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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刀割,雪似華蓋。

天地間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滿刀弓,衣甲鮮明。

大隊騎兵沉默無聲,行進在雪原深處。

縱然風雪再大,也沒有因此亂了陣型。

忽然,最前面身穿黑袍,頭戴骨飾的老者一抬手。

整個隊伍當即由動轉靜,在一片石崗側方緩緩停了下來。

「再向南走,就要到了大周境內。」

老者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後面騎兵首領臉上,「我和冰烈將會繼續南下進入齊州,你們不用繼續跟隨,就去邊關附近的城池轉上一轉。

還是按照我之前說過的,將聲勢動靜弄得更大一些,但不要和大周邊關守軍有什麼糾纏,只需要讓他們生出大軍壓境的感覺就好。」

「末將遵命。」

風尊者登上了一座石坡頂部,目送大隊騎兵遠去,很快消失在茫茫風雪深處。

冰婺跟在後面,與風尊者一左一右,立于兩塊凸起青石之上。

他換了一襲白袍,比起銀甲覆體時少了幾分冰冷,多出些許溫文爾雅的感覺。

「冰烈將知不知道,我為什麼開始不願南下大周,後面卻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風尊者舉目遠眺著前方一望無際的雪原,眼神表情漸漸變得陰郁沉凝。

不待冰婺回答,他便又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冰烈將又知不知道,吾等北荒與大周,在武道宗師之上戰力的對比?」

冰婺思索著慢慢說道,「大周教門七宗,羅聖師如今在我北荒,再排除掉暗傷纏身的靈明山主,那麼剩下的陽極大宗師只有五人而已。

朝廷方面,天機府四象殿三個老家伙,以及鎮守南疆邊境的一位,就算是再加上有可能存在的隱世大宗師,明面上能擺出來的,最多也就是十余人而已。」

風尊者微微頜首,「冰烈將所說的人數雖有少許錯差,卻也無關大局,那我們呢?」

冰婺這一次不假思索道,「陽極大宗師的數量,我們至少比他們多出一半以上,如果算上陰極宗師的話,絕對還要比兩倍更多。」

「是啊,看起來我們是他們的兩倍,甚至還要更多。」

風尊者一聲幽沉嘆息,「但縱觀如今整個局面,雖然我們之前向南擺出了咄咄逼人的壓迫態勢,卻只不過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用以掩飾王上的真正意圖而已。」

