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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一次籠罩小院,家里的人陷入了沉睡。

滾地龍在院子里慢慢舒展身體。

這個小院對外來說只有一主四僕,他是不存在的,所以白天的時間都用來睡覺。

夜晚才是他活動的時刻。

不過除了他,還有一個人也沒睡。

夜風吹過,屋檐上有人影一晃,滾地龍並沒有警戒,而是當做沒看到。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人影是直接落在他面前打了招呼。

「是我,莫驚。」那女孩兒說,「我出去走走。」

打過招呼後,滾地龍就經常見她半夜出去走走。

所以並不是青雉認為的那樣小姐進京後從未出過門。

屋檐上的人影也不在意院子里站著的滾地龍,飛掠而出,悄無聲息,樹梢上的鳥都沒有驚動。

滾地龍仰頭看著夜空,七星小姐白天做工,晚上也不休息,這樣日夜不休,是在忙什麼大事?

七星游走在京城的夜色里,如同在許城那樣。

這里的房屋很高,站在屋頂上似乎將天地踩在腳下。

年節的城池宛如銀河落地。

京城,比許城大的多的多,但在這里並不是魚躍入海闊,隨意暢游,在這不安靜的夜色里,很多屋宅不能靠近,很多地方都藏著明衛暗哨。

在這檐高屋闊的城池里,她行走小心翼翼,有太多地方不能去,且不說皇宮權貴世家所在,就連普通的一座酒樓都不是隨意能踏足

七星的腳尖剛落在屋頂一角,下一刻她身形一轉,人如飛燕般掠走,與此同時屋 上浮起兩個人影。

「誰?」他們低聲喝道。

視線追去,人影已經消失,視線追不上,腳步就更追不上了。

他們也並不追擊。

這才是更可怕的,如同屋頂上的神獸,任你百般利誘都不會離開,要想靠近要想刺探,只有除掉他們。

除掉他們也必然驚動屋主。

七星回頭看了眼,看到高懸的會仙兩字

「刺探?」

高小六坐在酒樓里,听著報告,沖到後院就對著夜空罵。

「刺什麼探什麼!想要我們會仙樓的秘方,用得著刺探嗎?」

「多花點錢把廚子挖走就行了啊。」

「廚子又不傻,你出錢多,他自然就跟你跑。」

廚子听到了,立刻扒著窗戶喊冤︰「東家,我對會仙樓忠心耿耿,這輩子就死在這里了。」

高小六呸了聲︰「大過年的死什麼死,這里死一個還不夠嗎?真是要壞我生意。」

罵完了廚子,又接著罵四周。

「告訴你們,別以為我高小六天天在賭坊會仙樓就沒人管了。」

「正因為我不在,會仙樓布下了天羅地網。」

「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們,我會仙樓有重多高手把守,私闖民宅,殺了你們我都沒罪。」

似乎這聲音太吵鬧了,又或者這句話實在不像話了,樓上有人推開窗︰「高小六,安靜些。」

高小六叉腰倒仰著頭向上看,看到最高樓上敞開的窗,站在窗邊一人的側影。

「吵到劉大人了?」他喊道,想到什麼哎幼一聲,「我知道了。」

說罷掉頭就向內去,伴著冬冬的聲音,一口氣登上天字號房。

「劉大人劉大人。」他拉開門進去,「我知道了,這一定是來刺殺你的!」

天字號房間里坐著劉宴,但不是他一人,還有七八人,皆穿著便服,面前琳瑯滿目,有酒有菜。

劉宴雖然為人孤僻,但並不是說真就獨來獨往,在朝中為官哪有真正的獨行客。

听到高小六的話,其他人面色都不悅呵斥「休要胡說八道。」

「怎麼是胡說。」高小六鄭重說,「諸位大人你們說,我會仙樓和劉大人,誰更招人恨?」

這可說不得,室內大人們皺眉。

劉宴絲毫不怒,笑了笑,端著酒杯,問︰「要不讓官府來評定一下?審一審,查一查,看看我和你誰更招人恨?」

高小六頓時蔫了︰「那可太耽擱賭錢了。」對劉宴一禮,「是我招人恨,大人您慢用,今晚會仙樓就是您的,您住在這里都行。」

說罷退了出去。

劉宴將酒一飲而盡。

室內其他人也笑起來。

「高財主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兒子。」一人搖頭說,「這家業早晚敗光。」

另一人笑說︰「高財主攢下的家業,他一個人可敗不光,估計等孫子輩才差不多。」

「也不知道高財主這輩子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掙了這麼大家業,卻一病不起,只能看著兒子孫子敗業。」有人感嘆。

