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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夢游獵手

克雷頓很快進入了另一位先祖的記憶。

這位先祖不像薩迦,它沒有固定的巢穴,也沒有同伴,而是一直獨身游蕩在叢林之中,不言語、不建立房屋,如同真正的野獸一般生活。

渴的時候就去河邊喝水,餓的時候就去獵殺動物,受傷了就去找一點可能有治愈效果的藥草吃,到了要睡覺的時候,就去找山洞,或者原地刨一個足夠大的坑洞棲身其中,一切都順其自然。

沒有對未來的提前準備,也沒有與同類的溝通,這位先祖就一直保持狼人的形態,在廣袤的自然界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

直到有一天,它看到了一條會嗚嗚叫的鋼鐵長蛇,便驚奇地在旁邊的森林里住了下來。

克雷頓不知道這是什麼年代,但是他相信這段記憶來自于一個較為靠近當代的狼人。

證據就是這段記憶里出現了火車,不過是非常古老的款式,大概有兩百年的歷史,這種車廂還不分貨運和客運的區別,乘客都必須和貨物一起站在車廂中,稍有不慎還可能從側面拉門的位置摔出去——不過沒什麼生命危險,這種老式火車比人跑快不了多少,乘客通常還能重新爬上來。

他的這位先祖長期與世隔絕,對于人類和人造物都保持著畏懼和好奇並存的態度。

它常常躲在森林里,一旦覓食結束,便到鐵軌邊的樹林,用它的好眼力慢慢觀望蒸汽煙霧的靠近。

觀察火車對它來說似乎是一種樂趣,但只要有鐵軌維護工人出現,它就會悄悄地躲去更遠的地方,像羞澀的少女一樣偷看他們,直到那些人工作結束離開這里,它才會興沖沖地跑到鐵軌邊尋找乘客丟下的可用之物,人類的食物是它喜歡的東西,而一些工人掉落的簡易工具更是讓它愛不釋手。

生活安逸的要命。

這位先祖雖然不怎麼與強大的生物爭斗,但克雷頓還是很好地代入了它的視角。

這種生活作息簡直和他平時工作一樣,甚至它後來還模清了簡單的機械構造,開始學習做手工了。

具體的來說,它在拆鐵軌。

在經過連續四個夜晚的奮戰,這位狼人先祖在鐵軌維護工人的工作間隔期之內將一截不短的鐵軌破壞掉了,成功讓一列有六掛車廂的火車側翻在森林旁邊。

直到克雷頓發現這位先祖在看到火車側翻沒有任何驚訝時,他才意識到這根本是早有預謀。

對人類的學習破壞了它原本的淳樸生活。

這輛側翻的火車上本來有許多乘客,在火車月兌軌後都只能下車,搬著行李去鐵軌邊的林子里扎營,等待鐵路運營公司的救援。

到了夜晚,狼人悄悄潛入了他們的營地,但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偷走了一部分行李和食物,帶回自己的臨時巢穴里去一一嘗試,它甚至還學會了使用鏡子和香水。

克雷頓好像在看《演化論》里描繪的原始人飛速進化成當代人。

然而在薩迦所在的年代,他的祖先都還能與人溝通,談吐也富有智慧,也不知道這一代為何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這中間一定經歷了非常慘痛的事。

在察覺到食物被偷之後,那些人類都不得不想辦法去森林里狩獵,否則他們的食物儲備可能不足以支撐到救援到來。

而克雷頓的這位先祖在第一次偷竊後也沒有就此罷手,而是變本加厲地繼續偷竊。那些凡人對它有所防備,但它有一種奇特的匿蹤方式,並非是巫術或特異功能,只是純粹的肢體能力和經驗構成的技術——只要有一片陰影,它就能藏進去隱匿身形,不靠近就很難察覺到它,因此還是能屢屢得手。

不出幾天,他們之間的身份就好像互換過來了。

人類開始像原始人那樣鼓足了蠻勁在森林里狩獵,而克雷頓的先祖則偶爾出來偷窺他們,或者來偷東西,剩下的時間就待在自己的小窩里吃工業罐頭,還有從人類那里偷來的新鮮獵獲,自己則不再出去打獵了。

這種美好的生活在鐵路公司的救援隊抵達後就結束了,他們帶著虛弱的乘客離開了,有人指控森林躲著怪物,但鐵路公司的人不以為然,後續並沒有派人進入森林調查。

鐵軌得到修復後,克雷頓的先祖沒有再次試圖逼停火車,它只是恢復到往常的生活中去,但是每天還會來看火車。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一些工人來到這片森林砍伐樹木,開闢出一片空地用于建造燒窯用于制炭。克雷頓的先祖在意識到他們不可能離開後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里的「家」。

