸福美好的地球天堂而不斷努力。
任何不符合以上兩點的生命反應,都會被最底層的「進化思想」直接拒絕。
在這樣的控制下,所有人的品行、道德、法律意識以及行為操守,都在逐漸趨于……成為一個聖人。
剛開始,他們還會表現得跟自己以前一樣。但隨著「進化思想」的不斷左右,最終所有人都會變得像芒格納天堂人那樣。
從靈看著一片狼藉的城市里,無限玩家們,自發性地組織起來,收納尸體,清掃街道,恢復交通、電力供應……和諧順利的景象,看呆了她。
她難以想象,亂世之下,居然所有人都沒有主動去做出格行為,明明沒有人指揮,卻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各自都知道該做什麼才能更好地服務團隊。
這放在之前的地球,是絕對不敢想象的。
如果是以前,這種混亂情形下,一定是……開始所有人都先哄搶物資,然後拉幫結派,結成小團體,接著小團體之間爭搶資源開始喊口號,或和平和武裝斗爭……最終勝者建立新的秩序,政府和軍隊重新集結,宣告全新集體的建立,最後回歸正常的人類社會,再開始為了「民族復興」而發展。
「怎麼了,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黎木坐在沙發上,看著吧台里的從靈。
從靈瞅了他一眼,
「你還說呢。難道沒關注地球發生的事嗎?還有,無限R1.2版本上限了。」
黎木反問,
「難道你沒預計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嗎?」
「我怎麼預計得到。」
「薇拉不是告訴過你嗎,地球變成天堂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我那時候以為她只是能力自信而已。現在看來,這是一種我暫時沒法理解的恐怖存在。」從靈開始焦慮起來,「今天一天,地球就死了二十多億人,什麼概念啊。就算是一二戰,都沒這麼夸張。」
「何必這麼想。如果薇拉想的話,完全可以在一天內殺死所有地球人。就好比你能輕松殺死一整個螞蟻巢穴里的螞蟻一樣。好妹妹,你可是舊日世界的神靈,別這麼沒見識好吧。」
從靈白了黎木一眼,
「你也是地球人,怎麼能說得跟自己毫不相關一樣。」
「確實跟我沒關系啊。」
「難道不應該守護共同的地球家園,為人類文明的存續貢獻一份力?」
「別陰陽我。何況,我相信,現在讓他們所有人投個票,選擇是否讓地球成為天堂,你信不信絕大多數都會選是?」
從靈啞口無言。這的確是個事實,向往美好幸福的生活,是寫在基因里的痕跡。總不會有人希望自己每天過得跟驢一樣,吃得跟豬差不多,還得當別人的狗吧。
「可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既然說投票,那總要給投票的窗口吧。」
黎木呵呵一笑,
「歷史上任何一次秩序的重建,是投票通過的嗎?」
從靈看著他,無奈嘆了口氣,「好吧,這些我其實都理解,只是……變化實在是太夸張了,讓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麼?」
「無限與天使的力量。如果他們要來對付我們的話,我們能承受得住嗎?」
「不能。」
「那你就不緊張嗎?」
黎木雙眼泛光,
「緊張是負面情緒,要從我的情緒庫里排出去。」
「啊?」
「沒什麼。總之,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相信我,你男人可沒一天瞎坐著什麼事都沒做。」
「誰是我男人啊!別亂佔便宜。你可還沒娶我。」
從靈抬著下巴,一臉不屑。
她認真起來,
「對了。我很好奇,如果所有的無限玩家都變成了繆繆那樣的人,在副本里遇到危險,還會進入安全屋嗎?」
「當然會。他們生命的底層邏輯變更成為了‘為地球天堂的建設而努力’,這甚至高于生死觀。所以,只要這個底層邏輯沒變,他們就會以最大限度保證自己活著。既然安全屋能夠提供安全資源,有什麼理由不用呢?」黎木補充說,「最關鍵的在于,時至今日,無限以及天使薇拉,都不知道安全屋的存在,所以他們沒有針對安全屋修改無限玩家們的生命底層邏輯。」
「也就是說,安全屋照常做生意?」
「是的。」
從靈想了想,又嘆了口氣,
「但如果每個人都是道德聖人的話,未免也太過枯燥了。跟機器人有什麼區別。」
「不!」黎木嚴肅地說,「必須要把地球天堂跟芒格納天堂區分開。芒格納天堂是用中樞系統管理所有生命的模式建立的,這種模式極易出現尾大不掉的情況,一旦出現紕漏,很難更正過來。但地球天堂是另一種模式。以‘進化思想’為主導思想,充分給予人們自由發揮的空間。只要生命反應不違背‘進化思想’就行。」
「他們依舊是他們?」
「是的。他們的個性不會改變,一樣有自己的愛好興趣,並且充分自由。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成為繆繆那種完美性格的人。只需要修改‘進化思想’,就能隨時修正地球天堂中出現的錯誤。」黎木說,「我想,無限應該充分吸取了來自芒格納天堂的教訓。」
「芒格納天堂的教訓……到底有哪些?」
黎木說,
「很多很多。芒格納天堂的崩塌,就像地球天堂的建立一樣,都是必然會發生的。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而且,其中有很多問題我也沒有答桉。」
就比如……為何腦髓毒素真菌的原始孢子,跟安全屋的符文一模一樣?
