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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甲子前,北海水師敗亡,趙安邦死而獲罪,三十年前,大周為再造北海水師,傾盡國帑,窮搜天下,以致周室幾乎傾覆。」

「可嘆我北海水師健兒無不是百萬人中遴選出的精英,一戰而亡于波濤之間,此戰結果傳出,不知中樞要掀起多少波濤。」

「……」

鼓浪號上俱是亡命之徒,但對禾國的仇恨,幾乎銘刻于每一個大周百姓血脈,此家國情懷,不論愚賢,人人俱有。

此刻,波濤之上,血浪翻涌,浮尸綿延千米,便是鐵石心腸,也看得眼眶泛紅。

秦冰反應尤為激烈,只看片刻,闊步奔回艙中。

許舒趕忙跟上,才到門外,便听見艙中傳來啜泣聲。

許舒正想著如何寬慰她,耳畔傳來驚呼聲,「不好,蛇丸號沖咱們打旗語了。」

邵潤第一時間趕到近前,厲俊海也追了過來。

「在說什麼?」

厲俊海一臉慘白地盯著邵潤追問。

鼓浪號縱然比吉祥號戰斗力強出幾個數量級,但對上禾國水師中的任何一艘艦艇,連逃走的念頭都不要想有。

此刻,蛇丸號忽然逼近,朝這邊打出旗語,不止厲俊海驚駭,幾乎所有人都驚得魂不守舍。

邵潤長舒一口氣,「幸好掛的還是織田家的旗幟,蛇丸號以為咱們是織田家的人馬,問咱們今次出海的收獲。」

厲俊海冷笑,「難怪織田家這麼大膽子,敢跑到東海來捕鯨,原來背後站著禾國水師。」

在鼓浪號打出旗語後,和蛇丸號的溝通便告終止。

鼓浪號緩緩和禾國水師月兌離了接觸,直到禾國水師完全消失在望遠鏡中,眾人提起的心才落回肚里。

殘陽未落,晚星已沉,半天里下起了微雨,這在深海區域是極為罕見的。

許舒站在甲板上抽煙,心情莫名地沉重。

他的靈魂雖是外來戶,但在這個世界生活得越久,打下這個世界的印記便越深刻。

兼之前任許舒的情緒雜糅,讓他內心深處也生出些國仇家恨的感觸。

忽然,白眉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白眉正立在一層甲板上,手里捏著三炷香,插在一個花盆中,拎起一壇酒,對天遙祝後,將酒捋在地上。

