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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水流天降。

沖澹了濃郁的血色。

兵刃對砍爆出的火花,身體踫撞傳出的悶響,伴隨著鮮血的飛濺,盡數融入到接天連地的雨幕之中。

來自九聖門、溟水幫、凌雲閣,以及珞水大家族何家派出的武者,全部聚集到監武司的旗下,悍不畏死涌入村子。

與同樣不懼死亡的墨香樓精銳撞在一處,就像是兩頭猙獰巨獸,在大雨下的村莊撕咬啃噬,血腥搏殺。

村外,溟水河緩緩流淌。

岸邊十數米高的一座石坡上,陸止荷沉默注視著發生在不遠處的慘烈廝殺,被斗笠遮擋住的面孔不見一絲表情。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

在她身後的幾人卻已經有些沉不住氣。

畢竟在那座村子里流血的不是別人,都是他們麾下所屬的精銳。

而且在來之前,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戰竟然會如此血腥慘烈。

和原本所預想的以雷霆萬鈞之勢碾壓過去截然不同,從一開始便和墨香樓陷入到了血肉磨坊般的對拼消耗之中。

但事到如今,他們也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只能是期待著在覆滅墨香樓後,這位陸觀察使能夠給他們各自的勢力帶來足夠的利益和好處。

如此才能穩住下面的人心,填補掉這場慘烈血戰帶來的巨大損失。

村子里殺聲震天。

同伴一個接一個的身死,也讓這些幫派成員被鮮血與仇恨充斥了大腦,陷入到更加瘋狂的殺戮之中。

終于,石坡上九聖門藏劍公子卓劍絕向前踏出一步,連帶著守候在坡下的四名劍侍齊齊持劍在手。

「藏劍公子稍安勿躁。」

陸止荷微微側頭,開口說出交戰以來的第一句話,「如今墨香樓主等高手隱藏不出,你此時出手並非最佳時機。」

卓劍絕面色冰冷,語氣不善,「陸觀察使,本門弟子損失慘重,我卻一直在這里做縮頭烏龜,怕是沒有臉面再帶他們返回九聖門。」

「既然如此……」

陸止荷沉默一下,微微點了點頭,「那你就去吧,只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戰斗其實只能算是剛剛開始。」

卓劍絕微微皺眉,抱拳一禮後直接跳下石坡。

「嗚……」

就在此時,蒼涼號角聲忽然響起。

衛韜運足目力,透過雨幕向遠處望去。

便看到幾艘大型樓船緩緩駛來,朝著血戰中的村子不停靠攏過去。

緊接著,大批身穿黑色勁裝,頭戴墨色頭巾的武者從船上跳下,開始朝著前方的戰場加速沖鋒。

「這是精銳黑巾軍。」

「竟然是從水路趕來的黑巾軍。」

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衛韜微微側目看向陸止荷,想要知道她對此情況又該作何應對。

陸止荷一聲幽幽嘆息。

身側陸伯當即做了一個手勢。

第二枚響箭騰空而起,在烏雲下方爆開一朵五顏六色的煙花。

剎那間成群結隊身著甲衣的武者從村外躍起,組成一道棕色大浪,與迎面而來的黑色潮水對撞一處。

「竟然是這樣,這才是她從中原帶來的監武司精銳,一直等著和黑巾軍正面交鋒。」

「原以為只是圍剿墨香樓主的一次小規模戰斗,沒想到竟然變成了監武司和青蓮教的大規模對決。」

「這場戰斗打完,不管結果如何,參與進來的幾個珞水大勢力都必定損失慘重,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的休養生息才能恢復元氣。」

衛韜思及此處,眼前忽然浮現出那個裹著棉襖棉褲的身影。

黎觀主這只老狐狸,倒是借著瀾和長老與墨香樓主交手後身殞一事,有意無意走出了一步妙棋。

不然的話,清風觀怕是也躲不掉這座血肉沙場的打磨。

哪可能像現在這般,只需要他一個鎮守執事出面,便已經算是完成了屬于清風觀的任務。

村內村外,處處亂戰。

里面是珞水各勢力與墨香樓武者的拼殺。

外面則是監武司武者與黑巾軍精銳的對決。

每時每刻都有生命逝去,鮮血匯聚成河,映紅了活著人的面龐,也讓他們變得愈發瘋狂。

衛韜有些出神地觀察著這一切。

目光落在九聖門藏劍公子的身上。

看著他帶著四個劍侍,很快穿透黑巾軍的一處防線,殺入到了村子內部,一步步朝著九聖門弟子所在的位置沖去。

「倒是無愧于九聖門大師兄之名。」

衛韜暗暗感慨一聲,正準備轉頭去看村外監武司和黑巾軍的戰斗。

目光卻毫無征兆陡然一凝,死死盯住了村子內的某處殘垣斷壁,童孔最深處隱有猩紅絲線悄然飛舞。

「這種感覺……」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表情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沉凝。

