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蓮帶著她姐姐的靈魂，來到「今天幾號？」咖啡屋。
黎木給她泡了一杯瘤迷迭，讓她悲傷的心情得以稍微的緩解。
小人兒小明躲在她的腿後面，小心翼翼地看著咖啡屋。它看到娜塔莎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立馬雙手捂住眼楮，以為看不到，就不存在。
黎木心想，確實夠笨。
姚清蓮正要開口。
黎木便說，
「不必問這是哪里，也不必問我和她的名字。你只需收拾好心情，準備好對你姐姐說的話即可。」
姚清蓮跟她姐姐長得很像。
恍忽間，黎木又想起大學時，在病房里陪姚清荷度過的那些時間。他問起自己內心時，不得不去承認，對于大學時青春的他而言，姚清荷那種溫柔的性格加上出色的相貌，的確吸引著他。這也是他願意不分次數去看望她的原因。
他看著站在姚清蓮旁邊，渾渾噩噩的靈魂，稍稍吐出口氣，然後使用煉金術里的「魂語」去呼喚。
「魂語」是一種很冷門的煉金術，一般被用來溝通死人之靈。
只能在故人的靈魂尚未徹底消散在精神空間里的時候，才能使用。
差不多就是招魂術吧。是一種精神能力。
人死的時間越短，「魂語」越容易成功，喚醒的靈魂，也越完整。
姚清荷目前的靈魂，保存得還算是比較完整的。
黎木呼喚了大概半分鐘後，便成功地溝通了姚清荷的靈魂。他不是很好意思讓姚清荷借他的身體來說話，娜塔莎的話，估計姚清荷根本沒資格去借用她的身體。
所以，他提前煉制了一個能說話的布偶。布偶是按照他記憶里姚清荷的形象捏的。
布偶，忽然說話了，
「這……是怎麼了？」
「姐姐！」姚清蓮立馬听出來是姐姐的聲音，十分激動地看向布偶。接著，她哭了起來。
「是蓮兒嗎？」
「姐姐……是，是我。」
「這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
黎木跟娜塔莎退出房間，沒有去打擾姐妹最後的告別。
娜塔莎感覺到了黎木有些低落的心情，問︰
「老板很在乎那位姚小姐嗎？」
黎木靠在二樓的欄桿上，緩聲說，
「倒也說不上。畢竟離開校園後，幾乎沒跟她聯系過了。只是覺得，她這麼好的人，如此短命，確實很遺憾。」
娜塔莎稍稍一笑，
「老板其實是個善良的人。」
黎木搖頭，
「別這麼想我。只是因為她是姚清荷，我才會這樣做。換成其他人，我都不會理。」
「那老板果然是在乎姚小姐的。」
黎木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
「娜塔莎也會學套話了啊。」他一下子感覺輕松了很多，「姚清荷是個很好的人。她如果是健健康康的，一定會是那種大家都圍著轉的人，也肯定會是很多人心里的白月光、初戀女神之類的存在。我也很喜歡她。但人生嘛，可能就是這樣吧，總會讓你嘗一嘗什麼是酸甜苦辣。」
娜塔莎目光有些許遠了，
「听上去很有趣啊。但我的一生，簡單到一句話就能說完。吃吃睡睡直至成為這里的一員。」
「人類有限的幾十年生命，當然會極盡可能地去豐富……但你們神靈不一樣，有著看不到頭的壽命。在那以萬年為單位的歲月里，肯定會有精彩的事。」
娜塔莎笑了起來，
「嗯。」
黎木看著她的側臉，心思變得有些遠。
姚家姐妹述盡衷腸。姚清蓮出來時，沒有變成淚人兒，反倒帶著笑意，這讓黎木有些意外，雖然這份笑意還是顯得悲傷。
「看來，你跟她聊得不錯。」
「我會承載著姐姐的期望，好好活下去的！」
黎木說，
「雖然如此。但別人的期望，也可能成為壓垮自己的大山。」
姚清蓮目光堅定，
「其他人的期望可能會讓我有壓力。但是姐姐的期望，是我的動力！」
「你真的很喜歡她。」
「姐姐是最好的姐姐！」
「好吧，既然如此——」
「姐姐想跟你說話。」
「我？」黎木有些錯愕。
「嗯。」
……
黎木坐在布偶對面，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還是姚清荷先行笑著說，
「真是好久不見了。」
「額……你應該是看不到我的。」
「嗯，很遺憾，看不到你。但我能感覺到你在這里。」姚清荷說，「謝謝你。我不是很聰明，沒法理解你跟蓮兒之間的事，不過感覺很厲害。蓮兒說，你非常厲害，輕易地就做到她想方設法都做不到的事。」
「沒什麼，運氣而已。」
姚清荷輕聲說，
「大學的時候，謝謝你願意來看望我。真是給你添太多麻煩了。」
「不算麻煩。那時候，我其實也蠻想看到你的。不如說，趁著職務之便，能有正當理由去看望你，有些厚臉皮。」
「真是令人吃驚的表白啊。」姚清荷驚訝地說。
黎木臉有些發熱，
「都是過去的事了。」
姚清荷輕笑一聲，
「嗯，都是過去的事了。但是……好遺憾，你以前沒有這樣對我說過。我也沒用勇氣對你說些什麼。」她心里想，我一身的病，哪敢耽誤你的青春。
听到這番話，黎木有些釋懷。他整個人前所未有地感到放松，肩膀沉下來，說，
「感謝你，在我平平無奇的大學生活里，添了點趣味。」
雖然那點趣味像煙火，轉瞬消沒于黑暗。
姚清荷笑著說，
「不客氣。」
「那麼……要說再見了。」
「再見啊……听上去很奢侈。」
