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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一場針對許守靖的陰謀

午時已到。

渾濁漆黑的洪水不斷沖刷著兩側峽谷的峭壁,鬼域那整整比天南洲高出小半截的大陸上,似有數不清的黑影在竄動。

它們仿佛心有所感,一雙雙赤紅的獸瞳張開,像是事先說好了一樣,透露著點點嗜血的凶光。

一上午未曾露面的灼熱高陽,終于在此時,朝著剛剛集結完畢的眾修士展露出了它的璀璨。

只見一抹亮金色的光輝從對岸的天穹直射在了天南洲峭壁的邊緣, 滾滾黑潮仿佛有所感知,愈發洶涌了起來。

一座近乎半透明的金色橋梁無聲無息地顯現在半空,那些黑潮水像是懼怕它的存在一般,盡管上下隔了近百丈遠,還是十分整齊地順著金橋的紋路朝兩側分開了浪花。

人族修飾著這邊整體都緊張了起來,不過片刻,那座金色橋梁便對接上了天南洲的大路,橋身的形態也漸漸趨于穩定,不再那麼虛無縹緲。

位列眾多宗門之前的天淵宗前,帶隊長老之一的文翰長老見了這一幕後,微是一蹙眉,壓低了嗓子,對身旁的一名弟子說道︰

「可有曾見類似許守靖的人物出現?」

被問及的弟子微是一愣,立刻低頭作揖行禮︰

「啟稟長老,目前為止未曾見到許守靖的身影。」

文翰長老聞言一時沉默,斟酌了些許時候,沉聲道︰

「宗主有令,如果見到有類似許守靖的影子, 務必把他‘請’回宗門做客。無論是進入天宮遺址前、還是進入天宮遺址後,都注意著點, 你們這次的主要任務可不只是探索天宮,勿要主次不分。」

「是。」

那名弟子不敢怠慢, 再次拱手行了一禮後,後撤了兩步,旋即混進了天淵宗的弟子之中,向同樣帶有‘額外任務’的師兄弟,傳達長老的吩咐。

早在此次派人天宮遺址的時候,荼御仙尊雖然忙于應對九洲各個名門望族自顧不暇,但他還是抽時間把從許守靖手里‘討要’來的神淨罰天仔細研究了一番。

這不研究不要緊,一研究簡直嚇了一大跳。

荼御仙尊自認見過的絕世仙器不在少數,天淵宗也收藏了不少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神兵。

但像是神淨罰天這般,連弦月境靈力都能瞬間消除的仙器,他可謂是聞所未聞。

乍一看限制很多,拿到手里簡直是自損戰力的武器。

可對于初見者來說,這根本是無法應對的暗殺手段。

尤其是看似不顯山不現水的修士拿到手里,不知不覺的接近到你身邊,在做出反應之前捅出那麼一槍……

荼御仙尊簡直不敢想,換作是他,即使能因為神識的通感反應過來,但也少不了吃一個大虧。

在震驚于神淨罰天毫不仙學的神通之余, 荼御仙尊心底也升起了一個疑惑。

這等連他堂堂弦月境老祖都為之震撼的仙器, 有哪個宗門舍得讓自家弟子帶出去浪?而且還浪到別人手里去了?

捫心自問, 如果這件仙器是自己宗門的東西,即便會借給宗門大師兄拿去用,但也絕對不會允許、哪怕多一刻的時間留在他人之手。

思考到這里,荼御仙尊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距離他跟許守靖的約定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失去了這等仙器,換做是任何人,哪怕會被宗門重罰,也應該快馬加鞭飛回師門尋求長輩幫助才是。

然而這一個月來,天淵宗周圍卻沒有半點許守靖來過的消息,什麼動靜都沒有。

算算時間,哪怕那個所謂的‘龍玉門’在距離天南洲最遠的南溟洲,飛渡浮舟馬力全開之下,也足以跑一個來回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許守靖沒有找他的長輩上門討要仙器?

荼御仙尊覺得,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那個所謂的‘龍玉門’根本不存在,只是許守靖與蘇浣清臨時杜撰出來,用來誆騙他的托辭;要麼,是龍玉門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角色,不敢正面與他天淵宗叫板。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許守靖目前沒有回師門的可能性都很高。

這點換做是誰都能想到,他許守靖會特地不辭萬里參加一個其他洲際仙道祭典,難道只為了打出名聲?