冰婺 地眯起眼楮,「風尊者的意思,竟然是我們處于守勢?」

「處于守勢?」

「冰烈將想的太樂觀了。」

「如果僅僅是處于守勢,老夫倒也不必如此緊張,甚至表現得有些畏畏縮縮,連為荒辰殿下報仇都不願去做。」

風尊者回頭北望,面上泛起一絲無奈笑容,「冰烈將心思純淨,一心一意專注于武道修行。

身後又有涵妃娘娘幫你遮風擋雨,因此雖為金帳烈將,不知道一些事情也算正常。

好比烈將便不知如今金帳無比空虛,除了老夫之外,就只剩下了山尊者一人坐鎮而已。」

冰婺頓時愣住,「兩位大祭司,林火兩尊者,還在諸位烈將之上的三靈將,密教四大上師等等,他們竟然都不在了麼?」

停頓一下,他又接著問道,「這件事情,我姐姐她知道嗎?」

「涵妃娘娘或許知道一點,卻並不了解內里詳情,不然她應該不會讓老夫帶你南下齊州,找尋元一道寧玄真的麻煩。」

風尊者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就在這段時間,他們都已經奉王主旨意秘密北上。

連同選出來的各部上師一起,準備再次發起更高規格的梵天大醮,來應對玄冰海造成的威脅。

你說如果此時大周朝廷教門再次征發高手進入北荒,我們又能拿什麼來擋?」

冰婺深吸一口冰冷空氣,又緩緩呼出,「玄冰海的局面,竟然已經壞到了如此境地?」

「是啊,不只是冰烈將沒有想到,老夫同樣沒有想到。

甚至就連王主和大祭司他們也一樣,任誰一開始都沒有想到,玄冰海的情勢竟然會急轉直下,變得如此一發而不可收拾。」

風尊者說到此處,又是一聲低沉嘆息,「昔日之因,今日之果,關于玄冰海的亂局,說來說去還是繞不開百年前那位舉目無敵,橫壓一世的大周武帝。」

「當年武帝不惜代價踏破金帳,斬滅大梵生天僅存的一絲神意。

然不顧自身傷勢繼續向北而行,直至帶著諸多南疆宗師進入玄冰海中。

誰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做了什麼,又布置了什麼。

只知道當他再次出現時,整個人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死氣。

更重要的是被征伐而來的南疆宗師,幾乎是十不存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玄冰海內被武帝親手殺死。

如此導致的結果便是,四十年前我們回復元氣意圖南下。

與大周武者一場場血戰過後,雖然整體佔據了上風,卻因為玄冰海突發亂局不得不倉促北撤,將無數部族勇士以鮮血換來的優勢局面拱手相讓。」

「如果我們不去管玄冰海呢?」

冰婺皺眉苦思,斟酌著慢慢說道,「在王主的帶領下,我們完全可以在此次白災開始前大舉南下,只要能夠佔據了大周的豐腴土地,用來安置……」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終也只能是一聲無奈嘆息,「就算是我們能佔了大周全境,但如果因此而失去了北荒,其實也就失去了一切。」

「冰烈將不愧是踏入陽極的大宗師,心思通明透徹,很快就想明白了問題的關竅所在。」

風尊者揮手撢去衣衫上積攢的雪花,語氣不無感慨嘆息。

「從四十年前的大戰結束後,上代王主便和金帳大祭司、密教大上師合力思考兩個問題,卻至今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桉。

一是吾等北荒武者,乃至于各族部眾,和梵天靈意究竟是怎樣的關系。

二是如果我們舍了這片苦寒之地,一心一意向南,甚至是向西開闢新地,而任由金帳重地被其他族類佔據的話,梵天靈意還會不會繼續存在的問題。」

「冰烈將,如果是你來做決定,又該會如何抉擇?」

冰婺默然良久,終究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更無法選擇,甚至連風尊者提到的這兩個問題,我都因為害怕冒犯大梵生天而不敢去深思。」

風尊者呼出一口白氣,抬頭仰望著陰暗的天空,「新王雄才大略,修為深不可測,甚至已經接近了當初大周武帝所站的高度層次。

但即便如此,王主還是不敢去賭。

畢竟要押上的籌碼太過沉重,關系到北荒諸部的生死存亡,一步之失或將全盤皆輸,這其中帶來的壓力可想而知。」

說到此處,他轉頭看了一眼,「冰烈將現在知道,我為何會忽然同意南下,並且還要帶上金帳直屬的幾支千人隊了嗎。」

冰婺垂下眼楮,語氣沉凝,「兵法有雲,虛而實之,實而虛之,尊者此行再給大周帶來壓迫,為的便是讓對方模不清吾等虛實,消除他們近段時間可能生出的疑惑。」

風尊者緩緩點頭,「若玄冰海之亂一直不得平息,我們想要長時間瞞過南邊是不可能的。

但能拖得一時便是一時,就算是只多上幾天時間,那也是好的。」

冰婺陷入回憶,滿月復疑惑,「今年夏日,我在玄冰海值守,也和他們的武者有過交鋒。

感覺其總體實力層次並不比吾等北荒勇士更強,為什麼就突然變得如此厲害?」

「冰烈將所見到的,應該只是玄冰海的低層次修者,而不是近來又漸漸增多的大修者。

若是你和他們的大修者交過手,才能夠親身體驗,那些人竟然能夠侵蝕污染梵天靈意。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可怕,即便是各部上師都為之苦不堪言,更不必說下面的玄感武者,時間長了盡皆要陷入到難以擺月兌的混亂之中。

