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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來者不善

到了深夜,旅店又熱鬧了起來。

異樣的吵鬧聲和酒精味讓克雷頓和朱利爾斯都被吸引下樓,他們都正好沒睡。

一樓大堂里聚滿了人,油燈把這里照得通明,人們像他們來的第一天那樣推杯換盞。但不再是飲用濃茶,酒客現在真的開始喝酒了,克雷頓察覺到酒水的氣味明顯比之前更濃烈,而牆角高高壘砌的酒桶證明這不是錯覺。

酒客們熱烈交談著,像「敬蘇格拉可老爹!」這樣的語句在每張桌子上都頻頻出現。

蘇格拉可是古帝國時代的白教先驅,因擅長煉金術和醫術,因此被世人敬為藥與酒之神。

但現在可還是祭祀造物主的齋月,為了保持清醒和堅定的意志迎接光明,即使是蘇格拉可的信徒也不會在此時飲酒。

但克雷頓看見酒客們的臉上喜氣洋洋的,一點不像在觸犯禁忌。

「他們怎麼了?」他問正在擦櫃台的裴倫,他沒有在廣場上待到最後一刻,因此對這個現象不能理解。

「啊,你走得太早了,沒听到路易斯教士告訴我們的檢測狼人妙方。」旅店老板擦干淨桌面,便推出一個酒杯給克雷頓倒滿。「讓狼人喝下摻了鹽的酒,這樣它醉倒的時候就會顯出原型。」

鹽是神聖的物質,但更多用于驅散無形者,或者令隱身的妖魔現形。

變形者實際上不會受到鹽的克制。

克雷頓更加確定鎮民對路易斯教士的信任被完全辜負了,但這對他來說是好事,他朝裴倫笑了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裴倫又給朱利爾斯遞了一杯,後者也沒有什麼猶豫。

「所以今晚是個狂歡夜?」朱利爾斯食指敲擊著桌面,饒有興致地問。

看樣子,鎮上的人打算把每個人都灌一遍了,可就算這里真實存在一個狼人,他又真的會因為這個辦法現形,只怕其他人彼時也早已醉的不省人事,無力捉拿妖魔了。

朱利爾斯偏偏很中意這種荒誕但豪放的狂歡,這讓他想起巫師們的定期聚會。

不同水平不同出身的巫師聚在一起試驗自己的新魔咒,可能沒有什麼效果,但人人都樂此不疲。

裴倫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含鹽的酒,語氣難掩欣喜。

「大概是這樣了,長老們出資把我的藏酒室全部買空了。不過我可不能喝醉,不然就沒人給你們倒酒了。」

克雷頓笑著應和著,隨後又極其自然地報出了尹恩備忘錄上的那個地址。

「這一家的主人脾氣怎麼樣?我听說他手里有好貨,明天打算去看看。」

裴倫兩腮發紅,連連點頭,看得出來他已經陷入微醺的狀態了。

「啊哈,那就是我叔叔佩羅家,他那里當然有不少好貨,那都是我爺爺的遺物。至于他,生活美滿,是個人人稱贊的本分人。之前的幾十年一直在城里工作,上個月才帶著妻子回家,說不定他看見你還能感到同鄉之情呢。」

克雷頓感到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樣的人,否則他會立刻想起對方的臉。

這一絲疑惑很快被他拋到腦後了。

既然他和朱利爾斯已經查明鎮上沒有什麼狼人,一切都是留聲海螺發出的奇響,那便不必再關注這件事。

鎮民的狂歡不會持續多久的,同時這種普遍的緊張氛圍還能掩護他們。

克雷頓覺得現在沒有提醒他們的必要,等自己要走的時候再告訴路易斯教士留聲海螺的事就行。

他和朱利爾斯吩咐了幾句,兩個人在人群中穿梭,各自套取信息。

酒客們此刻都因為酒氣上頭而談興正濃,十分樂意讓兩位友善的外鄉人知道自己在鎮里的地位和人脈,這甚至引發了一次攀比行動,人們爭先恐後地告訴他們自己知道的事情,生怕自己落後,顯得不如其他人消息靈通。

熱沃只是個小鎮,如果一個人在這里生活超過三十年,便至少能認識鎮上超過五分之一的人。因此當克雷頓提到自己在河邊撿到一些東西時,只是稍作描述,甚至還沒有把它們拿出來,就立刻就有人報出其主人的名字。