「抱歉。但永別听上去總有些悲傷。」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體貼。」
「只是沒法對病人耍臉色而已。」
姚清荷輕聲說，
「永別了。」
「永別。」
魄葬大地，魂歸天。
黎木無法言說心里的缺憾到底是彌補了，還是裂得更大了。但他的確願意發自內心地祝福姚清荷，如果有來生，願她有一具健康的身體。
……
姚清蓮被姐姐教育一頓後，一下子乖了很多，也變得有禮貌了。
她深深地鞠躬，
「非常感謝您！」
黎木笑了笑，
「不客氣。那麼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報酬的事吧。」
姚清蓮啞然失笑，
「報……報酬？！」
「當然要報酬啊。你以為我是免費幫你的？」
姚清蓮癟著臉，
「你們這些大人，都好可惡！」
黎木搖搖頭，
「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
黎木這話听在姚清蓮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讓她不由得有種自己是個傷害了別人，又麻煩別人，還一點歉意和感恩之心都沒有的壞家伙。她低著頭坐下來，
「說嘛，你要多少錢？」
「我不要錢。我要你——」
「我是未成年啊！你不能那麼過分！」
黎木無語，
「誰在意你啊，我看重的是你那只小鬼。」
「你寧可要小明，也不要我嗎？」姚清蓮腦子還沒轉過來。
「死腦筋是吧。認真點。你這只小鬼我看中了。」
小明雖然思維簡單，但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可能會被主人拋棄，害怕地捂著耳朵。只要听不到，就不怕了！
姚清蓮一臉懵，
「你要它干什麼？」
「首先這東西留在你這里太危險了，誰知道你會不會哪天心情不好，去拘別的魂？其次，你也沒別的好東西付報酬了。算我吃點虧好吧。」
「你別小瞧人！」
姚清蓮一股腦地把自己的好東西全都掏了出來，
「這些，你隨便挑好吧！」
黎木看了一眼，
「都是垃圾。」
只看這些道具，黎木就差不多知道姚清蓮應該才剛剛擺月兌新手玩家的身份沒多久。
「太過分了吧！我姐怎麼會喜歡你這種人！」
姚清荷沒有明說的話，倒是被她妹妹說了出來。黎木板著臉，
「別試圖套近乎。」
姚清蓮哭喪著臉，
「你要對它好點啊。」
「放心吧，它每天至少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啊？
小明手指漏風，不小心听到了黎木的話，差點直接嚇暈過去了。
姚清蓮瞪著眼楮，
「你認真的嗎！」
黎木笑道，
「開玩笑的。」
「呼——那就好。」
怎麼可能休息，本店全職員工二十四小時工作制——心里話。
姚清蓮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對她的小明還是很好的。她依依不舍地說，
「小明，到了新家要听話，別給人添麻煩。媽媽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媽媽……看著小明那磕慘樣子，黎木想……真虧你能說得出口。小女孩不都應該喜歡可愛好看的東西的嗎？
「好了，你要好好照顧它！」姚清蓮對黎木說。
黎木笑道，
「當然了。肯定把它養得多多的。」
多多的？這是什麼形容……算了。姚清蓮把小明交給黎木後說，
「我要回去了，姐姐剛下葬，我還要回去為她守夜。」
「嗯。對了，這個布偶，送給你吧。」
黎木把按照姚清荷形象捏的布偶遞給姚清蓮。
姚清蓮接過布偶，緊緊地抱在懷里，然後咬著牙問︰
「我想知道，你沒有沒有喜歡過我姐姐？」
黎木看著她說，
「沒有。」
「可惡，姐姐明明那麼好！沒眼光！」
姚清蓮說完，跑出了安全屋。
黎木看著她的背影，對娜塔莎說，
「娜塔莎，把她送到地鐵站去。另外，把她關于安全屋的記憶消除。」
娜塔莎點頭，
「好的。但是，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黎木說，
「安全屋的事，還是留在安全屋吧。帶到現實里，難免會有些麻煩。」
「雖然只是旁觀，但我覺得這應該對她而言，算是值得緬懷的事。」
黎木目光遙遠，
「值得緬懷的是她跟她姐姐之間的告別。而非與我這無關之人的交際。」
「好的。」
……
晚上，姚家把姚清荷的遺物收拾了出來。
整理遺物的時候，姚清蓮發現了姐姐大學的班級畢業照。
她看著照片里的姐姐，心想，那時候的姐姐真漂亮，笑得好開心啊。
然後，她看到了站在她姐姐後面的黎木。
看著黎木的臉，她陷入沉思……不由得蹙起眉去想，
我是不是見過這個人呢？
她回過神來，沖出臥室喊道，
「爸爸，有拍今天追悼會的視頻嗎？」
「有，拷在我電腦上了。」
「哦！」
她沖進爸爸的書房，打開電腦，找到視頻，然後一點點翻看……在視頻的某個角落里，她找到了黎木的身影。
她想，這個人眼神看上去挺難過的，以前跟姐姐應該關系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