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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時代的理解

奈德麗河邊的空氣寒冷且粘稠,讓唐娜•貝略的手在袖子里縮了縮。

從叔叔家里帶來的狼皮沒能在御寒方面幫上什麼忙,她只好雙手抱在胸前,通過發抖來抵抗寒冷,同時用艷羨的眼神看向叔叔那自在寬厚的背影。

她第一次覺得狼人好。

克雷頓和朱利爾斯都走在前排,後者因為傷勢的原因同樣臉色慘白,不過沒讓唐娜看到。

「叔叔,我要是解決了您身上的事,您能幫我一個忙嗎?我不想就這麼回城里去,得先把那個殺人的家伙抓住才行。」

少女追在後面帶著點忿怒地問,她現在還想著馴獸師的事,那種褻瀆的景象可讓她氣壞了。

做出這種事的人無疑是最最邪惡的混蛋,作為布拉科拉的巫師,在她內心深處絕沒有妥協的說法,要不是克雷頓叔叔還在這兒,需要征求對方的意見,她會親自去找尋凶手懲戒對方。

克雷頓的腳步停了下來,臉皮緊繃地回身看她。

「要是解決完我的事,我們就直接回家,美好城市生活的隱形規則就是盡量少惹麻煩。」

「那我要在這兒留幾天。」少女說,她抓著克雷頓的袖子,但並不是央求的態度。

她決心要做這件事,無論叔叔是否同意。

這個態度讓克雷頓感到頭疼。

「為什麼你如此執著?」

「因為那個殺人犯真是太邪惡了,要是任他繼續在城鎮旁邊游蕩,一定還會有其他人遇害的。」

朱利爾斯捂著肩膀一抽一抽地笑起來,槍傷幾乎又要裂開。

「你已經抓住他啦!」

听到這話,少女愣愣地抬頭看克雷頓,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我殺了他。」克雷頓努力讓語氣平穩,不顯得粗暴,他空出的那只手不自在地背到身後去。

天地良心,他從來沒想過讓自己的家人看自己殺掉的人,這種做法在軍隊或許是一種榮譽,但私人關系可不能靠這個維護。

他補充道︰「不過是他先動手的,我只是正當防衛。而且致命傷勢只有一下,就是中間那一下,其他亂七八糟的裝飾可都不是我干的。」

唐娜瞪著他,眼神簡直要讓他生出愧疚感。

朱利爾斯止住了笑容︰「你可能不信,但我為他作證——關于這具尸體上添置的新變化,我們也毫無頭緒。至于之前那一下 擊倒是十分漂亮。」

少女開口問他們︰「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就是你和芭芭拉女士相處的那會兒。」克雷頓說。

「也就是說,離你們殺人那會兒到現在,過去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還有半個上午,你們什麼都沒和我說。也不打算和我說,要不是有人發現了那具尸體,我現在大概還什麼都不知道!」

唐娜抿起嘴唇,兩個男人的解釋完全沒有安撫她,她看起來更加生氣了,抓住克雷頓的手也在暗暗使勁。

克雷頓不禁苦笑,哪怕他在殺人技巧上再嫻熟也依舊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況。

「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事,但這不是因為我不把你當做自己人。你想象一下,要是你殺死了一個臭名昭著的通緝犯,即使他真的該死,你會願意將自己動手時的情景描述給自己的媽媽听嗎?」

「為什麼不呢?」少女臉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克雷頓震驚地合不攏嘴,而朱利爾斯再次大笑起來。

他知道這叔佷二人之間之所以有這種觀念的差異,正是因為布拉科拉的理念所導致的。

布拉科拉的確是獨角獸所建設的魔法學校,其中的教導者從未給學生灌輸邪惡的思想,教育理念一直是「勸人向善」。

不過作為一個傳承悠久的魔法學校,他們對「善良」的定義還停留在兩千多年前,在那個時代,連吝嗇都被視作足以處死的邪惡品質,一個人要是為了「正義」殺人,手段再怎麼酷烈都會被理解。

代代相傳的善良準則時至今日早已成了白魔法師中的異端。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克雷頓此刻正是在和一位兩千年前的古人對談。

「七重地獄啊!」

中尉富含宗教氣息地悲鳴一聲,他已確信自己的佷女在精神層面上並非凡人,至少不是他這樣的凡人。

唐娜做出這樣的反應絕不是翠緹絲的教育所導致的。

該死的布拉科拉!

