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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馬。」她再次說道。

店老漢再無遲疑疾步到孫女這邊翻身上馬。

那女子催馬擋在他們身前,再道︰「走。」

馬兒一聲嘶鳴,店家老漢向前疾馳,他回頭看,見那女子原地未動,風雪中身形模湖。

「敢問俠士——姓名——」店家老漢忙喊。

風雪送來了女子的聲音,輕輕飄飄︰「七星。」

七星,店家老漢心中默念,馬蹄疾馳,再看劍光閃耀,馬棚倒塌,馬兒嘶鳴,官兵的馬匹四下奔騰。

整個天地間都雪花亂飛,陷入混沌中。

但撞在刀上,臉上的雪不再尖銳刺痛,只有冰涼。

四人揮刀殺出亂霧中,看著前方一片茫茫,到處都有馬匹奔騰,根本分不清人往哪里去了。

一人惱恨揮刀一甩︰「把馬匹召回來。」

便有一人抬手在嘴邊發出呼哨。

其他兩人急急回身︰「快去看張參軍他們。」

幾塊炭被投進火盆里,張元握著火鉗子撥弄,濺起灰盡。

旁邊站的差役用衣袖掩著口鼻︰「頭兒,你別動它,不是什麼好東西。」

「炭是好炭。」張元說,「不好的是人心。」

他將火鉗子扔下。

「沒想到竟然會在火盆里給我們下迷藥。」

一般迷藥無形無色,投在食物里水里,但很多怕火燒。

「這賊人有點本事啊,能做出這種迷藥。」

差役掩著鼻子嗡嗡說︰「你就別夸了,你倒在地上撞在門檻上,差點被磕死。」

這話提醒了張元,張元伸手模了模後腦勺,發出嘶嘶兩聲,瞪了差役一眼︰「別捂著了,迷藥散去了。」

他再看四周,兵衛們都已經恢復了,有的在整理衣衫,有的在審視自己倒下磕踫的傷,有的在低聲議論,這藥沒有毒,只是令人昏厥,被冷水一澆就醒過來了。

還好他本就提防著迷香之類的東西,讓藏在囚車里的四人時刻蒙著口鼻,就等著賊人以為得手上前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張元看向那四人。

這四人並不是他的手下,而是托衡城官府找到的高手。

「那一老一小還是跑了?」張元問。

雖然沒有中迷香,但四人臉色也不太好,四人聯手還被一老一小從手里逃月兌實在是丟人。

「張大人。」他們拱手低頭,「我等慚愧。」

張元倒不在意,擺擺手︰「既然來了肯定準備齊全,逃了也不奇怪。」又問,「他們來了多少人?」

「並沒有多少。」一人說,「那一老一小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就在我們要抓住的時候,又來了一個人。」