石坡中央。

陸止荷依舊肅立不動,斗笠下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靜靜注視著發生在遠處的血腥慘烈戰斗,仿佛一個又一個生命的消失,就如同不斷從天而降,最終落入大地的雨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

劍光閃爍,乍現乍收。

兩個墨香樓武者捂住咽喉倒了下去。

卓劍絕踏入小院,目光從各個帶傷的師弟師妹身上掃過,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大家抓緊時間調整休息一下,我過來就是要將你們從這里活著帶出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其他人分發療傷藥物。

「卓師兄,小六小七都死了,他們兩個都還沒有真正長大……」

一個九聖門女弟子說著便哭了起來,淚水混合雨水從臉上淌落,剎那間已經泣不成聲。

「不要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卓劍絕幽幽嘆息,很快調整好情緒,對一旁警戒的劍侍道,「一會兒你們兩個在前面隨我開路,兩個跟隨善後,我們……」

話說一半,他忽然閉口不語。

表情沉凝四下里看去,「你們,有沒有听到什麼奇怪的嗡嗡異響?」

剛剛還在低泣的女弟子止住哭聲,眨著通紅的眼楮道,「卓師兄,確實有很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有大群蒼蠅在哪里飛來飛去。」

「大雨傾盆,不可能有成群的蒼蠅。」卓劍絕話音剛落,面色陡然大變。

他下意識的往旁邊閃開。

躲過了毫無征兆襲來的一股腥風。

唰!!!

大團鮮血陡然在眼前炸開。

卓劍絕面色慘澹,死死盯著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

剛剛還在傷心哭泣的師妹,已經像是一灘爛泥般躺在了地上。

她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干癟下去,唯有那雙眼楮依舊圓睜,正在與他直勾勾對視。

噗!

忽然,她的兩只眼楮爆開了。

從中鑽出幾根鮮紅如血的觸須,又隨即縮入眼眶深處消失不見。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剎那間,卓劍絕卻如置冰窖,遍體發麻。

若不是剛才下意識的那一閃,現在躺在泥水中的絕對還要再加上他,甚至還會比師妹死得更慘。

「撤!快撤!」

卓劍絕喉嚨發干,頭皮發麻。

毫不猶豫便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起身當先朝著外面逃去。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偷襲。

現在這種一片混亂的環境下,也根本沒那個心思和能力去查個清楚明白。

卓劍絕只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將人撤出去。

竭盡所能保住同門兄弟姐妹的性命安全,然後才能再想辦法稟報師門,讓經驗更豐富,實力更強的長輩們進行後續的處置。

「監武司、墨香樓……」

卓劍絕冒雨狂飆,心中一股怒火不斷盤旋升騰,幾乎無法壓制下去。

嗡嗡嗡的聲音不絕于耳。

奔出數十步後,他下意識回頭向後望去。

一看之下頓時心驚肉跳,幾乎握不住手中長劍。

他看到了無數在水中穿行的猩紅觸絲。

密密麻麻、交織糾纏,沒入一具具身體之中,歡快吮吸,拼命吞噬。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我們在這里一場大戰,不管活人死人,都變成了它的食物!?」

卓劍絕不敢再繼續看下去, 然再次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迎面遇到幾個墨香樓武者。

他們渾身帶傷,卻毫無畏懼,揮舞著滿是缺口的長刀便沖了上來。

短暫而又激烈的交鋒過後,泥濘中倒下幾具尸體。

鮮血飛濺到卓劍絕臉上,呼吸間滿是令人作嘔的猩甜味道。

他根本不敢多做停留,抬腳便要繼續向外 沖。

忽然一連串的慘叫就從前後左右響起。

卓劍絕停了下來,看著包括劍侍在內的同門全部倒了下去,面上一點點浮現出無比憤怒痛苦的表情。

嘩啦啦。

磚石滑落的聲音傳來。

他緩緩轉身,怔怔看著殘垣斷壁後露出的一張清純柔弱面孔,握緊長劍一步步朝著她走了過去。

「你是凌雲閣的弟子嗎?」

卓劍絕心中一點柔軟被觸動,努力放輕聲音道,「別怕,我可以帶你出去。」

她靜靜看著他,緩緩抬起了一只白皙幼女敕的素手。

「對,快點過來,讓我帶你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卓劍絕柔聲說著,聲音越來越低,表情也變得越來越驚恐扭曲。

