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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都察司燈火通明,伴著嘈雜的馬蹄聲,一隊人馬沖進來。

原本有些安靜的都察司頓時變得熱鬧。

有人互相打招呼,有人商議晚上吃什麼,有人要急著回家去,世人眼中凶神惡煞的兵衛們關起門來,其實也都是普通人,有家有親人。

除了說笑熱鬧,氣氛也比往日更熱鬧,一束紅紅白白的梅花在都察司陰冷的庭院中綻放。

朱川抱著梅花跳下馬。

「朱爺,你還喜歡花啊。」有兵衛笑說,「這大半天沒見,原來去折梅花了。」

有兵衛挽著袖子︰「來來,我幫朱爺你插到床邊去。」

朱川呸了聲,揮開︰「這是要送給婉婉小姐的。」

先前朱川也的確常給婉婉小姐送花,抄家抄出來,從皇宮陳妃娘娘的花房偷來,但不管是抄還是偷來的,都是珍品名花。

這梅花,是很常見的,也未經凋琢,粗枝亂亂,山里野生。

「你們懂什麼。」朱川再次哼了聲,「這是正當時令最能表現心意的好東西,走走,別耽擱我,都督歇息了,就不好打擾了。」

說罷抱著花要向後宅沖去,但剛跑到半路,暗夜里響起一聲呼哨,讓朱川樂顛顛地腳步一個踉蹌,又是驚又是怒看向呼哨聲方向。

夜色里的屋檐上冒出一人影,沖他打個手勢,這是他熟悉的暗衛,緊接著又冒出一個人影,單薄瘦削,衣裙飄動。

這也是他熟悉的人。

……

……

砰一聲屋門關上,朱川抱著梅花轉過身,看著站在室內的女子。

「你又來干什麼?」他低聲說,不待七星回答,自己呵了聲,「觀星閣修完了,皇城進不去了,又跑來我們這里撒野了?」

七星笑了,沒有回答,而是看著他懷里抱著的梅花。

「你去西山折梅了?」她問,伸手輕輕踫觸梅花,「還是別人送你的?」

朱川一躲,避開她的手︰「不關你的事。」

七星也不在意,收回手,視線看向桌桉,與第一次來不一樣,此時朱川的室內桌桉上擺著點心干果,甚至還有泥爐溫茶,再往里看,懸掛著垂紗簾子,隱隱可見一張凋花床。

「你屋子里現在這麼闊氣啊。」她說,又看朱川手里抱著的花,「擺點花是更好看。」

朱川氣惱︰「這不是我——」

他才不在意這些呢,他是專門為都督布置的,畢竟都督已經好幾次歇息在這里,總不能不像樣子什麼都沒有吧。

不過。

他冷笑一聲︰「這是都察司,又不是你墨門的玲瓏坊,掌門大人,我們想怎麼闊氣就怎麼闊氣。」

七星一笑沒有再說話,走過去將茶水放在爐子上,順手撿起一塊點心吃。

「我就是來…」她說。

她要開口,身後門砰一聲,朱川抱著梅花已經跑了。

……

……

「婉婉小姐,你看。」

朱川滿臉堆笑將梅花遞過去。

梁思婉坐在椅子上梳頭,看過來一眼,說︰「你這是從路邊還是山里摘的?」

朱川樂顛顛說︰「小姐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從西山摘的。」

梁思婉說︰「不花錢也不用搶,隨便摘是吧?」看著朱川似笑非笑,「朱川你現在怎麼對我這麼敷衍?看來我在都督面前失寵了。」

朱川被說得手足無措,竟然沒討到歡心?還給都督惹了麻煩?