張元問︰「一個人?」

「當時風雪太大,而且那人裹的嚴密,看不清模樣也分不清男女。」另一人答。

「此人用劍。」又一人說,忍不住感嘆,「真是好厲害,我們甚至都沒有踫上他的劍,就被逼退。」

張元對此人劍術如何不感興趣,他官兵出身,從來不講單打獨斗,只論排兵布陣,一個人有再好的武藝,也獨木難成林。

他看著漸漸散去的風雪冷笑一聲︰「引出的雞鳴狗盜還不少,你們有準備,本官就沒有嗎?」

說罷轉頭喚兵衛們。

「此餌已用,再分隊前行。」

「倒要看看,墨門有多大本事。」

風雪在夜晚的時候停下來,有人在清掃積雪,免得凍上第二天走路不便,有人趁著風雪停了出來采買,免得第二天一大早受凍,也有人在家悶了一天,趁著風雪停了跑出來逍遙。

任城雖然不大,冬日的夜晚也很熱鬧,街上不斷有人走動,酒樓茶肆暖意濃濃,客棧里也有擠滿了沖破風雪投宿的人,今晚說什麼也不再走了。

「你們看到嗎?官兵冒著雪就出去了。」

「听說外邊打起來了。」

「有劫匪。」

「什麼劫匪跑咱們這里?」

哪怕再大的風雪也遮不住一些新鮮的消息流傳,店伙計舉著茶壺給客人添茶,一邊湊趣听熱鬧。

「打起來了嗎?」「打得厲不厲害?」「死了多少人?」

正听得熱鬧,又有客人走進來,喚店伙計。

店伙計忙轉過頭應聲,看到新來的人正在廳堂里解下兜帽,雖然還有厚厚的圍巾裹住了脖子半張臉,但高挽的發髻,白皙的額頭,柳葉眉,清麗的雙眼,讓人知道這是一個女子。

女子身後背著一個又長又大的包袱,越發襯得身形單薄。

「姑娘要吃飯還是住宿?」店伙計忙問。

「住。」女子說,「馬匹已經交給伙計了,要一間房。」

店伙計高聲應聲好 ,親自引著女子往內走︰「後院有熱水有熱炕,姑娘可要些吃的?咱們店里南北風味都有。」

女子說聲要︰「一碗清湯面,一疊腌菜就可以了。」拿出幾個錢遞給店伙計,「辛苦小哥給我送房間來。」

這錢一碗面用不完,余下的自然是跑腿費,是個大方的客人,店伙計高興地接過錢︰「好 ,我親自給你送來,保證干淨。」

等他端了飯菜過來敲門,女子再打開門,已經解下了行裝。

「姑娘你的面。」店伙計說。

女子伸手接過,店伙計越過她看向內里,見屋子里支了個架子,看起來有些奇怪。

「是繡架。」女子說,微微一笑。

原來是繡娘,做工的人日夜都不得休息,店伙計同情地點頭︰「我讓人給你多送一盞燈來。」

七星用長針在燈盞里挑了挑,再將銅鏡擺在燈前,室內變得更亮。

囚車里竟然不是滾地龍,不過也不奇怪,官府已經知道滾地龍的身份,必然防備著墨門同黨。

還好來得及時,否則那祖孫兩人就要喪命。

現在這祖孫兩人活下來,消息也必然送出去,其他人也能得到警告,避免上當中計。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滾地龍在哪?

她端詳著繡架,手指在綢緞上輕輕勾畫,油燈跳躍,在她臉上投下陰影

一場風雪過後,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好天氣,路上的積雪都化了。

雖然沒有了刀子一般的風雪,但道路泥濘,讓趕路的人也很辛苦,就連有車子的人走得也沒那麼快。

走沒多遠就能看到一輛陷入泥坑的車。

這是一輛由官差護衛的車馬。

車陷入泥坑,兩個官差在後推,兩個官差在前拉,伴著幾聲呼喝,車終于被拉了出來,四個人的鞋子衣袍上也沾滿了泥水。

「路怎麼能壞成這樣。」一個官差抬腳甩泥水,沒好氣的喊,「這可是通往京城的官道,下邊的官府都看不到嗎?」

「你少說兩句吧。」另一個官差瞪他一眼,「這又不是咱們操心的事,小心把你罰去修路。」

他在咱們上加重語氣,一個下邊官府的差役哪里會在意官路好壞,更不會抱怨自身。

那官差下意識地看了眼四周,見因為他們推車拉車,馬蹄亂踏,濺起泥水,其他行人都避開了。

「我也沒別的意思。」他拔高聲音說,「這不是怕護送夫人走得慢,大人在家擔心嘛。」

車內傳出一個老嫗的聲音︰「那就別說廢話了,快些趕路。」

那官差神情訕訕,不敢再多說,車夫在車前坐好,御馬向前駛去。

路上的行人避開泥坑也繼續行路,一面議論著。

「哪里的夫人?」

「能用官差護送,職位不低吧。」

「那也必然不高,才四個人。」

不過這都是無關的事,官差們護送官員的女卷也是常有的事,行人議論幾句便散去了。

其中一個背著籮筐的行人抬了抬帽子,看著前方遠去的車馬,加快腳步跟上。

裹著枯草方便走路的鞋子上,褲腳上都是泥污,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泥濘並沒有讓他步履艱難。

他背著籮筐步伐又穩又快,跟前方的車馬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夜色降臨的時候,馬車進了驛站,作為官宦的家卷,自然有資格在驛站歇息。