所以王主才如此堅決,不惜代價也要將他們打落深淵。

若是讓他們離開冰海踏足北荒,再經發展壯大的話,萬一大梵生天靈意不存,那我們北荒武者的末日就要真正到來。」

風尊者緩緩走下石崗,繼續向南行去,「王主不久前曾說過,吾等北荒武者越強,梵天靈意便越盛,反之也是一樣的道理。

所以比起大周這些南蠻子,玄冰海那幫家伙才是真正的心月復大患。」

冰婺相隔數步,跟在後面,思忖著緩緩說道,「北荒有梵天靈意卷顧眾生,大周卻並沒有相應的周天靈意顯靈。

所以只要能徹底解決掉玄冰海,就算是損失再大也可以接受,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我們再面對南周還是能佔得上風。」

「是啊,有時候我就在想,百年前的大周武帝可能也看出來了這一點。

所以才在踏破金帳,斬滅梵天神意後繼續北上,入到玄冰海深處,給我們種下了如此大的一個麻煩。

哪怕是在之後不久他便虛弱衰落,發狂而死都在所不惜。」

「按照風尊者的意思,四十年前金帳南下,諸部武者戰死者眾多,因此便導致了梵天靈意虛弱,進而引發了玄冰海的亂局!?

那麼,最近一段時間黑水部元樂、金龍部龍聖、密教蒙敕蒙炙、烈火將赤琰等上師無故身亡,更重要的是辰兒之身死,也有可能對梵天靈意產生一定的影響!」

冰婺想到此處,下意識地按住藏在衣內的金鑒。

他一時間思緒有些紛亂。

甚至連心境都變得不穩,不復之前的清澈靈明。

「風尊者還請留步。」

行出一段距離後,冰婺忽然開口道,「我回去會和姐姐分說,前往青麟山的事情讓她不必再提。」

「不,青麟山我一定要去。」

風尊者停下腳步,表情平靜回望過來。

「老夫此行並不是為了和寧玄真決一生死,而是想要看一看青麟山底掩藏的地氣,會不會受到玄冰海那種力量的影響。

由此便可以管中窺豹、一葉知秋,推斷出大周各處福地,若是撞上了玄冰海的修者,又將是一個怎樣的對局。」

…………

………………

「衛道子,在下心中有頗多疑惑,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冰泉山腳,無極宮內門執事回頭看向小鎮,表情語氣有些猶豫遲疑。

「趙執事但講無妨。」

衛韜停下腳步,抬頭仰望著入山的小路,眸子里不時閃過一道幽深光芒。

「那在下就直說了。」

趙執事組織一下語言,思索著慢慢說道,「在進入這座鎮子後,我總感覺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仔細觀察思索卻又無法發現問題所在。

而且呆的時間長了,心境似乎都變得有些蒙塵,不復剛來時的透徹通明。

道子修為境界高深,眼界自然也廣,剛才又突然出手震懾全場,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原因所在?」

「我也沒有找到原因。」

衛韜收回目光,和趙執事一起看向下方小鎮。

沉默許久,他才緩緩說道,「我只看到了混亂,整個毗鄰福地的小鎮,包括鎮內的人,都處于難以描述的混亂之中。」

「混亂?」

趙執事眉頭緊皺,疑惑不解,「我看他們都很正常啊,並沒有表現出混亂的跡象。」

「趙執事看的是他們的言行,自然不會發現明顯異常。」

衛韜笑了一下,「我開始也和趙執事一樣,只是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卻又找不到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直到後來見了那些福地管事,觀神望氣,業火灼燒,又以自身武道真意壓迫視之,通過各種不同手段去探查感知,才算是發現了些許異常之處。」

趙執事問道,「道子所說的異常,究竟是指的哪一方面?」

衛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趙執事,今天我們見過的這些管事,都和無極宮有些關系,也大都修習過流雲散手,我說的是也不是?」