只有釣竿除外,在熱沃有不少人喜歡釣魚,而魚竿這東西則少有特征。

很遺憾對于克雷頓來說很遺憾的是——大部分物品的主人在丟失掉它們之後都有回家,沒有從此失蹤的人。

而刨除了這些可能性後,他們又提到了被教會帶走的那些「病人」。

「病人」的數量出奇的少,只有四個,並且早在城里的聖職到來之前,他們的病情就已在鎮上廣為流傳了,但僅是一些身體上的變化,並沒有惡性襲擊事件出現。

而在之後,人們就像今天這樣圍在路邊目送他們被聖職和軍人們帶走。

于是朱利爾斯提出的失控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至于槍支,這和克雷頓原本的理解就沒有出入。

鄉下地區的槍支來源非常廣泛,城市人或許會相信某位知名槍匠,或者從知名的槍械公司進行持槍的申報和購買,但鄉下人全然不管這些。只要在三十碼內能準確控制子彈的落點,那麼這把槍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合格的。

6個先令就能換一把燧發手槍,而單身的小伙子一兩個月就能湊到這麼多錢,因此槍支在熱沃屢見不鮮,是最不容易識別主人的事物之一。

克雷頓倒想給酒客們看看自己撿到的那把壞槍,但他發現自己把它忘在尹恩•拉撒路哪兒了,在廣場時沒有討要回來,這則失誤讓他很是懊悔。

這些話題在酒客中倒是漸漸引起了一陣風暴。

「要是那個狼人也會開槍,那我們該怎麼對付它?」一個青年突發奇想。

旁邊的酒客紛紛笑起來,其中一位抬了抬酒杯︰「狼人可不會開槍,它們的腦袋里只想著吃肉喝血,哪里能操作這麼精細的玩意兒,您說是吧,貝略先生?」他朝著外鄉人征詢意見。

克雷頓•貝略僵硬地笑了笑。

他看到朱利爾斯藏在人群中笑得很大聲。

另一名酒客反駁了回去︰「怎麼就不行了,要我說,這個狼人這麼狡猾,未必就不會用槍,指不定它騎馬的技術也比你強。」

他前半句時還很嚴肅,說到後面卻掩飾不住笑意,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周圍人也立刻因為這個成功的調侃鼓掌慶祝。

與之相對應的,克雷頓更尷尬了。

他衷心希望這些陌生朋友不要再開這種狼人玩笑了,但事與願違。

又一個離奇的問題被提了出來。

「可是狼人沒法在白天變身,難道它要在夜間騎著馬兒,背著獵槍在小路上來去嗎?」

「這听起來像個治安官。」隔壁桌有人這麼評論。

知道在座的狼人底細的朱利爾斯已經趴在了桌上,肩膀聳動個沒完。

克雷頓的臉色則漆黑得無以復加。

這一桌最老的紳士緩緩開口︰「沒錯,它就是會在這樣的夜晚騎著馬來到我們的鎮子」他眼楮瞪得像銅鈴,嗓音低沉富有磁性,看起來就是特別擅長講故事的那一類人,只是一開口,就將狼人以外的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它會拿著提燈,在獸棚里挑選自己看上的肥美羊羔,甚至奴役我們忠實的看門犬為它放風但在今夜,有一種比羊羔更肥美、還經過鹽與酒腌制的生物正聚集在一起,讓它轉換了目標——那一對黃亮森然的狼眼啊,正望向這里!」

這個故事很好地調劑了氛圍,人們再次哄堂大笑起來。

克拉達——克拉達——

在哄笑聲中,克雷頓的耳朵最先動了動,然後 然看向門口。

那顯然是馬匹的聲音,蹄鐵敲擊地面的節奏沒有其他動物可以模彷。

酒客們還有些神志不清,即使是听到的人也不過是懷疑有人在模彷故事里的狼人騎馬聲,因此再次大笑起來,而其他沒听到馬蹄聲的人也隨著氛圍繼續笑著。

直到馬蹄聲已經貼近門前,他們才終于意識到這不是某人的口技。

大堂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看向門口,酒氣上頭讓他們還沒能想明白狼人到底能不能騎馬,此刻都屏息凝神,惶恐地等候著來者開門揭曉自己的身份。

片刻之後,門開了,一個戴著紅兜帽,穿著白裙子的姑娘站在那里。

她長相甜美,有一雙黃玉似的眼楮和黑色齊肩的卷發。

人們集體松了口氣,大堂里就像刮起了一陣風。

克雷頓在風中站了起來,他臉色緊繃,抬起右手指著那個姑娘。

「唐娜,你怎麼來了?這簡直就是胡鬧!」

少女橫跨一步躲開了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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