誰會干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

許守靖會參加東皇城的宗門大比,只可能是為了搶奪探索天宮遺址的名額。

而如今宗門大比已經舉辦失敗,許守靖會再次出現在虹熄府的可能性自然很高。

這回天淵宗派遣的弟子足足有五十余人,甚至有兩名重霄境長老護駕,這根本不是僅為了探索一個遺跡會出動的人員規模。

仔細想想,派遣這些弟子,如果是為了抓住某個‘雖然是龍門境,卻強的離譜’的家伙,那就合理很多了。

荼御仙尊下達的指令只有兩個︰如果許守靖在眾目睽睽之下現身,礙于他跟長河蘇氏曖昧不清的關系,不要傷他,把他‘請’回來。

可如果許守靖是在暗處現身,比如在天宮遺跡之內……亦或者在寥無人煙的地方。

——那就讓他六道隕滅,不入輪回。

其實如果單單只是長河蘇氏,對天淵宗的威脅並不大。

說到底,比起蘇都以及圍繞在蘇都附近的三河大陣,更讓荼御仙尊忌憚的還是蘇燼本人。

早些年天淵宗還未登頂天南洲時,蘇燼在整個九洲的名聲便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年紀輕輕踏入弦月之境,更是在無人指導引路的情況下,獨自修煉到下弦的殘月期。

雖然吹得有點過了,據說蘇燼還對軒陽才能修成的‘本我領域’有了初步的領悟。

放眼望去,整個天南洲唯一能讓荼御仙尊忌憚的也只有蘇燼一人。

盡管他早早的就因傷從仙道台面隱退,但荼御仙尊仍然不敢隨意的打長河蘇氏的主意。

之前他支持皇甫燕去蘇都聯姻,也正是因為長河蘇氏確實有底蘊在。

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蘇燼,以荼御仙尊的作風,是不可能任由這麼一個底蘊雄厚的隱世大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發展的。

種種原因堆積之下,礙于長河蘇氏、或者說蘇燼本人的緣故,荼御仙尊暫時不想那麼明顯地對許守靖下手。

言歸正傳,在金色靈橋虛幻的形體逐漸顯形之後,文翰長老與另一位同樣帶隊來的成業長老對視了一眼,旋即朝身後的眾弟子下令︰

「時候不早了,啟程吧。」

話音落下,包括天淵宗在內,各個宗門的弟子分出了一部分來到懸崖邊緣。

像往年一樣,他們各自掏出了繩索樣式的法器,兩人為一個單位,架構在靈橋的附近。

靈橋非摒棄雜念者無法立足于其上,這是眾所周知的一件事。

但誰也不能保證,在滾滾黑潮腐蝕意識的情況下,每一個弟子都能始終保持六根清淨。

尤其是那些年少輕狂、意氣風發,基本沒怎麼見過大世面的年輕弟子。

在黑潮腐蝕之下,心中之道難免會有些不太堅定,繼而心魔橫生,失足從靈橋上摔下去。

有了往年的經驗,各大宗門協商之後,每次都派一部分的弟子在懸崖邊接應。

如果看到誰快掉下去了,接應的弟子立刻用繩索法器把他拉回岸邊,以免摔下黑潮魂飛魄散。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不過時代一直在進步,像這種大型的集體探索,基本上目前已經不會有太多的傷亡出現了。

率先登橋的自然是天淵宗弟子,他們都是宗門內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踏上靈橋後如履平地一般,面不改色,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已經有弟子在對岸發出了信號。

其余宗門也立刻跟上,一時間,本就不大的靈橋頓時被一個個竄動的人頭給淹沒。

天衍閣的幾位眼看就要輪到他們了,帶隊長老修然轉身囑咐道︰

「你們也趕緊過去吧,我等長老等你們過去後隨後就到……記得如果有誰撐不住黑潮腐蝕意志,旁邊的人記得幫襯下,繩索法器接應的弟子終究有限,難免會有來不及的時候。」

左零軒平時隨便不正經,但他現在畢竟是領隊的大師兄,當下也十分認真地拱手行禮︰

「謹遵長老之命。」

話落,他便招呼著光頭道士、隗桑小師弟等一眾天衍閣弟子,跟在前一個宗門之後踏上了靈橋。

不遠處,一直在暗中觀察的兩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修士見了,也連忙動身,跟在天衍閣身後走上靈橋。

如果是往年,上靈橋之前還要檢測一下宗門身份,防止不是宗門大比決出的宗門渾水模魚。

不過今年宗門大比壓根就沒有舉辦成功,自然就少了這個環節,取而代之是遠超歷年數量的宗門前來。

一時間,在懸崖接應的弟子有點忙不過來了。

「啊……啊啊……你們不要過來!」

靈橋之上,一名修士目光空虛,身上有黑氣涌動,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什麼,一聲哀嚎之後,整個人腳下一空,整個人穿過了靈橋,朝著下方胸有的黑潮摔去。