「道子所言無誤。」

趙執事點點頭,「這些管事大部分都是從各個外門別院抽調而來,自然是修習過流雲散手,甚至連無極散手都有所涉及。」

「這就對了。」

衛韜抬起手,指向自己的眉心,「若非我也修行過流雲散手,領悟了其中蘊含的霽霧流雲意境,或許還看不出其中的不同。

尤其是鎮守冰泉山的白執事,他身為玄感境界的武者,已然可以感知捕捉玄念,接觸到霽霧流雲更深層次的意境,也正是從他的身上,讓我最終確定了異變的發生。」

「簡單點說,他們的精神有些不正常,雖然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但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被某種力量污染,讓所修的無極功法意境都變得無比混亂。」

「異變!?」

趙執事童孔驟然收縮,心髒怦怦直跳,幾乎穩不住平靜的表情。

不同的話語,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來,所帶來的影響也是截然不同。

就好比現在。

如果只是一個隨行的下人給他說,此間有異變發生。

趙執事怕是只會微微一笑,並不會太過放在心上。

認為所謂的異變,最多也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甚至不需要他親自出面,隨便叫幾個弟子就能將之打發處置。

但是……

現在卻是青麟山衛道子站在這里,親口說出的這兩個字。

那問題可就大了。

用一字千鈞來形容都毫不夸張。

這位可是實力層次堪比宮主,讓邢道子都滿眼星星的武道大師。

高高在上立于巔峰,俯瞰整個教門七宗。

所以說,衛道子眼中的小麻煩,到了他這里可能就是天大的禍患。

那麼現在連衛道子都說出了異變兩字,豈不是意味著……

趙執事想了一下,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

豈不是意味著冰泉山都要崩了!?

他默默想著,耳畔便又響起衛韜溫和平靜的聲音。

「趙大哥現在就帶著其他人離開吧,你們留在這里也沒有太大意義,相反還有可能會有危險情況出現。」

「還好邢師姐犯懶,將此事交給我幫忙打理,不然的話,可能連她都要陷入亂局。

雖然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對于後續的武道修行,卻有很大的壞處,甚至有可能會斷絕了向上更進一步的道路。」

趙執事 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問道,「那道子呢,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離開?」

「我再等一等,或許還要到冰泉山中看一看。」

衛韜面上露出一絲笑容,目光如若幽潭沉靜。

「本人感悟過許多武道功法的玄念真意,見識過梵天惡念,弱水死氣,蘿茶靈意,人之真靈等等。

但像這種充滿混亂,仿佛能侵蝕污染人之精神的東西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尤其它還是在福地之中顯出端倪。

所以肯定要稍微探查一二,就算找不到問題的根源,至少也要了解一個大概,免得下次再遇到了手忙腳亂,不好應對。」

趙執事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听得如墜雲里霧里。

更重要的是,他看著衛韜的眼楮,莫名感受到了難以抑制的恐懼。

那雙猶如幽潭的眸子,雖然帶著溫和的笑意,卻仿佛充斥著近乎無窮無盡的黑暗死氣。

更進一步去想,里面似乎裝著浩瀚的黑暗虛空,又像是一只通向未知的漩渦,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吸收進去。

「明白了,在下這就收拾離開。」

趙執事垂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

只是小心翼翼道,「在下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請示道子。」

衛韜緩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恩,有著邢師姐的關系,趙大哥在我面前不用這麼客氣,有什麼問題直說就是。」

趙執事頓時受寵若驚,下意識地稍稍伏低身體,找了個更加貼合的高度距離,以方便讓衛道子拍得更加舒服順利。

然後才斟酌著詞句說道,「現在還在冰泉鎮的白執事,還有那些福地管事,道子要不要在下將他們一起帶走?」

「不用,就讓他們留在這里,也好讓我觀察後續的變化。」

衛韜說到此處,又隨口解釋了一句,「從福地白執事傳訊,到邢師姐接到命令,再到我和趙大哥趕來這里,時間上已經過去了很久。

所以說就算是趙大哥再帶他們離開,也已經有些晚了,反倒不如亂中求生,或許還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趙執事再也不敢多說,當即轉身離開。