它只帶了一點自然風干的肉塊,趁夜色爬上了一列行進中的火車。

它本身就手腳輕盈,而火車上的乘客也因為勞累睡得很熟,沒有人發現這樣一個怪物出現在自己的頭頂上。

在火車頂部,強風迎面吹動狼人臉上的毛發,耳邊則是鐵輪與軌道摩擦,還有蒸汽噴發的聲音。

克雷頓能感到這位先祖的感情,面對這一場未知的旅行,它就像涉世未深的孩子第一次去參加郊游一樣激動。

它抬頭看著黑夜中呈現灰色的蒸汽雲,那遮住了大片的星星。

「嗚嗚。」它說。

盡管它的社交水平還有很高的提升空間,但克雷頓相信以它的學習能力,未來應當是一片坦途。

貝略家族能夠延綿至今,這已經是它的功績了。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悲愴,眼前的幻境突然開始湮滅,但他能感受到那並不是因為這一段信息結束了,它還在演出,但是有人將這段記憶的後續對觀看者封鎖了。

做出這種事的就是記憶的主人。

克雷頓不禁訝然,他感受到另一段信息被傳入自己的腦海。

那是來自先祖的饋贈

朱利爾斯幾乎以為自己要被吃掉了,但失去理智的狼人在咬向他的時候還是猶豫了幾秒。這段時間他們相處了一陣,男巫的身上本來就有狼人的氣味,這讓它感到疑惑。

這點猶豫救了男巫一命,因為很快,那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馬隊就吸引了狼人的注意力。

馬匹的聲音似乎撥動了狼人的神經,它放棄了眼前的肉,四肢著地從朱利爾斯身上退走,向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爬去。

爪子一離開身體,朱利爾斯捂著胸口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背向克雷頓離開。

他現在只想著離這里越遠越好。

馬蹄聲越來越近,而林子里依舊寂靜。

跑了幾步,男巫還是忍不住好奇回頭觀望,他看見那只虛弱干瘦的狼人人立起來,扶著一棵粗大的樹木向大路上窺探。

它的身體越來越干癟了,血肉正被不斷地轉化成精氣獻祭掉,理論上這個狼人正餓得發狂,但不知為何沒有立刻沖出去襲擊大路上的馬隊。

朱利爾斯突然又生出幾分希望,或許克雷頓的理智又回來了,他不用再想著怎麼向唐娜解釋意外了,或者更極端的逃避方法——靠雙腿走回城里去。

他折返回去,隔著幾碼的距離低聲朝狼人喊道︰「克雷頓,現在是你嗎?」

狼人回頭沖他露出獠牙,眼中發出幽暗的黃色光芒,似乎是某種警告,但隨後它不再關注男巫,而是聚精會神地窺視著那些即將抵達這里的騎手。

好吧,不是注意到那個凶殘的眼神,朱利爾斯咽了口唾沫,不再做聲。

他想離開,但內心又有一個聲音好像在阻止他。

為什麼克雷頓在失控之後還能保留這種程度的理智?既然它沒有選擇攻擊自己,那麼他是不是可以留在這里,研究這種現象?

一個巫師控制不住自己弄出來的意外,這簡直是一種恥辱。

朱利爾斯當然有挽回的想法,但他也只來得及想這麼一小會兒,現實便不用他再做糾結了。

那些騎手注意到了這片林子的風力異常,經過這里時慢慢放緩了速度,其中幾個人從馬上下來向林子里走來。

朱利爾斯已經來不及離開這里了,他慢慢地躺倒,躲進一攤落葉里去,祈禱這些人不要發現自己。

同時,他看見一旁的狼人沒有移動,但是握住樹干的手微微用力將自己向上提,同時後肢踮起,身體因此顯得極為瘦長,完美地融入了樹木的陰影里,只是稍微轉動,就進入了那幾個走進林子里探查的人的視覺死角,他們沒有一個發現它,哪怕他們之間最近的那位只和狼人隔了不到五步的距離。

那幾個人里領頭的提著馬燈,因此朱利爾斯不用法術也能看清他們的裝扮。

這些來歷不明的騎手都穿著不合身的衣服,背後背著長步槍,神色疲憊到了極點,還有難以言說的恐懼殘留,他們只是草草地在這片空地里看了一圈,沒有做細致的檢查便都後撤出去。

朱利爾斯听到他們交流的聲音。

「里面有一片空地,看起來被開闢出來不久,顯然是人干的,地上有兩條鐵鏈,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一個人失望地問︰「你確定沒有別的了?要是有伐木工在這里作業,就該有營地在林子里。或許我們可以借他們的床休息一會兒。」

剛才進林子的人很不樂意這麼做,情緒反常地激烈︰「我們什麼也沒看到,你要是這麼想,就自己進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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