「很奇怪?」

許舒轉過頭來,卻見神槍手緩步走來,便听他含笑道「其實沒什麼好奇怪的,白老大父祖皆出身北海水師,他常說自己流著水兵的血液。

甲申海戰,北海水師戰敗,主帥趙安邦死而獲罪,北海水師慘遭清洗,白老大父親也被牽連其中,那時尚在襁褓中的白老大,就成了罪人之身,自幼以罪囚身份在船廠作苦役。

彼時,鼓浪號被禾國自海西購入,曾在靖遠衛所進行過補給,白老大還曾登上過這鼓浪號。」

許舒皺眉,「按時間推算,購入鼓浪號應該在甲申海戰之後,禾國的艦船怎麼還能入大周衛所補給?」

神槍手苦笑說道,「正因為北海水師戰敗,禾國艦隊才能進入大周衛所補給。」

許舒頓悟,「勝者的榮耀確是踩在敗者的臉上上建立起來的。」

神槍手道,「只是不知道,今次海戰,對了,今年是丙辰年,相信後世會用丙辰海戰來為今次海戰命名。

卻不知,丙辰海戰結束,大周朝局又該會怎樣劇烈的震動。」

「丙辰海戰失敗,中樞只怕又要窮搜天下。」

許舒忽然想到了張偉,那個為了三元錢的儀金而用殘酷手段偽裝他殺的可憐人。

神槍手冷笑,「這是一定的,當今世界,各國無不重視海防,無海防便無國防。

中樞當然會為北海水師補充鐵甲艦,又是如山的銀錢砸出。

除此外,禾國肯定會逼迫大周簽署新的不平等條約,全體大周國民又要被收一次人頭稅。」

許舒沉沉一嘆。

神槍手道,「沒想到嫖客兄有這麼深重的家國憂思,莫非混跡在六扇門里?」

許舒掏出香煙,給神槍手分出一根,神槍手擺擺手,「不會。」

許舒彈出一只叼上,「白老大讓你來探我虛實的?」

神槍手搖頭,「嫖客兄誤會了。

其實在這里的人,有沒有背景,有什麼樣的背景,沒有人會關心。

因為自從登船出海,大家都有相同的身份——亡命之徒。

我來只是想提醒嫖客兄一聲,當心花褲子和骷髏怪,他們二位可無時無刻不想打你老弟的主意。」

許舒眼角眯起,「老兄這話我怎麼听不明白。」

神槍手道,「嫖客兄別誤會,我和花褲子、骷髏怪,還有巨人,雖然都在白老大這口鍋里攪食吃,但彼此談不上什麼交情。

他們兩位向來多吃多佔,見便宜就上,我早看他們不爽利了。」

許舒拱手,「原來如此,多謝見告,我會當心的。」

神槍手笑道,「我知嫖客兄在敷衍我,其實根本不信我的話。

我也能理解,畢竟我也犯了交淺言深的大忌。

那我跟嫖客兄交個實底,花褲子看上你身邊的美人,骷髏怪則盯上那把驚妹刀,我當然也有所求,想要的是嫖客兄妙絕天下的槍術。

在他們而言,嫖客兄自然是死了的好。

而在我,還是活著的嫖客兄對我有用。」

許舒吐出個煙圈,「原來如此,這麼說吧,只要我能安全下船,此套槍術,我必定原原本本交給閣下。」

「一言為定。」

神槍手一拱手,闊步離開。

鐺鐺鐺,晚飯鈴響起,許舒正準備去叫秦冰,她自己出來了,除了眼圈微紅,一切已恢復如常。

用罷晚飯,許舒早早返回房間,進門前,他看見秦冰倚在欄桿上吹風,連晚飯也沒吃。

返回房間,許舒正準備上床躺下,忽然瞥見床頭櫃邊的水杯。

他記得秦冰有睡前先飲一杯溫水的習慣,想起厲俊海帶了不少安眠的散劑,用來對抗海上的顛簸。

他出門找到厲俊海,要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包散劑,倒進秦冰的水杯,取了暖水瓶,給水杯注滿搖勻。

不多時,秦冰進門,瞥了一眼在床上假寐的許舒,緊接著,目光在床頭櫃的水杯上凝視片刻,眼神變得溫暖幾分。

她拿過水杯,觸手尚溫,一口飲盡,翻身上床,不多時沉沉睡去。

許舒比她睡得更早,本來他還憋著勁兒等看效果,等著等著,自己先沉沉睡去。

他不知睡去多久,一道悠揚的汽笛聲,將他從睡夢中拉出。

他翻身下床,秦冰依舊睡得香甜。

他奔出門去,將門關好,甲板上已四處喧騰。

「娘的,什麼運道,又和禾國的艦隊遇上了。」

厲俊海快步走來,頭發亂蓬蓬的,好似雞窩。

他早學乖覺了,只要有異動,先朝許舒這邊趕來。

和他一樣的,為數不少。

不消片刻,許舒身邊便聚了十好幾個超凡者。

「不是奔咱們來的,咱們這條鼓浪號,在禾國艦隊眼中,比小舢板也強不了多少,追趕一趟,都不夠油錢,應該是恰好撞上的。」

邵潤分析道。

「快看,有救生艇過來了。」

許舒送目看去,果見一只救生艇朝這邊快速靠近。

霎時,所有人神經瞬間緊繃。

十多分鐘後,救生艇在十余米外停下,借著幽暗的火光,可以看見一個身著禾國水師軍服的矮個兒中年正沖鼓浪號拱手行禮,用帶著關西口音的禾國腔調說道,「在下松下忍,奉我家公子松下壽之命,特來拜會織田君。

我家公子有言,蒼茫波濤上,兩度相逢,乃是緣分,織田君何在?」

燈火幽暗,鼓浪號上一片暗沉,松下忍也看不真切,絲毫沒察覺鼓浪號已被鳩佔鵲巢。

然而,他話音方落,鼓浪號上眾人心中皆七上八下,生恐一個應對失誤,便遭滅頂之災。

「織田君歇下了,閣下的好意,我會代為通稟。」

花褲子闊步上前,朗聲說道。

厲俊海輕舒一口氣,悄聲道,「有人能接上話就好,想不到這家伙的禾語這麼好。」

邵潤譏道,「白眉團伙縱橫東海,沒少和禾國的海盜打交道,又豈能不會禾語。」

「你是誰?聲音好像沒听過,你靠近些。」

松下忍說著,已伸手朝腰間模去。

許舒暗道不好,骷髏怪輕輕轉動木杖,一蓬灰霧緩緩放出,灰霧借著沉沉夜色,完美地無聲無息。

啪嗒,一個石子精準地擊中骷髏怪握著木杖的手,木杖跌落在地,才放出的灰霧倏地收回。

骷髏怪大驚,黑夜並不能遮擋他的視線,他看得分明,擊發石子的正是白眉。

許舒也看到這一幕,厲俊海低聲道,「骷髏怪掌中的槐蔭杖激發的蒙昧陰氣,能衍生幻象,他是想給救生艇上的那家伙制造幻象,好蒙混過關。

這無疑是個好主意,為何白眉不允?」

就在這時,救生艇上發出喵的一聲,一只黑貓從救生艇中探出頭來,救生艇上光亮昏暗,黑貓的一雙眼楮卻如黑夜里的兩盞紅燈籠,灼灼放光。

「尸貓!」

厲俊海低呼一聲。

「這貓有什麼本事?」

邵潤低聲問。

厲俊海道,「尸貓本就是貓中異種,最好刨墳掘墓,啃食死尸,啃食得多了,吸食了足夠的陰氣,一雙轟童貓眼竟有了破障的能力。

幸虧白老大叫得及時,否則骷髏怪這一激發蒙昧陰氣,非得露出馬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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