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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吹過,有細細的雪散落。

站在廊下的陸異之轉頭打個噴嚏。

夏侯小姐從室內轉過身說︰「快進來,別著涼。」

覺得只進室內來也沒用,干脆對一旁煮藥的婢女們吩咐。

「給他也煮一碗藥。」

陸異之揉著鼻頭走進來,笑說︰「你這是關心則亂,藥豈能隨便吃?」

夏侯小姐嗔怪看他一眼,說︰「你也知道我會關心則亂啊,那你還跟父親吹冷風吹到半夜?父親病了,你仗著年輕就沒事嗎?」

陸異之對她俯首一禮︰「我錯了。」

婢女在旁說︰「小姐,藥熬好了。」

夏侯小姐不再跟陸異之理論,陸異之端了藥碗,兩人一起向隔壁的房間走去。

夏侯先生靠坐在窗邊羅漢床上,圍著暖被,臉色幾分萎靡,不時咳嗽兩聲,但看到藥端過來,還是擺手。

「不是剛吃過藥?」他說,「藥不能多吃啊。」

不待夏侯夫人和夏侯小姐說話,陸異之坐到夏侯先生身前︰「老師,快吃吧,您要是不吃,就得我吃了。」

夏侯先生哈哈笑了,看夏侯夫人和夏侯小姐的臉色,笑著接過藥碗︰「好好,我吃苦藥,你吃埋怨,咱們師生誰也別想輕松。」

看著他乖乖吃藥,夏侯母女臉色稍緩。

陸異之笑說︰「師母和師姐為病情勞心勞力,才是不輕松。」

夏侯夫人故意板著臉說︰「不要說好听話,下次替我們管著他才是真的體貼。」

陸異之立刻說︰「我以後絕不讓老師熬夜喝酒。」

夏侯先生搖頭,夏侯夫人和夏侯小姐則笑了。

「那這次不能去觀燈了。」夏侯夫人想到什麼,說,「異之,你帶阿晴去吧。」

正月十五皇帝與天下萬民共觀燈,文武百官皆攜帶家卷到場同樂,夏侯先生亦在其中,且還被安排在皇帝身邊入座,不過現在生病了,自然不能再去。

听到母親的話,陸異之還沒說話,夏侯小姐忙拒絕︰「我要給父親侍疾,怎能去觀燈?身上薰了藥味,不好聞,再說,也不好看。」

到時候笑還是不笑?笑,可能要被說不孝,父親在家生病呢,還能這麼高興,不笑,也會被說,對皇帝有怨言啊,盛事哭喪臉啊。

夏侯夫人也明白她的顧慮,點點頭。

「我也給老師侍疾,不去了。」陸異之說。

屋內三人異口同聲︰「不可。」

夏侯小姐說︰「你是父親的學生,也是朝廷的官員,父親的病情還沒到你侍疾的地步。」

夏侯先生笑呵呵︰「你可別鬧得所有人都來探望我,那我的病可養不好了。」

夏侯夫人說︰「知道你心意,但這不合適。」說著一笑,「你放心去玩。」又認真說,「這也不是玩,你這是伴君,這是比讀書還要盡心盡力的事。」

陸異之看著三人,神情滿是感動,起身深深一禮︰「多謝老師師母師姐,異之謹記在心。」

說罷再起身。

「我已經去信請父母進京,等到來時候拜謁老師和師母。」

接父母來京城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但此時特意說這句話,就是有別的意思了,夏侯小姐面色微微一紅,轉開頭。