懸崖邊接應的弟子見了,連忙驅動繩索法器,一條晶藍色鎖鏈像是炮彈一樣飛出,半空中就射中了那名墜落的弟子,隨後便立刻施法往岸邊拉。

……這樣的場景每隔幾分鐘就會發生一次,如果是往年通過宗門大比精挑細選的仙道精英,還不至于會有這麼多心智不穩的人參加。

但今年沒有標準,換言之,什麼牛鬼蛇神都敢來混一杯羹了。

沒有自知之明的阿貓阿狗一多,接應弟子卻還是按照歷年的規模分配,數量失衡之下,自然有些忙不過來。

「我不是和尚……我不是和尚!我是道士!我天生禿頭!不怪我!」

天衍閣的眾人走的好好地,光頭道士突然發出一聲哀嚎。

隗桑與左零軒等人一愣,剛轉過身來,便看到光頭道士捂住了自己閃閃發光的鹵蛋,目光呆滯地念叨著︰

「我不是和尚……我不是和尚……」

「……」眾人。

這心魔有點奇葩,還真沒見過。

光頭道士在天衍閣諸位弟子眼中,一直是一個成熟穩重、憨厚又不失智慧的形象。

卻不曾想,隱藏在他內心之中的恐懼……竟然是這玩意。

反差有些過大,一時間眾人有些發懵,竟是沒反應過來臨行前修然長老提醒他們要照應的話。

滋滋滋——

宛如老式電視機卡屏的聲音響起,光頭道士腳下一陣虛浮,霎時間,整個人像是失去了立腳點,身體穿過靈橋,開始往下掉去。

「大和尚!」隗桑小師弟驚呼出聲,下意識喊出平時的外號,殊不知這是在傷口上撒鹽。

左零軒恍然回神,連忙想要去拉他一把,可惜他反應還是慢了一拍。

光頭道士應該抓住的手,已經不是他的了。

就在光頭道士即將墜落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白淨如女人、卻有著明顯因為練劍而磨出繭子的大手,突然從一件黑袍中伸出,穩穩地扣住了光頭道士的手腕。

光頭道士兩腳懸空,意識從幻覺與心魔中蘇醒,還沒來得及回神,就感覺到手腕上傳來了一道好似千鈞重山的力量,整個人被朝著上空拋去。

「啊啊啊……嗚哇……」

光頭道士被扔至上空,翻轉了一整圈。岸邊的接應弟子終于空出了手,連忙操縱一根法器繩索射向了他。

直到光頭道士被接回岸邊後,天衍閣的眾人才堪堪回過了神。

左零軒作為大師兄,人家救了自己的師弟,于情于理應該道一聲謝。

他抬步上前,打量了這兩名穿著黑色斗篷的怪人,拱手道︰

「多謝道友相助。」

「不用……咳咳。」

斗篷人剛想要隨口回一聲‘不用謝’,半途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立刻壓低了聲音,用像是感冒了一般的嗓音說道︰

「舉手之勞。」

言罷,他像是刻意想要保持距離一般,拉著身旁的另一個斗篷人,從天衍閣一行人身旁走過。

左零軒目送著二人離開,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麼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是錯覺嗎?

「那人剛才反應好快,我都沒看清他怎麼出手的。」單純的隗桑小師弟贊嘆道。

左零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想了半天無果,也不再深究,帶領著天衍閣弟子繼續前進。

……

「好險……應該沒被看出來。」

許守靖往後瞥了一眼,確定看不到天衍閣一行人的身影後,才拍著胸口松了口氣。

他原本是想要跟在天衍閣身後,有什麼事情好照應一些,畢竟左零軒算是他在天南洲為數不多的熟人了。

可沒想到,剛才順手救了個穿著道服的和尚,差點把自己的身份給暴露。

天淵宗還在前面虎視眈眈,許守靖這會兒可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只能拉著蘇浣清趕緊離開。

現在暴露的危險解除,許守靖輕嘆了一口氣,不只是想到了什麼,感慨道︰

「這黑潮水確實詭異……就剛剛在靈橋上走了一會兒,莫名其妙給我重復播了快幾百遍楚姨替我擋刀的畫面,簡直太惡劣了。

不過我還好,這點程度還能承受住。浣清,你怎麼樣?」

說著,許守靖偏頭看了眼蘇浣清。

上橋之前許守靖就擔心自己承受不住黑潮水的侵蝕,畢竟在東皇城他就有一次被心魔吞噬心智的經歷。

反觀蘇浣清應該就沒什麼事,在許守靖的印象里,蘇浣清一直是一個始終會保持理智的女人……

嗯?

許守靖見蘇浣清沒有反應,又抬手按著她的肩頭搖了搖。

「浣清?」

蘇浣清還是不搭理他。

許守靖頓時有些心急,撩起蘇浣清的斗篷帽一看,發現她此刻竟是雙眸空洞無神,如夢囈一般囁嚅著薄唇︰

「蘇燼……你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許守靖。

之前還安慰我來著,怎麼現在你自己還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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