只剩下衛韜一人站在冰泉山腳,抬頭仰望著白雪覆蓋,霧氣繚繞的山體,許久都沒有動上一下。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天近黃昏,黑暗將至。

氤氳霧氣變得愈發濃郁,簡直比夜幕還要更加沉凝。

阻擋了視線,甚至遮蔽了感知。

「這霧,厚重得有些過分了。」

「給人的感覺有些像是道主的雲迷霧鎖,一旦進入便會被極大影響感知,甚至會壓制自身的武道真意。」

衛韜伸手從眼前劃過,感覺就像是在摩挲著有如實質的白色天鵝絨。

哪怕是再凝聚目力,他都無法在看清遠處的景物。

甚至御使起觀神望氣術,也只能感知到周邊數丈範圍而已。

不知何時,山風漸起。

白霧也隨之涌動起來。

突然出現的夜風並不算小,卻並沒有將霧氣吹散,反倒是讓其變得愈發厚重濃郁。

而隨著風勢的變大,還有一股極澹的腥甜味道混雜其中,仿佛有鮮血在周圍環繞流淌。

悄無聲息間,白霧中蒙上了一層猩紅顏色。

衛韜直接轉身離開。

他沒有趁夜進入冰泉山,而是返回到了冰泉鎮內。

夜幕已然降臨,小鎮籠罩在黑暗之中。

霧氣蔓延到這里就變澹許多,不像入山時那般茫茫一片。

衛韜在街上緩步而行,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冰泉鎮並不算大,只有十字交叉的兩條街道而已。

內里居民成分也很單純,除了無極宮派來的管事,剩下的便是一些雇佣來勞作的工人。

至于白執事傳訊中提到的邪道武者,從頭到尾都不見蹤影。

夜已經有些深了。

一間間屋子點亮了燈火,光亮透過門窗縫隙投射出來,在外面映照出長短粗細不一的橘黃亮帶,將並不寬敞的街道切割出各種奇怪的形狀。

不時有說話聲傳來,中間甚至夾雜著某種壓抑著的,斷斷續續的別樣聲響,頓時為鎮子增添了幾分鮮活的人氣。

衛韜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氣能持續多長時間。

就如同看起來普通平常的冰泉鎮一樣,在平靜的表象下方,是否已經有著湍急的暗流涌動,不知何時便會突然爆發出來,將所有一切都盡皆吞沒埋葬。

衛韜在白執事居所門前停下腳步。

卡察一聲輕響。

鎖插被直接震斷,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熟門熟路直奔正屋廳堂。

「道子從冰泉山上回來了?」

屋內沒有亮燈,白執事在黑暗中端坐不動,和推門而入的衛韜打了個招呼。

「回來了。」

衛韜微微頜首,隨意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白執事前段時間說過有邪道武者在附近出現,我需要再詳細了解一下情況。」

「到底是什麼事情,我記不太清楚了。」

白執事點燃桌上立著的火燭,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會感覺疲憊,記性也不太好。

甚至在每日慣常修行的時候,都會將原本熟記于胸的無極散手練得錯漏百出,失去了原有的功法真意。」

衛韜點點頭,又接著問道,「其他福地管事,也存在著白執事一樣的問題?」

「還有,白執事發現不妥大概在什麼時間,當時又有怎樣的變化出現?」

「這我就更不知道了。」

白執事低低嘆了口氣,「連自己的事情都掰扯不清楚,我也沒那個心情去……」

他沒有把話說完,便被衛韜直接出言打斷。

「這件事情比較重要,白執事最好仔細回憶一下。」

白執事抬起頭來,驀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張溫柔微笑的面孔,听著溫和平靜的聲音,他卻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連心弦都差點兒直接崩斷。