說到這里大家又看向劉宴。

「听說高財主與劉大人有舊?」一人問。

劉宴自從被皇帝重用以來,很少與人來往,無家無業也不收禮,想結交都無從下手,不過偶爾會來會仙樓。

京城名家酒樓多得是,為什麼對會仙樓情有獨鐘?不用大家問,高小六已經在外炫耀出來,他父親對大理寺劉宴有救命之恩。

原本也沒人信,高小六這賭場混子,大話說得太多了。

不過上次會仙樓吊死一個秀才,秀才死前留下的認罪書,竟然被高小六拿到拓本,掛在會仙樓示眾,說是大理寺允許的。

這要是沒點交情,還真做不到。

能來參加宴席的自然也都是自己人,劉宴並不避諱,點點頭說︰「當年我在發配路上病倒,遇到了行商路過的高財主,他給我請了大夫救治,我才得以活下來。」

還真是救命之恩啊。

「所以我來他們酒樓坐坐,還個人情。」劉宴說。

一人吃飯給酒樓帶不來多少盈利,事實上劉宴不僅不花錢,有時候嫌棄吵鬧,或者與人商談事情,會仙樓還要為他包場。

看起來不是還人情,是來討債了。

但這是對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的人來說。

對如今劉宴的身份來說,他表明跟會仙樓的關系不一般,就是會仙樓的靠山,對于爹病倒兒子紈褲不成器的高家來說,這的確是還人情了。

「我劉宴此身已經許與朝廷,能做的也就這些。」劉宴接著說,「他若是作奸犯科,那是絕對沒有人情可談的。」

室內的諸人都笑起來,有人敬酒,也有人笑著讓劉宴放心。

「這會仙樓,一個病重,一個紈褲,能作什麼奸犯什麼科?不被人算計奪走家業就不錯了。」他笑道,「大人來他們這里坐坐,撐個門面,保的可是他們父子甚至孫輩,這人情還的足夠了。」

的確是這個道理,在座的都笑起來「所以說高財主還是命好。」

誰能想到當年路途中隨手救助的一個連病都看不起的罪官,十年後能得到重用。

劉宴說︰「也說不上命好命不好,如果真命好,他也不需要我來還人情。」

說罷舉起酒杯。

「這些舊事不提了,我等承蒙聖恩,齊心協力與陛下共創盛世。」

諸人忙紛紛舉杯仰頭共飲。

年節里朝廷放了假,但官員們也不會徹夜在酒樓宴歡,夜色濃濃的時候便各自散去了。

劉宴沒走,似乎真像高小六說的要住下了。

「讓他住讓他住。」高小六說,「反正死過人的房間也用不著,讓他給吸吸鬼氣。」

說著一挑眉。

「而且再有刺探的人來,把他送到劉宴房間里,看看會怎麼樣。」

知客笑說︰「不可不可,不能讓劉大人陷入危險。」

高小六看著夜空︰「還真是好久沒人來刺探我們會仙樓了,不知道是什麼來路,想要刺探什麼?」

「不管什麼來路,我們會仙樓都會告訴他,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知客說。

高小六哼了聲,擺手︰「我去賭場了。」

知客應聲好︰「公子年節守了幾天店怪辛苦的,快去忙吧,那邊堆了不少事等著公子處置呢。」

高小六唉聲嘆氣︰「都怪我爹不爭氣,只生了我一個,沒辦法沒辦法啊。」說著往外走,又回頭叮囑,「我爹」

「老爺醒了我就去喚公子。」知客主動說。

雖然嘴上百般嫌棄,始終掛念這個爹。

一個爹能有這樣的兒子,生一個勝過十個。

知客含笑目送高小六離開。

「去,派了老僕,服侍好劉大人。」他對店伙計吩咐

夜濃深深,高高在上的天字號房間陷入了安靜。

劉宴獨坐其中,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支著頭,似乎醉睡,門被拉開,一個老僕走進來。

身形有些句僂,頭發也有發白,手里拎著筐子,走到劉宴這桌前,開始收拾。

「要是再有私行殺人之事。」垂著頭閉著眼的劉宴忽然說,「你們就休想在京城再安居。」

「是,大人放心。」老僕說,又嘆口氣,「劉秀才的事真是個意外。」

他抬起頭,昏昏燈下,呈現出一張高小六熟悉的面容。

那是本該陷入昏睡的高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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