「準備熱菜熱飯。」官差們跟驛卒交代,「要精致些,干淨些,腌菜要洗干淨,肉要炖爛」

驛卒嗯嗯啊啊應付,看著這位要求多的夫人從馬車上走下來,與其說走下來,不如說被抱下來。

那夫人裹著厚厚的斗篷,從頭到腳都罩住了,下來後,又被那粗壯的僕婦半扶半抱向房間去了。

這夫人莫非有病?驛卒心想。

「喂,說的話你記住了沒!」官差沒好氣的喊。

驛卒忙收回視線連連點頭︰「記住了記住了,差爺放心。」

官差這才點點頭︰「去吧。」又吩咐,「做好了告訴我們,我們自己去拿,不用送。」

這夫人果然是病的不輕,都不讓外人接觸,驛卒心里撇撇嘴,應聲是。

隨著驛卒和官差分開各自去,注視著這邊的視線也收回去,消失在暗夜里。

驛站的夜里並不會安靜,半夜有人來,半夜有人走,這位有病的夫人所在就算有四個官差守在門外,也不能阻止嘈雜,還因為過于敏感,跟人起了沖突。

來往驛站都是官身,脾氣都不好。

「怎麼就不讓過了?」

「這驛站誰家的?你家的嗎?」

「報上你家大名來。」

「我為官十載,還第一次見驛站不能隨便走動的。」

門外走廊上,官差因為質疑一個半夜從這里過的人而發生了爭執,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其他官差忙上前勸阻。

正吵鬧著,听得屋內冬的一聲響,夾雜著僕婦的尖叫,四個官差同時回身,拔刀撞入門內,室內昏昏,隱約看到地上滾落一人,被一層層鐵網包裹,宛如一條魚。

「抓住了!」

「點燈!」

室內亮起來,地上人影重重,除了四個官差,還有一個僕婦,以及一個婦人,或者說,做婦人裝扮的男人,他穿著衣裙,帶著假發髻,垂下的耳環在臉上的胡渣上晃動,燈下夜色里看起來格外詭異。

適才吵架的人原本被他們的動靜嚇壞了,待看到室內這男婦人,更是嚇的哎幼一聲「什麼鬼!」

室內的人不理會他,各自用刀對準地上的鐵網里的人,下一刻,似乎發現了什麼。

「不對。」一個官差說,上前一步用刀一戳地上的人。

刀噗嗤刺入,但沒有血,只有稻草散落出來。

「是假的。」官差喊道,再向一旁的小窗戶看去,「上當了!」

室內的幾人還沒說話,門外還在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笑死人了,這是玩什麼把戲。」

室內的官差臉色羞惱,轉身舉著刀奔出來︰「你什麼人!是不是賊匪同黨!」

那人絲毫不懼,還將脖子伸過來︰「來啊,殺我啊,還問我什麼人,堂堂一孝廉,我還要問你們什麼人,大半夜的,男人裝女人——快來人啊——這里有假冒官身的匪賊——」

半夜的驛站變得喧囂起來。

嘈雜喧囂中有人走出了驛站,再回頭看了眼,將嘴里含著的一根稻草吐出來,疾步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天光大亮的城鎮里,走街串巷的小販們高聲叫賣,吃喝用具皆有。

「修鞋。」有小販挑著擔子喊,擔子上掛著晃悠悠草鞋,「布鞋,裘皮鞋,草鞋。」

鞋子這種東西也是修修補補能穿就穿的,修鞋匠的生意很不錯,在街上走了沒多久遇到了客人,修鞋匠放下挑子,將一只籮筐倒扣讓客人坐,自己則坐在另一只筐上,拿著大針,利索的扯過草繩,在客人遞來的鞋子上修補纏繞。

「這邊是陷阱。」客人低聲說,翹著一條腿,看街上的行人,「讓大家別來。」

修鞋匠哎了聲︰「知道了,修得結結實實,客官你試試。」借著低頭用力,低聲問,「多謝趟路,怎麼稱呼?」

客人接過修鞋匠遞來的草鞋穿上,低頭拍打整理衣袍,說︰「南堂孟溪長。」再看修鞋匠笑了笑,「不用謝,要謝也是我該謝謝東堂茶老漢,他提醒有陷阱,我才用草人趟路,否則那入骨鎖魂金絲網網住的就是我了。」

修鞋匠將大陣在身前蹭了蹭,憨憨一笑︰「你好我好都好才是好。」

孟溪長一笑,扔下一個錢,大步走開。

雖然說都好才是好,但現在並不算都好。

救不出人,他們反而不斷暴露行蹤,這件事變得更麻煩。

孟溪長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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