雖然對面那位在溫和笑著,語氣平澹地說著,但卻是在一直向外散發著極度恐怖的壓力。

而且是那種作用于精神,直接就要引發妄念的巨大壓力。

不知不覺間,所有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在白執事眼中,只剩下一片涌動的黑暗,以及自黑暗深處悄然燃起的猩紅火焰。

「那個邪道武者……」

「就在幾個月前,有個看起來很奇怪的女人來到了這里。

她皮膚白到幾近透明,眼楮也不像我們一樣是黑童,而是像海水一樣的湛藍顏色。」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頗有些意外問道,「她的頭發是什麼顏色,棕色還是金色?」

「她沒有頭發,甚至沒有眉毛。」

「因為冰泉鎮本就由于山內的冰泉而存在,一向都少有外人進出,所以在她來到小鎮後,我們當日值守的弟子便上前攔住詢問情況,結果還未靠近便不見了那個女人的蹤影。

從那時起,從冰泉泉眼開始,霧氣一點點彌漫開來。

此後我們再進山取水種植藥田,原本閉著眼楮都能走完的山路,開始出現了類似于鬼打牆的情況,感覺走了很遠,其實都只是在一小片地方打轉。」

白執事喃喃自語說著,渾然不覺七竅中正在向外流淌著殷紅的鮮血。

衛韜微微皺眉,轉頭朝著外面看去。

澹澹的白霧從門窗縫隙滲透進來,很快就將整間屋子填滿。

房間之中,燭火還在靜靜燃燒。

火苗不時突然跳動一下,光芒穿透白霧,打在各種家具擺設上面,引動後面的陰影也隨之扭曲變幻。

霧氣越來越濃。

燭火跳動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連帶著映照出的陰影變得越發扭曲瘋狂,就像是表演過程中失控的皮影戲。

直到噗的一聲輕響。

燭火悄然熄滅,整個廳堂頓時恢復了平靜。

滴答。

一滴鮮血自白執事唇角掉落地面,然後迅速變成淅淅瀝瀝的血線。

他開始大口喘息。

吞下去越來越多的白色霧氣。

片刻後,白執事安靜下來,雙手交疊置于膝上,目不斜視望向前方。

身體挺得筆直,彷若一桿標槍。

衛韜面無表情,安靜等待。

嗚嗚嘯聲從屋外傳來。

外面似乎起風了。

短短片刻時間,風勢越來越大。

吹得樹枝嘩嘩亂動,中間還夾雜著 當悶響,听起來應該是院門在不停開合之間引起的撞擊聲音。

「霧氣或許是真實存在的,但其他風聲鬼影都是假的。」

「以我如今的修為境界,竟然還能被影響了心神,它甚至還在侵蝕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

「如果在以前的時候,山間花海和白骨祭壇應該就已經出現了吧,只是不知道蘿茶靈意能不能抵擋住這種白霧的侵襲。」

衛韜有些出神地想著,雙手結火焰蓮花印訣。

噗的一聲輕響。

仿佛燈芯在他的指間爆開。

就在同一時間,猶如鬼哭的風聲,映照在窗上的鬼影,還有其他各種異常響動頓時減小變輕。

但這種安然情況只持續了短短剎那,所有一切異象便又都重新回歸,甚至還要比之前顯得更加混亂狂躁。

「業火紅蓮還是稍微有些用處的,只是我修行的層次太低,無法起到更好的效果。」

「這些霧氣一直都在嘗試侵蝕我的武道真意,除了動用元胎歸一外,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將其阻隔在外。

如果一直這樣持續下去的話,或許用不了太長時間,我所凝聚的武道真意就會被這種東西弄得千瘡百孔,混亂不堪,不復曾經的通透靈明意境。」

「連我都是如此,還在玄感層次的白執事受到的影響定然更大。

若是連感知捕捉到的玄念都被改變的話,不僅天人交感化生無望,有可能還會引爆諸般妄念,將人的精神都攪擾得一片混亂。」

「如果是由虛化實的陽極宗師呢,所凝聚的武道真意能否抵擋住這些白霧的污染侵蝕?」

「最後一個問題,這些白霧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和白執事剛剛提到的那個沒有頭發的古怪女人,又有著怎樣的聯系。」