從靈又問,
「那地球天堂崩塌會成為必然事件嗎?」
「目前看來暫時不會。」
因為地球天堂崩塌這件事的優先級,遠遠比不上建立。以及……如果讓尤明浩進入無限增生階段的話,那地球所在的整個宇宙的優先級,都會以他為中心。到那時候,一切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從靈仰起頭,
「真是令人費解的事啊。不知道娜塔莎回來見到這幅場景,會作何感想?」
「怎麼突然提起她?」
「提不得嗎?」從靈擰著眉頭盯著黎木。
黎木閉上嘴不說話。
「對了,這個噩耗機制,你怎麼看待?」從靈問。
「噩耗機制。」
︰「噩耗」可能隨時隨地光臨每個副本。「噩耗」降臨的副本,每名玩家都會隨機遇到任何一切主觀以及客觀上的不幸。如果玩家因為「噩耗」帶來的不幸而遭遇死亡威脅,可以選擇強制退出副本,並且副本不會記錄失敗。
黎木皺起了眉。
從靈看到他的反應,不免緊張起來,小聲問,
「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兒?」
「因為‘噩耗’遭遇死亡威脅,可以強制退出副本,還不會有失敗記錄……」
「怎麼了?」
「這是很多此一舉的事。因為玩家遇到死亡威脅,一般會選擇進入安全屋避難。看上去,這個噩耗機制對玩家沒什麼用啊。」
「可無限並不知道安全屋的存在啊。說不定,他們是為了保護玩家?」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加入噩耗機制呢?噩耗讓玩家遭遇不幸可以說是鍛煉玩家的能力,但又給一個可以強退副本的選擇,玩家在‘進化思想’的左右下,一旦遇到死亡危險,一定會優先保命。這樣的話,又怎麼說起到了鍛煉玩家的能力呢?」
從靈想了想,謹慎地發表意見,
「你說……會不會,噩耗機制,並不是為玩家而服務的?」
「哦,怎麼說?」
「我只是推測啊。首先,玩家因為‘進化思想’,會優先保命。但另一方面,‘進化思想’告訴玩家,要不停地在副本中歷練自己。所以,如果遇到危險有兩個選擇,一是進入安全屋暫時避難,二是直接強退副本。玩家會選哪個呢?」
「當然是第一個。」
「所以啊。我們能想到的是,作為噩耗機制的設定方,《無限》會不知道嗎?你之前不是說過嗎,無限大概早就知道了在《無限》中存在著‘寄生蟲’,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又以怎樣的方式存在。但它們肯定想驅蟲。現在,地球天堂已經建立……它們肯定要避免一切隱患。這種情況下,安全屋毫無疑問就是隱患。不如說……噩耗機制,是專門為了針對安全屋而設定的?」
黎木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
從靈繼續說,
「無限玩家遇到‘噩耗’,然後進入完全屋的話,會不會……把‘噩耗’帶進安全屋呢?這樣的話,‘噩耗’的設定者無限,說不定就能繞過安全屋的不可被認知屬性,直接發起攻擊?」
黎木大腦震顫,眼中迸射尖銳的光芒,沉聲說,
「馬上關停所有希望之門和無限之路,切斷跟《無限》的所有聯系!然後排查已經進入小型安全屋里的每個玩家!拉出他們的副本記錄,看看他們是否已經遭遇‘噩耗’。如果遭遇了‘噩耗’,立馬將他們關進獨立的封閉空間里。」
「好的!」
從靈頓時精神大振,一刻不逗留,立馬去操作。
不到十秒鐘,從靈完成了關停操作。安全屋從《無限》斷線。
然後,她花了五分鐘,對已經進入小型安全屋的所有玩家,進行了全面排查。
排查結束後,她帶給黎木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噩耗——
從R1.2版本開放至今,過去了半個小時,一共有31294人進入過安全屋,他們所參與過的副本,全都被「噩耗」光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