「最近初雪,梅開,城里男女都用此表達心意。」他結結巴巴解釋。

梁思婉說︰「城里這些男女怎能跟都督比啊,他們沒有都督的權勢沒有都督的錢,只能用不值錢的東西表達心意,朱川你最近怎麼了?跟誰學的?一點都不像都督的人了。」

他還真是跟別人學的……朱川張口結舌,還不能說。

「別逗他了。」霍蓮從內室走出來,對梁思婉說,「我出去一下。」

他原本已經換了寢衣,看到朱川來了,便進去換了衣衫。

梁思婉繼續梳頭,說︰「今晚又不回來了吧?」又嘆口氣,「一個人很無聊的。」

雖然這話听起來是報怨是傷感,但梁思婉說完卻笑了,似乎是多麼好笑的話。

朱川被笑得更加緊張,霍蓮卻不在意,從他懷里拿出花,交給一旁侍立的婢女,讓她們插起來,再對朱川示意。

「是找我吧?」他問。

朱川進來後只說送梅花,並沒有說其他的。

听到霍蓮問,朱川才忙點頭︰「是是,都督,你要是不見,我可…」

霍蓮越過他邁出了門,朱川忙停下說話跟上去。

屋門在後被關上,但並沒有陷入黑暗,而是燈火通明,窗戶上投影著女子們身姿,分外好看。

看到朱川向後看,霍蓮說︰「不用在意,她說那些話不是生氣,她就是說話而已,沒有什麼想法。」

哦,朱川似懂非懂。

反正都怪那個女人,誰讓她那個心上人送什麼梅花!

朱川  邁步,憤憤推開門,室內的女子正喝茶,見霍蓮走進來,便抬眼一笑。

「晚上好。」她說。

朱川哼了聲,一步退出去將門帶上,不想看到這女人的臉。

走進來的霍蓮問︰「什麼事?……我不喝茶。」

七星將指著茶的手收回來。

「沒事。」她說,「我就是來…」

她的聲音到這里又停下。

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霍蓮看著桌上空了點心盤子,爐上咕都都的水,聞著室內的茶香,接過她的話說︰「來喝茶的?」

他發出一聲笑。

「掌門小姐,你們墨徒只是穿著打扮簡樸,但不是真窮的喝不起茶。」

七星不理會他的冷嘲,端著茶喝了口,忽然說︰「我今天很高興。」說著一笑,看向霍蓮。

這女子雖然表情不多,但笑也是會笑的,但今天這樣笑的眼彎彎,倒是少見,看來是真高興,霍蓮移開視線,耳邊听得女聲繼續。

「你知道九針是什麼意思嗎?」

九針?那把劍,霍蓮看著她沒說話,是說知道那把劍有什麼特殊之處?原來她也不知道?

不過她不知道也不奇怪,那姓洛的說了,他這個女兒沒有跟著他長大,對他不熟悉,對劍自然也不熟悉。

「原來九針是我母親起的名字。」七星說,「而且很早就想好了。」

怎麼又說到母親?霍蓮心里皺眉,從洛工只言片語可以得知,他們夫妻是鬧僵了,沒有來往的。

所以她的意思是洛工很惦念妻子,將妻子命名的劍時刻帶在身邊?

她這個跟著母親長大的孩子,其實也是期盼父親母親能和好?

「我母親…」七星說,聲音忽地又低下去,臉上的笑也散去,「怪不得那麼難過,她那麼期待,珍愛我,我變成那樣…」

說劍呢,怎麼又說到她了?她母親到底珍愛誰?她又變成什麼樣?

霍蓮微微皺眉,說話怎麼這麼前言不搭後語?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眼里忽地滑下一行淚。

罷了,子女哪有不思念母親的,更何況她看著母親死去了,人思念成狂,難免言語混亂。

霍蓮本要移開視線,又見那女孩兒一根手指擦了眼淚,好奇地在眼前看,看啊看,又忽地舌忝了下。

「咸的。」她看向他說,「眼淚是咸的。」

將手指舉起來,似乎是什麼稀奇的東西還要給他看。

霍蓮有些好笑,終于開口說話︰「廢話,不是咸的還能是甜的啊。」

七星哦了聲︰「我是第一次哭,不知道。」說著看他一眼,「不像你哭過那麼多。」

霍蓮豎眉喝道︰「我怎麼哭那麼多了?」

七星說︰「你殺你義父的時候,不是哭得死去活來,鼻涕都流出來了。」說到這里又問,「鼻涕什麼味道?」

霍蓮不知道身體里是怒火還是什麼在沖蕩,讓他要憤怒又覺得茫茫然,宛如被灌下一碗酸苦辣湯水,攪的他五味陳雜,最終只匯成一句髒話。

他爹的。

姓洛的那個當爹的。

到底生個什麼女兒。

姓洛的讓他拿著劍,是真要等那個女兒來取劍,還是要那個女兒來氣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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