衛韜陷入思索,任由白霧將自己包圍籠罩。

除了剛才結出一次火焰蓮花印外,便再沒有了其他的反應。

時間一點點過去。

連他也有些承受不住霧氣的侵蝕與影響。

悄無聲息間,火焰蓮花印轉為元胎拳印。

冬的一聲輕響。

從衛韜虛握的拳心蕩開。

「混元無極,元胎……」

他雙拳正要握緊,將武道真意歸于己身,在最後一刻卻又毫無征兆停了下來。

「道主的雲迷霧鎖,也是他的武道意境展現。」

「那麼,如果彌漫的白霧也是類似的情況呢?」

「不對,眼前白霧給我的感覺更類似于梵天靈意、弱水死氣,不過卻是多出了些許無孔不入,侵蝕污染的能力。」

「既然如此,倒是還有一種手段可以嘗試。」

衛韜陡然睜開雙眼,無數猩紅觸絲自指尖探出。

分出不同方向,蜿蜒游走在茫茫霧氣之中。

詭絲可以承載玄念靈意。

所以說,如果白霧也是某種形式的靈意的話,驅使幽玄詭絲就有可能將其感知捕捉,真正抽絲剝繭好好研究一番。

甚至還有可能通過虛空玄武吞噬吸收的真意,將這道靈意納入體內,讓血網品嘗一下到底是什麼味道。

衛韜滿懷期待,仔細探查感知。

渾然不顧白霧一直都在對自身產生著影響。

他一點兒都不慌張。

畢竟有著月兌胎于混元錘和虛空玄武的「元胎歸一」打底,真要到了承受不住的時候,直接將所有武道真意納入肉身就能解決問題。

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能夠通過武道真意被污染侵蝕的影響,進行更加細致的感知捕捉而已。

「這種白霧,似乎真的是某種另類的靈意。」

「有意思,比起其他武道真意,金剛秘法、言靈法決對應的梵天靈意受到的影響竟然最大,就像是被專門針對了一般。」

「所以說,如果這東西出現在北荒的話,那些大小上師怕是會急到跳腳,非要不惜代價將之滅絕才算罷休。」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正準備再釋放更多詭絲出去,目光卻是陡然一凝。

就在此時,所有白霧悄無聲息退去。

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有一道充滿驚訝,又有些怒意的女子聲音,從外面的黑暗深處忽然響起。

「這些猩紅絲線,好像是幽玄詭絲?」

「竟然是帶有吞噬意境的幽玄詭絲,這東西不是早已經絕跡了麼!?」

聲音剛剛響起便迅速遠去,剎那間已然若隱若現,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衛韜 地愣住。

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

身體也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我還沒有成功感知捕捉,她竟然就要跑了?」

「這人器量任的狹小,只能她佔便宜,卻一點兒不想付出,世間哪里有這般只進不出的貔貅道理!?」

「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下一刻,衛韜心中猶如炸藥桶轟然爆開。

抑制不住的無名怒火熊熊燃燒。

連帶著遍布房間內外的猩紅觸絲都在瘋狂亂舞,劇烈扭曲。

轟隆!!

白執事的正屋廳堂破開一道大洞。

磚石土木亂飛,又有一道身影閃電般從中竄出,追尋著聲音消失的方向而去。

看到在黑暗中急速離開的那個光頭,他就像是被餓了十天十夜之後,陡然發現了一只剝了皮的白水煮蛋。

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甚至來不及去走房門。

當然更來不及推開院門,就連翻牆都沒有時間去做,直接便將擋在身前的所有障礙盡數打爆穿透,整個人拉出道道殘影奮起直追,

所過之處泥雪炸開,煙塵飛揚,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土龍。

朝著黑暗深處的冰泉山狂暴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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