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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朱川以為那女子是來刺殺霍蓮的。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朱川湖涂了。

那女子喊出了都督的舊名,這不奇怪,知道都督舊名的人多得是。

不過取劍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都督听到了,就制止了攻擊。

那女子毫無畏懼沖過來,當听到都督說那句「是逃捕吧。」她還點點頭。

然後還說——

「讓我躲躲。」

想到這里,朱川再次回頭看一眼馬車,因為名聲惡劣,仇人多,刺殺多,霍都督防護嚴密,馬車特別打造,門窗緊閉,宛如鐵桶,看不到里面任何動靜。

那女子說完這句話,徑直走向馬車,坐了進去。

而都督竟然沒有去將她拖出來,亂刀砍死,反而下令,啟程。

朱川不知道自己怎麼上馬啟程的,別看適才跟那將軍說話有模有樣,但其實他腦子里完全是一團漿湖,他的聲音在腦子里嘶吼不停。

那個女的!

那個女的!

爬上了都督的車!

門窗緊閉,馬車內昏昏暗暗。

霍蓮看著對面的女孩兒,坐在馬車里,她解下了圍巾,斗篷也扔到一邊,還在繼續月兌外衣。

她似乎並不在意馬車里有一個陌生男人。

霍蓮也沒有避開視線。

如他所料,血跡塵土污泥混雜的衣裙內自然是干淨的另一套衣裙。

他看著這女子將污跡衣裙和斗篷圍巾包裹在一起,堆在馬車一角。

「這些就由我處理了是吧?」霍蓮問。

七星這才看他一眼,似乎在說這是不用問的問題,說︰「沒有人會搜你的車你的家。」

霍蓮哦了聲︰「多謝你告訴我這一點。」

這是嘲諷,但那女孩兒不知道是听不懂,還是不在意,靠著車壁一副要閉目休息的樣子。

「要不要再給你看看傷?」霍蓮問,「要不要喝點熱茶,吃點東西?」

七星說︰「不用客氣。」

霍蓮這次真笑了,笑出了聲。

「好,不客氣。」他說,又問,「那要不要我告訴你,我是什麼人?」

「我當然知道」七星說,話出口又停下,似乎在思索自己該不該知道。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

昏昏車廂里,他裹著裘衣,臉很白,眉目清秀,但因為不愛笑,這面容就顯得很清冷,尤其是眼中滿是寒霜,陰測測令人不敢直視。

「你知道我是梁八子。」他說,「親手斬殺了義父,也親手斬殺了很多墨徒的梁八子。」

他看著七星,微微笑了笑。

「其中就有你的父親。」

「洛七星小姐。」

听到這個稱呼,七星神情澹澹︰「他應該告訴過你,七星不姓洛,也沒有父親。」

霍蓮看著她︰「你為什麼認為他應該告訴我這些?」

談論女兒不認父親,也不用父姓,這是很私密的事,只有關系很親近的人才會交流這個,作為鎮壓晉王謀逆,殺掉逆賊從眾墨徒的梁八子,跟一個墨徒有這種私密的談話?

這是常人不該有的念頭。

這不合情理。

「因為」七星抬起頭看著他,看到霍蓮森森的眼神,她伸手指了指,「他把劍給你了,他既然把劍給了你,一定會跟你說很多話,尤其是那些陳年往事,會交代的很清楚。」

霍蓮垂目,握著膝頭上的六尺劍。

「給?為什麼是給?」他說,「這是我的戰利品,你知道什麼叫戰利品嗎?就是殺了這個人,搶到的東西。」

七星說︰「他如果不想給你,你搶不到的。」

听到這句話,霍蓮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女孩兒神情平靜,就像帶著一張面具又像隔著一層水,看不到她的任何情緒和情感波動。

「你對他倒是很了解啊?」他說,「不是說既不是父親,也不姓洛嗎?」

這個問題更好回答了,七星說︰「因為他是墨者,墨者都這樣,要是不想給你,自然有辦法帶著自己的兵器一同去死。」

她說的話合情合理,沒有任何問題,但

她是不是忘記了,現在她坐在這里,就是最大的問題。

霍蓮看著她。

一個墨徒在面對追捕的時候,竟然敢把他這里當做庇護之所。

面對殺父仇人,還能平靜相對而坐,如果不是他開口說話,她還能閉目養神睡過去。

「你為什麼不怕我?」他問,「為什麼不恨我?你一個墨徒,竟然會向我求助,心安理得地躲在我的車上?七星小姐,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奇怪?」

