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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並不是生下來就坐輪椅的,是五年前好像出門墜馬,然後腿就殘了。

從此以後,東家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他們很多時候都要忘記有東家了,還好陸掌櫃口中會提及,提醒他們東家還活著。

「東家得了這個車,真是玩的開心。」捧著點心的店伙計又忍不住一笑,「不過說真的,這個車還蠻好玩的,我都想上去坐坐。」

輪車咕嚕咕嚕在大廳內轉動,一眨眼就到了桌桉前,但下一刻隨著魏東家的手臂向左一扭,車又向左邊滑去,咕嚕咕嚕又是一個圈。

這聲音雖然不算大,也不是那麼吵,但一直響也是很讓人心煩,尤其是眼前的人影還晃來晃去……

「魏松!」陸掌櫃將算籌扔在桌子上,看著對面搖著輪車的老者,「以前你只是說話煩人,現在你不說話也煩人!你能不能別晃了!」

魏東家並沒有像以前那樣譏諷反駁,而是哦了聲。

「好,打擾你了。」他說,「我這就出去——」

伴著這個去字,他搖動扶手,輪車載著他向外而去。

自從腿殘之後,為了方便推車,如意坊內里撤去了門檻,陸掌櫃並不擔心他被絆倒,但是,這里是通往外院的,並不是所有的台階都被鋪平——

外邊輪車發出咯 的聲音,夾雜著老者一聲悶哼。

這老小子別是瘋了搖著車下台階了吧,這是站著的車,不是坐著的,栽倒了直挺挺可就摔個半死,陸掌櫃緊張地沖出去,看到魏東家果然沖下了台階,但沒有栽倒,輪車似乎一下子變成了躺椅,魏東家直挺挺躺在其上,看起來很滑稽。

滑稽也比摔死強,陸掌櫃罵一聲︰「該!」

與此同時,有兩個女子從外邊走進來。

魏東家躺在車上看到了,哼了聲︰「你做的這個,都不能走下台階。」

呵,陸掌櫃翻個白眼。

七星說︰「也有能走的,但你臂力不夠,帶不動你的腿。」

這句話似乎讓魏東家想從車上蹦起來,可惜,他到底是斷了腿,沒做到。

「扶我起來,扶我起來。」他喊道,「姓陸的你看什麼熱鬧呢!」

因為有了輪車,魏東家迫不及待把服侍的小廝趕回家去了。

陸掌櫃這才走過去,慢悠悠將車推下台階,又幫著搖晃扶手,躺椅又恢復了座椅。

魏東家本要是站起來的,被陸掌櫃按住。

「你非要折騰的兩只胳膊也廢了?」陸掌櫃說,又看七星,「阿七小姐,胳膊腿都廢了,還有車可坐嗎?」

七星想了想︰「倒也有。」

陸掌櫃沒忍住笑了。

魏東家沒有笑,也沒有再說刻薄的話。

「七星小姐。」他說,「請坐下來說話吧。」

……

…….

再一次坐在魏東家的室內,視線不再是無視,而是凝重專注。

「七星小姐師承原來不僅僅是木匠。」魏東家說,「是械師。」

椅子,器具,木匠都能做,但能動的椅子可不是所有木匠都能做,能動的椅子也不再是器具,而是械。

術之巧者,曰械。

七星說︰「我,算是吧。」

算是吧…听起來還很勉強?是覺得制械技藝尚淺不好意思稱為械師?

但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不好意思……

魏東家和陸掌櫃忍不住詢問︰「七星小姐師承何人?」

械師可是不多見的,且地位很高,他們這般身份都見不到,日常只能仰望觀摩其傳下的技藝。

她這般年紀,就能做出這麼精妙的器械,師承必然不一般。

這兩天他們也仔細的在想,的確沒听過有有名的越姓械師。

又或者,不是傳承越姓。

這女孩兒不報姓,只有名。

這也不奇怪,畢竟先聖說過,人不分貴賤出身,皆為天之臣也,所以很多人入了行,就舍棄了姓氏,只留名字。

家里的械師們也有不少只有名,無姓。

想來想去想不出來,只能直接問了。

七星說︰「自然是聖學。」

這話讓魏東家和陸掌櫃有些無語,是,沒錯,入了門自然都是承繼先聖之學。

這是不想說?

罷了,不想說就算了,他們也不窺探他人隱私。

「那我們就來說先前的事吧。」魏東家直接道,「七星小姐此技有大利,可以救守受害者。」

這就是答應了。

七星起身抬手一禮︰「請除天下之害!」

魏東家搖動扶手,輪椅緩緩轉動,托著他腰背臀讓他站起來,雙臂托在扶手上,抱拳還禮。

「為天下利,當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

…….

東市一個作坊在繁茂的郡城並不起眼。

城池作坊店鋪林立,很多人甚至不能都叫上名字,對威嚴肅穆的知府衙門來說,更是不值一提。

上任不到半年的知府周原對轄內的官吏都還認不清,更別提什麼商家草民。

當然,轄內的商家草民都是子民,都在他心中,他希望子民衣食無憂,希望治下太平安樂。

但這麼簡單的事,要做到不容易啊。

夜色深深,燭火搖曳,披著薄衫的周知府毫無睡意,面對桌桉上堆積的文卷賬冊,伸手捏了捏眉心。

「來人來人。」他喝道。

門外腳步輕響,有人應聲。

周知府閉著眼敲了敲桌桉︰「添茶添茶。」

腳步過來,茶水輕響。

「大人,熬了幾天了,還是要早點歇息。」同時有聲音勸道。

這不是常在身邊的隨侍,周知府睜開眼,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吏典。

這些吏跟他們官不同,多數是當地人,且一個職位一做就是終生。

地位不能跟當官的比,但卻並不至于到了被人排擠被支派這種夜半端茶倒水听差的地步。

反而每個當官的都知道,這些積年老吏不容小覷。

「老曹,你怎麼還沒歇息?」周知府說,又皺眉,「是哪個偷懶,讓你來當值了?」

曹吏典笑道︰「沒有沒有,我年紀大了,覺少。」說罷看著桉頭堆積的文卷,輕嘆一口氣,「更何況大人難眠,我等也難眠啊。」

听起來是表達跟大人一心,但實際上麼,周知府心里呵呵兩聲,他這個官跟這些吏可不是一心。

現在他清查府郡財稅,除了他心力交瘁,這些手腳不干淨的胥吏更是心神不寧。

「不敢負天子重托。」周知府也不跟他掏心挖肺,說了句場面話,「唯有盡心盡力做事。」

曹吏典沒有恭維,而是神情凝重。

「大人,這件事的關鍵不是在事,而是在人。」他說。

嗯?周知府微微一怔。

不待周知府斟酌怎麼說,曹吏典接著說︰「要想把這件事做好,把寧錄事做掉就可以了。」

好家伙,周知府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這大半夜的,見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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