「姑娘,關于這點尚有爭議,我們先擱置此事,回到城里再解決吧。」克雷頓在惋惜之余提議道。

盡管唐娜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爭議,但她還是姑且應順了叔叔的想法。

「當然,不過你們之後可不能再瞞著我了。」

克雷頓鄭重地點頭︰「我們約定不能再彼此隱瞞,你覺得這樣如何?」

他知道這姑娘不會總是听自己的,而自己也有不願意告人的隱私,不如雙方提前告知對方自己的底線,這樣他們的尊重才有用武之地,能夠真正地落到實處。

「我同意,而且我知道一個詛咒可以保護這個誓言。」唐娜躍躍欲試地說。

克雷頓撇開眼神。

「這個我們可以回去再研究,現在沒必要弄得那麼正式。」作為一個典型的多恩中層人士,他還是希望自己時時刻刻都能保有違約的余地。

叔佷的爭執就此告一段落,他們繼續沿著河岸行走,討論之後可能發生的事。

「要是我們真在河邊見著了那個巫師,你們可得客氣點,我不想惹這樣的狠角色不快,我的技術水平還不能完全擋下‘仙子粉塵’,鑒于我人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思特拉斯學習高深的知識,無論哪一個區域的記憶損壞都可能造成非常嚴重的損失。」

朱利爾斯在克雷頓耳邊絮絮叨叨著,哪怕他們已經經歷了阿西娜•柏呂閣的戰斗,也不代表這一次就能掉以輕心。

即使是效果相同的法術,其作用的原理也可能完全不同。

他有信心用自己的精神力抵擋心理催眠,可真菌的侵蝕卻是實質性的、且難以被精神力檢測的襲擊。

「‘仙子粉塵’?」唐娜終于找到了一個自己可以介入的專業話題︰「你是說仙子圈的孢子嗎?我知道仙女們擅長用這個配藥施法,所以我們是要找一個仙女?」

那些和自然緊密聯系的類人生物確實很喜歡待在這種環境,而且也常常有著引導人命運的傳聞。

朱利爾斯搖了搖頭,將一塊石子踢得遠遠的。

「不,應該不是仙女,我沒听說過仙女能精準刪除他人記憶的本事,而且大惡臭事件之後,仙女們大多搬到聚集地去群居,很少再有獨居的存在。」

「大惡臭事件是什麼?」唐娜問他,布拉科拉沒有歷史課可供小巫師們學習,她對于本國的歷史幾乎一無所知。

「我來說說吧。」克雷頓沉著吐氣,避免自己的聲音在河風吹拂下失真。

「在很久很久以前,城市是沒有下水道的。所以城市居民會隨意把穢物傾倒,稍微講究些的人則請人將排泄物倒在河里。因為城市人員稀少的緣故,這些髒東西還在大自然的承受範疇之內,但後來,頻繁的貿易活動使城市人口更容易季節性的集中增多,在某一個旺季,亞新的人口數字超越了八十萬,超過自然承受力的污物毒素污染了城市周邊的水脈,以至于周圍地區的人都能聞到濃烈的惡臭,正常飲水都使得他們身體變得虛弱,疫病四起,而人們不解其因」

「直到其他的城市也接二連三的出現惡臭,才有學者發現惡臭事件的成因,以及解決事件的方法。」

朱利爾斯接過克雷頓的話頭,語氣感慨萬千︰「多恩是航海時代的贏家,商業遷徙最為頻繁,而引入的西大陸人口也是最多的,因此第一個體會到這種‘城市疾病’。」

他沒有說的是,多恩不僅是第一個迎接災難的,也是唯一一個——其他國家在多恩之後都吸取了教訓。

也正是因為水源污染,許多超自然生物都在大惡臭事件期間死去了,隨著神秘的消退,民間紀實逐漸被當做童話,多恩就此成了一個將神秘學與民眾分割開的國家。

「大惡臭事件在什麼時候?」唐娜看起來似懂非懂地問。

克雷頓回答︰「大概在一百四十年前。」

「那麼熱沃該是有仙女的,至少也有仙女的傳人。」

唐娜看他們的表情變化,又感到自己受了委屈︰「你們不信我?證據就在芭芭拉阿姨家,她祖先的筆記記錄這個鎮子發展的過程。」

無論克雷頓和朱利爾斯因大惡臭事件這段歷史對本地生態有何等合理的推測,也無法推翻現實證據。

芭芭拉的先祖留下的家族筆記證明了一切。

「鎮上有個拉克斯家族,他們的祖上就有水澤仙女的血統。」

克雷頓和朱利爾斯同時停下了腳步,他們記得丹尼喜歡的那個本地姑娘就姓拉克斯。

她的全名是阿德來德•拉克斯。

男巫的額頭滲出冷汗,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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