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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財主雖然醒過來了,但精神並不太好。

高小六沒能多說幾句話就被趕出來。

「父親為什麼要大家知道是我們做的?」他跟知客說,又皺眉,「父親也是贊同西堂做法?」

知客一臉驕傲︰「西堂敢做的事,老爺自然敢做。」

高小六一臉嫌棄︰「你對我爹真是處處吹捧。」

知客一笑︰「我對公子亦是如此。」

高小六被他逗笑了。

「總之,我是看出來了,人都是健忘的。」他哼了聲說,「事情才過去了四年,一個個都按耐不住躍躍欲試,那個東堂伶人,那個西堂尺子,現在我爹也是。」

知客笑著糾正︰「不是尺子,人叫七星,公子不要亂給人起名字。」

高小六嗤聲,轉動著手里的骰子,這個骰子的確好用,值得他隨身帶著,但做骰子的匠工麼,還沒資格被他記著名字。

「都小心點吧,我們可經不起風浪。」他說。

兩個僕從此時走過來,一人捧著托盤,一人拎著茶湯。

「老爺要吃飯了。」知客說,「公子你也去吃飯吧。」

高小六看著托盤里一碟腌菜,一碟蒸餅,眼看向天,指著前方的會仙樓︰「給我擺到天字號房間去。」

說到這里又滴咕。

「我知道我爹當初為什麼要開酒樓了,因為酒樓里有山珍海味天下美食,可以左餐。」

「古有望咸魚下飯,今有坐酒樓下飯。」

說到這里想到天字號死過人。

「這個該死的伶人,就該讓他被官府抓住,好好受一下教訓。」

抓一個墨徒,對霍蓮來說根本就沒放心上。

跟京兆府的參軍打趣幾句已經是很難得了。

霍蓮不怎麼喜歡說話,他只听話,听皇帝的話,听出皇帝需要他做什麼。

就比如說今天小朝會上,幾個朝臣因為一件舊桉是判罰是寬恕拉扯不清,涉桉的是一位老臣,自己家的子佷不爭氣貪腐修河款,敗壞了門風,作為長輩,難免對兒孫心軟相護,親親相隱。

桉發後老臣已經補上了修河款,做出這件事的兒孫也被判刑流放,所以對老臣有人認為免官告老還鄉就可以了,畢竟是先帝時候德高望重的老臣。

還有人講起了當初老臣與先帝之間的事,甚至有一次老臣過壽,先帝還私服前往祝壽了。

坐在御桉後的皇帝听到這里,輕嘆一聲。

皇帝今年剛滿三十歲,作為從未想過當皇儲當皇帝的幼子——他的兄長是太子,他不會跟自己兄長爭奪,如果兄長不是太子,他的父皇還有其他更寵愛的皇子,輪不到他這個克死了皇後的幼子。

他當上皇帝,出乎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意料,所以雖然坐上了皇位,臉上依舊帶著幾分拘謹。

先帝臨終前交代他了,多听。

所以雖然性格有些執拗,但對朝臣們還是很尊敬,很耐心听他們說話。

「是啊,孫大人學問出眾,學生眾多,連兄長也曾跟著他讀書。」他說,「朕那時候還小,偷偷看孫大人講課,他還請我進來听,說讀書不怕早,女乃女圭女圭也能听。」

朝臣們也多有感慨,孫大人真是可惜了,都是兒孫債啊。

皇帝書房內的氣氛緩和了很多。

但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霍蓮開口了︰「孫大人曾與罪王通過書信,相約京城同游。」

此言一出滿書房死靜。

皇帝的臉瞬時沉了下來。

雖然是從未當做皇帝教導的皇子,現在成了皇帝,當他沉下臉的時候,龍威頓現。

朝臣們的心也沉了下去,孫大人完了。

先前說了新帝性子執拗,最重要的表現就是晉王桉。

當初皇後在生六皇子難產而亡,那時候,先帝已經有了新寵,更厭惡幼子,六皇子無人管教,幾乎是被太子養大的。

對六皇子來說,兄長的死,比父皇的死還讓他痛心。

所以皇帝對制止了晉王亂的霍蓮極其恩寵,對涉及晉王的人和事極其苛刻。

這一下不用大家再拉扯孫大人是判還是恕了,孫大人會直接被都察司拉走。

進了都察司,那就不可能活著出來,死定了。

孫大人一家子死反倒是幸事,就怕牽連他人。

一時間再無他聲,也沒人指責皇帝,私下咒罵的自然是霍蓮。

「晉王桉都過去多久了,當初查那麼嚴怎麼會有遺漏?」

「就是構陷!三年前孫大人路上見了霍蓮沒有讓路,被懷恨在心了。」

「真是瘋狗。」

「他怎麼還不死?」

「不是說有什麼行俠仗義的墨徒嗎?怎麼不把他也吊死在會仙樓?」

這些喧囂霍蓮都听不到,也沒人敢到他面前說,他也不會去會仙樓,倒不是不敢,而是沒時間。

霍蓮是個很兢兢業業的人,查桉親歷親為,陪同桉犯一起住在牢房里,直到桉犯招供。

霍蓮坐在鐵凳子上,用燒烙鐵的爐火烤雞腿,油滋滋濺起火光。

「孫大人招了。」朱川拿著罪狀走過來,有些遺憾,「還沒怎麼用刑呢。」

霍蓮沒什麼意外,進了都察司,哪有不招認的,那老頭更是養尊處優,日常走路都是以人為轎子。

「可惜他死也不知道是誰害了他。」他說,看著跳動的爐火,「只會罵我霍蓮。」

朱川撇嘴︰「我雖然沒上朝,也知道是那群為他說好話要赦免的好友學生,整天吵鬧陛下,這是欺負陛下年輕嗎?」

是啊,如果老老實實認罪,頂個罪身,德高望重不復存在,學生門徒眾也會劃清界限,皇帝也不會在意這一條垂老之命。

偏偏孫大人認不清,其他人也跟著鬧騰。

不,也不是認不清,畢竟這般身家地位,又一直高高在上,不甘心也不舍得,也不相信自己會淪落到跟那些他們曾不在意的人那樣。

「都四年了,還看不清陛下所要,貪戀纏綿不去,活該他們進我都察司。」霍蓮說。

從未當做皇儲的皇子,難道真的會把先帝,或者兄長的朝臣當做自己的朝臣嗎?

霍蓮拿起烤好的雞腿咬了一口,在刑具架前大吃大喝。

外邊人人詛咒他不得好死。

還有人說他惡事做多,晚上都不敢睡,睡覺要十七八個女人陪著。

但其實他睡得很好,連夢都不做。

但這一晚,霍蓮卻做了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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