夏侯先生和夏侯夫人都笑了,點頭︰「好啊。」

……

……

回到陸宅,陸異之一眼看到院子里兩個小廝在竊竊私語。

「說什麼呢?」他皺眉說,「如今要謹言慎行。」

作為陛下欽點的翰林,又是夏侯先生的弟子,上門拜訪的人越來越多,說話做事都要更謹慎。

還有,陸異之回頭打量一下門庭。

這宅院陸三公子的身份住還可以,陸大人住的話,有點小了。

更何況接下來議親成親,更不能寒酸,應該換一個更大更好的宅院了。

他一邊思索,這邊小廝上前。

「公子,不是我沒有謹言慎行。」小廝憤憤說,「是那個青雉!」

听到這個名字,陸異之腳步一頓。

「她今天來了,說請公子去一趟,我說公子不在家,讓她等著…」

「她竟然甩臉說不等。」

「還說什麼就是來說一聲。」

「來不來,自己掂量。」

「她以為她是誰啊!真是太氣人了!」

小廝抱怨連連,但陸異之並沒有听進去,只有兩個字回蕩在心頭。

來了。

……

……

正月的銅樓街也熱鬧非常,玲瓏坊前更是人來人往。

陸異之不得不對人說聲借過。

站在前邊的人不高興地回頭︰「我先來的…」

待看到陸異之的臉,聲音一頓,不高興也隨之散去,神情有些猶豫,真的很難拒絕一位長得好看的公子,但七掌櫃也很難見到….

正掙扎間,青雉走出來向這邊招手。

「陸公子,這邊請。」她說,又對排隊的客人連連抱歉,「陸公子先前就約好了。」

排在前方的客人忙松口氣讓開︰「快請快請。」

能和七掌櫃先約好的肯定是買的很貴的東西,可不能耽擱七掌櫃多賺錢。

陸異之跟著青雉進了會客廳,簾子垂下,隔絕了外邊的喧鬧,也看到七星坐在室內,見他進來,微微一笑。

「公子來了。」她說,「快請坐。」

青雉在後亦是說︰「公子你坐,我去端香茶來了,剛剛煮好。」

這大概是自在京城見到她們主僕後,第一次被這麼熱情相待,就算先前哄騙他的時候,也沒這麼熱情。

陸異之坐下來,苦笑說︰「小姐對我越好,我越有些害怕。」

七星笑了笑︰「那我長話短說,免得公子擔驚受怕。」她看著陸異之,「正月十五皇帝宴請觀燈會,你帶我去。」

陸異之面色微怔,似乎沒听懂。

大約是看到他的臉色,七星又多說一句解釋︰「我修了花燈,但沒資格近前看,公子你在御前肯定有座位,且可以帶家屬女卷,所以你帶我去看看燈。」

大約就跟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般,養蠶女沒有當了翰林的公子可托,她有。

但這個要求……

「七星,你知道帶家屬女卷是什麼意思吧。」陸異之說,神情滿是為難,「夏侯先生病了,她們一家都不去了,我突然帶著女卷出現,到時候…」

那豈不是人人都要側目,都要打听他身邊的女卷是誰?

更何況現在七星小姐在京城也不是無名之輩,做了皇家工造,還被公主邀請過,認識她的人,也不算少了。」

她這樣做,豈不是要對世人宣稱,與他陸異之關系匪淺。

陸異之看著對坐的女子,所以,跟他拉扯那麼久,又是不壞他前程婚姻,又是心另有所屬,最終目的還是要公之于眾與他有親有故。

「那種場合帶去的女卷,意味不一般。」他誠懇說,「其他人會怎麼看我,看你,還有夏侯家必然要誤會,這實在是不方便。」

說到這里又提出建議。

「你如是想觀燈,待觀燈宴上我作詩得陛下夸贊,陛下賜賞的時候,我會要一盞花燈,拿回來送給你。」

年輕的公子神情認真,又補充一句。

「只送給你一人,好不好?」

七星握著茶杯,對公子誠懇的眼神和哀求毫不在意,干脆地搖搖頭︰「不好。」

陸異之有些無奈︰「阿七,你要講道理,不能這樣為難人啊。」

七星笑了。

「當初你父母撕毀婚約,把我趕出家門的時候,沒想過講道理,也不想這是為難人。」她說,看著陸異之,「陸公子,那我為什麼要講道理?要想是不是為難人?」

陸異之神情一沉,不待他說話,七星坐直身子靠著椅背再次開口。

「還有,我不是跟你商議的,我只是要你做這件事。」她說,「怎麼跟其他人解釋,是你的事,我會配合你,不會戳穿你,僅此而已。」

幽香雅致的會客廳內,陸異之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子,與他熟悉的夏侯小姐不同,與他見過的其他女子也不同,她面色清麗,但卻閃耀著寒光,宛如一把嗜血的劍。

她看著陸異之,說︰「如果你做不到,我會讓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參加皇帝的觀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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