下一刻,無數猩紅觸手從那只縴細如玉的掌心射出,瞬間將他整個人完全籠罩在內。

數個呼吸後,地上又多出一具干癟枯敗的尸體,蜷縮在那片殘垣斷壁邊緣,很快被涌動流淌的泥漿掩埋進去。

村外石坡。

衛韜呼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道,「巫小蓮,沒想到竟然是她。」

「這就是幽玄入體,天人化生,也是這一次我和墨香樓主聯手做局的最終目的。」

陸止荷的聲音悄然在耳畔響起,「看來你是認識她的了,我的小師弟。」

衛韜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眉頭一點點皺起,「陸觀察使,你在說什麼?」

陸止荷款款行來,站在他的身側,毫不在意石坡上已然如臨大敵的凌雲閣主等人。

在肖近雲、白若水等人附近,陸伯和名叫玥兒的少女一左一右,配合著幾個黑衣武者將他們牢牢看住,只要有一絲動作,當即便會爆發一場戰斗。

陸止荷抬起斗笠,和衛韜一起注視著遠處的村莊。

「你看到她了嗎,多麼賞心悅目的作品,再經由足夠的鮮血澆灌,一定能夠綻放出最為美麗的生命之花。」

衛韜搖了搖頭,「我只看到了血腥和混亂,沒有發現任何美麗的生命花朵。」

「還有,你身為監武司觀察使,大周皇親國戚,竟然也加入了青蓮妖教,當真是讓人驚訝詫異。」

陸止荷微笑,「我並沒有加入青蓮妖教,相反一直和它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和墨香樓主的合作,這也沒有什麼,不值得任何的大驚小怪。

畢竟所能獲取到的利益足夠大時,當初的親密戰友也能反目成仇,曾經的生死仇敵同樣可以相互攜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陸觀察使的選擇不說對錯,理由卻是相當充分。」

衛韜點點頭,忽然問道,「本門瀾和長老,也是你和墨香樓主做局殺掉的?」

「小師弟稍安勿躁,不要把所有黑鍋都扣到師姐我的頭上。」

陸止荷低低嘆了口氣,「瀾和先發現了墨香樓主的布置,兩人于溟水河畔交手,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接下來我找到潛修療傷的墨香樓主赤觴,窺見了她的計劃全貌,也因此才算是琢磨出了幾分味道。」

「至于瀾和長老,只能說他的運氣似乎不是很好。

受傷後不僅跑路的速度稍稍慢了一些,方向選擇的也不太對,才會遇到我和墨香樓主密談時在周圍警戒巡查的陸伯,被活活打死也是活該。」

她很有耐心解釋著,和上一次見面時的咄咄逼人截然相反,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時溫潤似水的模樣。

衛韜默默听著,若有所思,「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陸觀察使一直稱呼在下為師弟,這又是為何?」

陸止荷微微一愣,旋即幽幽嘆道,「當我知道的時候,我以為你也已經知道,結果卻是並不知道。」

她微微轉頭,目光中有著幾分審視和探究。

沉默許久,她終于開口。

聲音忽然便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洗月老師她,確定已經仙逝了對麼?」

衛韜心中陡然掀起一道驚濤駭浪。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明白過來。

從第一次在清風觀青麟殿見面,再到凌雲閣總部,然後一直到現在,為什麼總是從她身上生出某種奇怪的感覺。

就仿佛是在她的身上,隱藏著讓他感到親近的特質。

他一開始以為是幽玄詭絲,結果直到現在才發現,竟然是另外一種東西。

衛韜心念電轉,剎那間又盡數收斂歸一。

他語氣平和,反口問道,「那陸觀察使覺得,她是死了,還是活著?」

「老師久未再履人世,吾所修習的那部功法也沒有了其他感應,她自然是已經死了。」

陸止荷一字一字說著,死死盯著他的眼楮,捕捉尋找著任何可能的情緒變化。

衛韜毫不退避與她對視。

巨大的壓力下,為了保持表情的平靜,他一點點挑起唇角,露出一個無聲無息的笑容。

但就在同一時間。

「呵……」

虛幻縹緲的笑聲陡然出現。

就在他的周身蕩開。

不管怎麼去看,都是他在無聲冷笑。

卻發出了幽幽女子聲音。

陸止荷面色陡然大變。

童孔剎那間縮小至針尖大小。

轟隆!

石坡陡然裂開。

她閃電般暴退數丈。

兩人之間 然炸開一團蒸騰水霧。

剎那間大小碎石亂飛,就像是下了一場密集的冰雹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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