七星嗯了聲,這次嗯的聲音略有些長,似乎在思索找合適的理由

「你認識我。」霍蓮已經直接說了,看著她,眼神陡然森寒,「而且你知道」

他沒有說知道什麼,聲音變得犀利。

「你為什麼知道?」

「你根本不在那里。」

如果朱川此時在這里,听到這話一定會腦子更亂哄哄,他怎麼完全听不懂都督說話了。

但這個今天第一次見到都督的女孩兒,卻听得懂。

「我。」她沒有多問一句你這話什麼意思,只略停頓一下,說,「我其實當時也在。」

霍蓮斷然否定︰「不可能。」

他搖頭,看著她。

「你不可能在哪里,你在那里,不可能活下來。」

的確,大家都死了。

七星默然一刻。

「你知道我沒有父親,但我還有母親。」她說,「我母親護住了我。」

霍蓮還要說什麼,七星抬起頭。

「你不用知道我為什麼會活下來,我們墨門延續至今,總有不為人知的秘技。」她說,「你只需要知道,我知道就可以了。」

他們兩個人的神情都平靜,聲音也很平靜。

他們各自靠著車廂,視線相對。

一個森森如幽潭,一個平平如湖鏡。

那些知道的事都依舊被壓在最深處,誰也不顯露半分。

「這劍,你是已經拿走了,它不一樣了。」霍蓮問,垂目看手中的六尺劍。

「我沒拿,它沒有不一樣,它只是離開主人太久了。」七星說。

離開主人太久了?劍又不是活物,這解釋真是

霍蓮沒說話,看著手中的劍,手握之處那個凹槽,曾經有一個小小的玩具瓖嵌在其上。

一把劍也有玩具。

他的主人把它當活物看待。

「不過,那時候,我的確看了它一眼。」

女孩兒的聲音再次響起。

霍蓮看向她。

看了一眼?

那時候,是指在那個破廟,他經過把劍掉落在那里。

「能看到那一眼,是意外。」七星接著說,說到這里,她端正身形,俯身一禮,「多謝你遵守諾言,帶著它出來走走,否則永遠不會有意外。」

多謝霍蓮覺得這場面好滑稽,竟然有人會這麼鄭重地對他道謝。

這人還是一個墨徒。

他笑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遵守諾言呢?」他說,「我怎麼就不能是拿著這把劍來誘捕墨徒呢?更何況還是掌門的遺孤,抓住他的女兒,這可是大功一件。」

七星看他一眼,說︰「那要看你抓不抓的住啊。」

話音落,人撲過來。

與此同時,霍蓮抬腳。

砰的一聲。

馬車搖晃,拉車的馬嘶鳴。

朱川從腦子混沌中醒來,拔出長刀大喊「都督——」

四周的侍衛也紛紛拔刀。

車門砰一聲,一個人影飛躍而出,臨近的侍衛尚未看清來人,就被一腳踢下去,下一刻馬兒嘶鳴向一旁疾馳而去。

速度之快只在眨眼間。

「放——」朱川再次嘶吼。

「算了。」霍蓮的聲音也再次打斷他。

舉起弓弩的侍衛們再次放下來,朱川撲倒車前急急向內看「都督,你沒事吧?」

車門跌落,可以看到內里坐著的霍蓮。

「我有什麼事?」霍蓮說,皺眉不滿,「難道我能被她傷到?」

哦,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朱川忙說︰「怎麼會,都督威武。」

但怎麼突然

霍蓮卻不再多說,擺擺手︰「繼續前行。」

這就不管她了?就這樣了?朱川愣愣哦了聲。

侍衛們再次整隊,至于車門,掉了就掉了,霍蓮也不讓再裝上。

不過朱川再忍不住爬上車來︰「我來為都督當車門。」

他背對著車門坐,化身一塊門板。

只不過這個門板神情很興奮。

「都督,她是誰?」

霍蓮看他一眼︰「她就是那個七星。」

竟然!

果然!

原來!

朱川腦子亂哄哄,似乎更混亂了,但似乎一切又清楚了。

他急急問︰「她承認了嗎?真是她先前那個時候偷走了劍?現在我們這個真是假的?」

那把六尺劍橫臥在霍蓮的膝頭。

听到朱川的話,霍蓮看了眼劍。

「這把不是假的,她先前沒偷走。」他說。

現在麼,她倒是想拿走,適才她來搶劍,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更何況

霍蓮看向前方,可惜被朱川堵住了視線。

「她」他說,「有些奇怪。」

他並不了解七星,知道的也不過是那個父親口中寥寥數語。

但奇怪的是,初次見到這個七星卻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就好像已經認識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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