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年一暈乎乎地坐起來,他用力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的感官迅速恢復過來。
看到周圍的景象,他想起自己還在安全屋里。
他將自己身上的綁帶拆開,看到里面泛著血紅色的皮膚後,嘆了口氣。
「果然,傷得很重啊……」
大量無限副本的經驗告訴他,自己這副身體的強度,應該是回到了剛成為無限玩家的時候。也就是說,這麼久以來,對自己血肉的錘煉,付諸東流了。
這倒也不是什麼問題,血肉之軀遲早能錘煉回去。但是永久性的精神損傷,是個很困難的問題。
精神試煉資格,歷來十分珍惜,通常只會獎勵給副本的高光玩家,而紫色級的精神試煉資格,更是只有三星副本的高光玩家才有一定機會獲得。
戈年一闖蕩了這麼多副本,也就有過五次精神試煉資格,紫色級的更是只有一次。
這次精神受到的損傷,恐怕不是一次紫色級的精神試煉能夠彌補得會來的。
不過戈年一就是這麼執著,甚至顯得偏執的人。他並不後悔與監視者的三次對抗。這讓他更近一步窺視到了無限世界的秘密。
他從玩家物品欄取出一套衣服,艱難地穿好。他現在的皮膚十分脆弱,稍微一點用力的摩擦,都可能直接擦破皮。
他走出治療室,前廳空無一人。
「老板?」
說起來,戈年一還沒問過黎木的名字。
沒有回應。
他又略顯局促地喊,
「娜塔莎……娜塔莎小姐?」
依舊沒有回應。
是出去了嗎?
他看了一會兒畫作「未知的道路」,又在麥格福家的壁爐前讓精神溫暖了一些。這才好轉過來。
稍微恢復一些後,他打開安全屋的後門,向外走出。
「呢喃」低沉迷人的嗓音響起,
「也許,你應該待在安全屋里。你的狀況不適合繼續冒險了。」
戈年一看著老舊破敗的告示牌,說︰
「我是無限玩家。副本是我理所應當的去處。」
說完,他越過希望之門,向外踏出。
「呢喃」呢喃,
「是個純粹的玩家啊。」
戈年一走出希望之門的那一刻,並沒有看到什麼工廠、宿舍。也沒有污濁的天空和扭曲的裂縫……他只看到四周到處都是碎片與顆粒。他的目光在這些碎片與顆粒上掃過。從顏色、形狀以及獨特的味道,他漸漸理解到,這些碎片與顆粒就是副本。
或者說,原先的副本因為某種遭遇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碎片與顆粒,映著光,漂浮在被奇怪的紅色、網格線一般的線條所限定的空間里。
看到那些紅色線條時,戈年一立馬想起監視者。隨後,他腦袋里傳來一陣穿刺的疼痛。
他連忙打住自己的想法,不再去想關于監視者的一絲一毫。
然後,他才意識到,監視者的精神污染已經在他的精神里留下抹不去的污穢了。只要是腦海里閃過任何關于監視者的念頭,那一抹污穢都會立馬開始擴散。
「這就是精神污染嗎……」
戈年一屏氣凝神,不再多想。他試探著踏進這片紛雜的空間。
像是踩在了流沙上面,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往下陷。
他全神貫注,協調自己的腳步,盡量輕巧地往前走。他踩著副本崩塌的碎片往前。
走出大約一百米後,他看到一個漂浮的人。
他慢慢地來到漂浮的人面前。
這人靜靜地躺著,如同正在安眠休憩。平靜的鼻息與規律的胸膛起伏,代表了他睡得正香。
戈年一試著叫醒他,但完全沒有反應。
他繼續往前。越來越多的漂浮在空中,叫不醒的人映入眼簾。
這些人……戈年一想,應該就是無限玩家吧。
看樣子,這個副本的確是遭遇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副本崩塌了,然後這些無限玩家失去了跟無限的聯系,既沒法被強制回歸,又無法建立起意識鏈接,所以就這樣漂浮在這里。
副本崩塌,戈年一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無限處在內測階段,部分副本不穩定很正常。但直接從底層結構崩塌了……聞所未聞。
戈年一不由得想,能與無限監視者對峙三次,還能見識副本崩塌後的底層框架,絕對不虛此行了。
他正想繼續往前,眼中忽然閃過石油的異彩。
隨後,他往遠處望去。只看到,一條巨大的裂縫浮現在紅色線條外面。那條裂縫緩緩張開,露出一片巨大的鏡面。
戈年一心跳速率 增。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況,再被無限監視者來一次精神污染的話,是絕對沒機會撐到進入安全屋的,一定會命喪當場。
他當即就要逃命。卻在偶然的一瞥間,他望見,那裂縫里的鏡面,並沒有倒映他的身影,而是倒映著……
安全屋的老板和娜塔莎小姐的身影。
原來他們在這里啊……既然他們在這里,也就是說,這個副本大概率是被他們摧毀的?
戈年一喉嚨滾動。他驚愣地注視著裂縫里的鏡面……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的視覺立馬恢復到最強的時候,好看清鏡面里的二人此刻到底是怎樣的表情!
「他們是在直面監視者嗎……但,監視者那麼強,即便是安全屋的老板,也撐不住吧……而且……」
而且,戈年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沒有從那位老板身上感到任何一絲「強大」,有的只是朦朧,如隔著濃厚的迷霧般的疏遠與神秘。
應該……不行吧。
監視者畢竟是管理著無限的存在。
不過,不知為何,安全屋的老板,總能給戈年一一種莫名其妙的期待。
戈年一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鏡面里的二人,生怕他們下一刻就像自己一樣,被肢解,或者身體里鑽出尖刺蠕蟲。
會變成那樣嗎?
某一刻,鏡面中的黎木和娜塔莎忽然開始腐爛,一片片腐斑迅速侵蝕了他們的皮膚。然後繼續深入,他們的血肉液化,變成絮狀物交雜的粘稠漿液,骨頭也風蝕一般,出現一片接著一片的細小洞口,像是不規律排布的蜂巢。
戈年一 吸一口氣,心想……完蛋了!
……
【副本「新人玩家452號試煉場」發生錯誤】
【副本「新人玩家452號試煉場」嘗試修復】
【修復失敗】
【副本「新人玩家452號試煉場」嘗試重置】
【重置失敗】
破窗之眼不斷傳來關于副本的信息。從最後一條規則作廢開始,這個副本,就如同堆好的積木忽然被人一腳踹倒,積木塊到處飛落。而副本崩解產生的碎片,則被限制在一個由紅色線條圍住的空間里。
黎木看著那些紅色線條想,這個新人試煉本,就在在這個空間範圍內被創造出來的嗎?
【窺視到無限監視者的蹤跡】
收到這條信息,黎木抬起頭朝遠處望去。娜塔莎這時候也說,
「老板,我聞到了之前戈年一身上那些蟲子的味道。」
黎木開口說,
「它來了,無限監視者。」
他剛說完,一條巨大的裂縫就浮現在紅色線條外面。裂縫緩緩張開,平滑的鏡面露出來。
這一刻,黎木有種感覺。
無限監視者觀察這個副本,就像他學生時代觀察生態球一樣。
某一天,他一不小心把生態球打碎了,于是里面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此刻,無限監視者會「不小心」打碎這個副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