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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千考生在龍門與儀門之間的甬道緩緩向前挪動,通過極為嚴格的搜檢後,漸漸匯入考場。

進入考場後,考生們紛紛按照指引找到各自的號舍,先打掃干淨號舍,再安置好衣裳炭盆等物,看看天色,已是將近午時了。

考生們從自帶的考箱考籃中取出些吃食墊了墊肚子,不多時,便听得雲板聲一響,書吏開始沿著考巷挨個考舍分發試題卷。

至此,大周治安元年恩科會試正式開始。

衛辰與眾考官也都從明遠樓上下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在考場中巡視監察

看到考生們埋首答題的認真模樣,衛辰與眾考官皆是微微點頭,衛辰心中更是不由有些感慨,遙想當年,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啊!

衛辰也是從考生走過來的,自然能夠明白,這些考生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何等的艱辛。

五年光陰,轉瞬而過,如今的衛辰,已由一名會試考生,搖身一變成了會試主考,手中握有令朝野上下趨之若鶩的權力,同樣也背負著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唯有秉持公心,為朝廷公正取士,方能對得起天下讀書人對于自己的期待,不使考生們多年來寒窗苦讀的辛苦白費。

會試前後持續九天六夜,光是第一場就要考足足三天,考官們當然不可能一刻不停地在考場里轉悠,轉了一圈,見考場上沒什麼事,衛辰與眾考官便回到了至公堂休息。

主考衛辰與副主考丁嗣全去了堂後商量今次會試衡文事宜,剩下十八位同考官在堂中閑坐。

這些同考官,除了兩三個例外,基本上都是上一科或者前幾科位列前十的進士,其中三鼎甲也是不少。

比如李祚昌就是天佑六年的榜眼,而陳韶更是天佑九年的狀元。

二位主考全都不在,至公堂中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十幾位科場上的老前輩,百無聊賴地坐在一起,除了閑談也沒有什麼事可做。

「不知今科狀元會花落誰家?」

陳韶笑著問了一句,也只有他這個上一科的狀元公,才能用這種前輩的語氣談論今科狀元的歸屬。

「陳修撰,眼下離殿試還早的很,你也不用擔心有人奪了你三元郎的名頭,咱們還是猜猜誰是會試第一吧。」

說話的是御史龔檀,天佑三年的榜眼,他的話听起來有些與陳韶針鋒相對,但其實也是玩笑的意味居多,眾同考官聞言皆是莞爾,也來了討論的興趣。

禮部郎中朱原道︰「開封王昂,才學出眾,在國子監中名氣不小,今科會元之爭,當是有他一席之地。」

另一名翰林出身的同考官道︰「杭州張孝祥,此人早已名聲在外,在京參加的幾次文會中,也是力壓眾舉子,聞名京師。李某以為,今科會元非此人莫屬。」

「濟南宋準,他的文采見識都有過于常人之處,應當也有可能。」

「還有九江霍昌言,他的文章也不差……」

「襄陽王世則……」

「太原張九成……」

雲集于汴京城的三千舉子中,能夠傳揚開姓名的,多半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同考官們提到的王昂、張孝祥、宋準、王世則等人,論才學都有著沖擊會元的可能。眾同考官都覺得,今科會元應該就出在這幾人之中。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冷不丁地提到了一個名字︰「江寧陸思恆呢?」

听到這個名字,眾同考官都不說話了,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個陸思恆不僅是江寧人,更是衛辰所創立的荊溪社的社員。

這等與會試主考衛辰牽扯上關系的考生,同考官們在不知道衛辰心意的前提下,自然是不敢妄言。

說實話,在同考官們心中,陸思恆的才學雖是考生中的佼佼者,但卻還比不上先前提到的那幾人,達不到爭奪會元的層次。

只是,如今荊溪社已是接連出了兩位狀元,而且一位是六元及第,一位是三元及第,聲勢正隆。

會試開考之前,外界便已有輿論,說陸思恆也是奔著今科狀元來的,要給荊溪社再掙一個狀元回去,來一個一社三魁。

當衛辰確定擔任會試主考之後,這種論調更是甚囂塵上。

考官們被鎖在貢院半個月,听不到外界的風言風語,但類似的擔憂卻也是在所難免。

盡管衛辰身為會試主考,涉及陸思恆時需要回避,但以衛辰在考官中的影響力,副主考丁嗣全又是個沒有主見的,只要衛辰想,總有辦法可以將陸思恆推上會元之位。

一念及此,堂中眾人的目光漸漸集中到了盛長柏與陳韶二人的身上。

盛長柏是荊溪社社副,陳韶也是荊溪社出身,而且他們一個是衛辰的至交好友,一個是衛辰親傳弟子,與衛辰熟識多年,同考官們希望能從他們的話中,看出衛辰對于陸思恆的態度。

盛長柏和陳韶與衛辰相交多年,自然知曉衛辰一心為公,絕非以權謀私之人,感受到眾人目光中的對于衛辰的質疑之意,二人心中都不由地有些惱怒。

正要開口為衛辰申辯,卻听得堂後傳來一道威嚴清越的聲音。

「為國家社稷取士,不恂私情,不受請托,不納賄賂,有負此心,神明公殛。

此乃本官與諸位在至聖先師面前所發下的盟誓,本官永志于心,踐行不移,還請諸位安心。」

話音落下,衛辰與丁嗣全舉步自堂後邁出,目光平靜而堅定地在眾位同考官臉上掃過。

聞听此言,先前還在心中質疑衛辰的同考官不禁臉上發燒,連忙與身邊的同僚一道起身,向衛辰行禮︰「總裁。」

衛辰微微點頭,而後便仿佛無事發生一般,轉而說起了自己方才在後面與丁嗣全商量的衡文規矩一事。

這般從容不迫的氣度,令不少同考官都是暗自為之心折。

只听衛辰言道︰「本官遍覽近科程文,但覺士子逞其才氣辭華,文章浮靡之風益重……,不僅引得文風日壞,于朝廷取士亦是大大不利……

正因如此,本官痛定思痛,要一改往年會試衡文規矩,衡文除清正雅正以外,亦當以經世致用為要,所作文章必須言之有物,屏去冗長浮靡之習,以本色文字,達實理實事!」

听到這里,同考官們臉上都不由地露出了驚訝之色。

「清真雅正」這四個字,是大周開國以來歷屆鄉試、會試一直遵守的衡文標準,衛辰如今再說一遍,也沒什麼新鮮的。

但衛辰卻在「清真雅正」之後,又加了「經世致用」四字,這可就是衛辰憑借自己的性格喜好,變動會試衡文規矩了。

早就听說衛辰在翰林院擔任庶吉士教習時,就一直強調「經世致用」這四個字,想不到如今衛辰成了會試主考,依然初心不改,還是以此為宗旨,為國家掄才取士。

不過,衛辰如今的身份乃是會試主考官,決定會試衡文的規矩,本就是他身為主考官的權力所在,唯有副主考才能稍稍與之分庭抗禮。

一念及此,同考官們紛紛看向一旁的副主考丁嗣全。

丁嗣全沉聲道︰「總裁的意思,就是本官的意思。」

見主考與副主考口徑一致,顯然是早就商量好的,其余同考官們當下也紛紛點頭稱是。

會試衡文的規矩就此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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