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血戰盟損失極大,三大家族和四個武館有一大批武者死傷,就以缺月刀館而論,親傳弟子死了一半,大批的練髒強手倒斃,還有不少練髓慘死,最終險險守住缺口。
次日,盧野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從小院子走出來,將其緩緩鎖上。
隔壁是莫雄的院子,他早已戰死。
他的鄰居現在活下來的不多了。
街上一片寂靜,到處冒煙,到處都是尸體、血跡,沒人收拾。
昨夜的大戰有葦幫高手沖進西城,見人就殺,四處放火,無數無辜的人死于非命,有很多人都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人就沒了。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運氣。
戰爭進行到這個份上,兩邊都沒了底線,互相組織高手,翻越工事和河流,沖進對方的區域,肆意屠殺,到處放火,制造可怕的混亂。
這當中有許多人是懷著仇恨行事的,完全不顧後果。
但葦幫有用大貨船改裝的高高戰船,不斷游弋在河流,弄得西城這邊只要見到桅桿飄過就不得不派高手跟隨,一時間疲于奔命,累到爆炸。
盧野默默的走在悄然無人的街上,心頭的情緒有一萬斤那麼沉重。
他就要拋棄生死與共的戰友,獨自逃離。
他想起前世今生,自己可曾做過這樣的事。
答桉是︰沒有。
他漫步在硝煙彌漫的城池,荒涼無人的街道,忽然感到一切景物熟悉起來。
眼前是缺月刀館,盧野駐足,看向頭頂的匾額,筆走龍蛇的四個大字依然掛在那。
盧野一步踏進武館之內,看門的只是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走進校場之中,人影稀稀疏疏,武館的弟子死了一多半,許多人將家卷都帶到這里,令武館的生活氣息更加濃郁。
許多弟子都看向盧野,目光里帶著敬畏。
如今,在這道場之內,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對他不敬,在這座城池之中,他也是真正的高手。
走進里院,盧野直接進入宋老頭的里屋,在門上敲了敲。
「進來。」
一個沙啞的聲音道。
盧野推門而入,看到一個蒼老的枯瘦老者,正手持酒壺,喝得酩酊大醉,兩眼迷離。
一夜之間,他幾乎是蒼老了五十歲,頭發全白,精氣神一下子萎靡下去。
「宋師傷勢如何?」
宋老頭一眼看到盧野身上背著的包裹,冷哼一聲,道︰「何必假惺惺的關心?」
盧野為之失笑。
宋老頭用一個很輕的聲音道︰「你也要走啦。」
恍忽中記起一些事情,身上的傷隱隱作痛,連忙再喝一口。
盧野說道︰「宋師曾說有東西要給我,還記得嗎??」
宋老頭點了點頭,大喊一聲,「石牛,去把我放著的東西拿過來!」
不一會兒,石牛拿過來一個包裹。
「給他吧。」
盧野接過包裹,很輕,感覺里面沒什麼東西,似乎有幾本冊子,總之都是書籍文件之類的東西。
「宋師還有什麼要囑咐我的嗎?」盧野再度問道。
宋老頭沉默片刻,道︰「如果有機會,可以將我的信交給玉楓,如果沒有,我也不怪你。」
「最後,如果你走上那條路,希望你千萬不要走到我今天的地步。好了,滾吧!」
盧野听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再會。」
「滾吧!」
盧野出得長廊,正看見師娘楚惜月迎面來到,正拿著藥物和酒水,想必是老頭痛得沒辦法,只能用酒精麻痹。
「小盧要走了嗎?」楚惜月問道。
盧野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感覺這女人再也沒有之前那麼完美了,臉上的皺紋多了許多,不施粉黛之下,一股破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嗯,師娘保重。」
楚惜月沒說話,徑直朝著里屋走去。
盧野一路沿著長街來到封家,封不易不在家,他托僕人到時候留個話,隨後沿著長街向北走去。
迎面有兩匹大馬走來。
分別是封不易和孔岳。
「盧師弟這是……」
封不易驚了一臉。
盧野艱難的說道︰「我要隨著天兵閣離城。」
「什麼??!」
封不易和孔岳都是翻身下馬。
「你……你真要走??」
盧野苦笑一聲,只好點了點頭。
「哼!」孔岳比較直爽,當即冷哼一聲,顯然相當不爽。
封不易愣了半天,直直的看向盧野。
盧野吐出一口氣,強壓下心底的不舒服,道︰「有緣再見吧。」
封不易僵硬的臉上強行露出一個笑容,道︰「這樣也好,嗯……沒事,只要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不算是大笨蛋。有機會再見!」
盧野點了點頭,繼續沿著長街一路走到天兵閣的鋼堡。
當時已經是晚上,盧野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麼一段路,竟然走了一天,只覺恍若隔世。
天兵閣的人員全部縮進鋼堡之內,閣樓里已經沒有人再忙活了,最後一個工件已經做完,他們將于明天凌晨離開。
路大衍從鋼堡中走出來,道︰「你終于來了,令堂很擔心你。」
盧野點了點頭,他媽正在里面眼巴巴的等著,盧野跟老太太說了好一會兒話,天兵閣的人終于來了。
就是之前給盧野考驗的老楊工匠。
老楊帶著盧野走到一個車廂之內,沉聲道︰「很遺憾的說,我們不能帶著你離開。」
「你是怎麼搞的?你被大乘教給通緝了,知道嗎?現在關外到處都是這群瘋子,我們不能為你冒險。」
盧野一時無言,愣了良久,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無路可退。
現在,他可以轉身面對那一切了。
「我明白了。」盧野輕聲說道,「有勞楊師父,我想跟路大哥說幾句話再走,可以嗎?」
老楊點了點頭。
路大衍就站在外面,看見盧野出來,張口要說話,直接搶先說道︰「不要多說哩,我會照顧令堂的。」
他拉著盧野到一個僻靜的地方,低聲說道︰「我們現在正被大乘教監視著,不能就這麼帶著你走。這樣吧,城外向南的大路上有一個大樹,你可以想辦法趁黑先遁到此處,到時候我們經過的時候我可以偷偷捎上你,切記,一定要快,不要叫大乘教的人發現了你。」
盧野搖了搖頭,從懷里掏出記賬銀票,總共能有三千兩銀子左右,直接遞給路大衍。
路大衍瞪著眼楮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盧野說道︰「感念路大哥長時間的幫助,可能還要麻煩你代為照顧家母一程,你們下一趟要去什麼地方?此間事了,我一定隨後趕來。」
路大衍張了張嘴︰「你……」
盧野後退兩步,長鞠一躬。
「還請路哥好生照料。」
路大衍不能說話,最後只是說道︰「既然這樣,你把銀票拿回去,照顧一個老嫗那用得了這麼多銀子。」
盧野笑道︰「不是全部用給我媽的,這一千兩是家母的吃穿用度,另外兩千兩是作為感謝。」
「你……」路大衍說話之間要把銀票送回去,卻被盧野按住了。
「我現在用不上錢,你就當是幫我保管吧。」
路大衍只好收下。
盧野沉默片刻,說道︰「萬一……算了,沒有萬一!你們下一站是哪里?」
路大衍道︰「燕州州府長空城,你到了直接找天兵閣就行。」
盧野點了點頭,路大衍接著說道︰「現在想想怎麼令堂說吧。」
盧野走進路大衍的車廂,王翠花正坐立難安的等著,路大衍的母親在一旁安慰著。
「小野,你終于來了。」看見兒子到來,她顯然是開心到不行。
盧野沉聲道︰「媽,你跟路大哥他們先去州府,我隨後就到,記得,你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身體養好。」
王翠花像是五雷轟頂,大聲道︰「怎麼可能,你……我要跟你留在城里!」
「不要再嗦哩!你就按我說的做,我過一兩個月就到!」盧野不容置疑的說道。
王翠花像是被訓斥的小孩子一樣委屈,嘴巴緊緊閉著,隨時都要拉下嘴角哭出來。
路大衍沉聲道︰「我們凌晨才走,今晚先安安穩穩吃頓飯,那管他明天怎樣??」
盧野點頭,眾人安安靜靜的吃了一頓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