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公子死了。
沒有人想殺他。
甚至沒人注意到他。
他卻還是死了。
因為自己的失神和大意,沒有第一時間規避風險,等回過神來想走,卻被卷入那兩人交鋒的漩渦之中。
剎那間血肉橫飛,骨骼盡碎。
七零八落混入污濁泥濘的地面。
還不如早早死掉的魁伯。
雖然被折頸摘顱,但好歹被遠遠丟到了一旁,只要撿起來縫縫補補,還能落個囫圇全尸。
沒有任何征兆。
連成一片的雷聲忽然收斂。
無聲無息間。
衛韜雙掌落下,似緩實疾,舉重若輕,按在又一次冉冉升起的青蓮手印上面。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心思細膩,溫和良善的鎧甲巨人,忽然發現路邊生長的小白花,輕柔舒緩地輕輕伸手觸踫。
生怕稍一用力,便將它碾碎弄壞了一般。
但在現實之中。
雙方拳掌相交。
卻是猶如在院子里丟下了一枚高爆炸彈。
剎那間的停滯寂靜過後,便是更加磅礡的爆發。
以兩人所站的位置為中心,地面上陡然凹下去一個方圓數米的深坑。
龐大的沖擊波朝著四面八方轟擊,頃刻間水花四濺,砂石亂飛,花草植木盡數倒伏。
待到沖擊漸漸散去,一道半跪于地的猙獰軀體緩緩直起身體。
衛韜周身熱氣升騰。
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未愈合,鮮血蒸發融入蒸汽,顯現出邪異的猩紅顏色。
他看向不遠處,還在微微抽搐的縴細軀體。
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膚遍布傷口。
絲絲縷縷的血色發絲鑽破皮膚,仿佛有生命般不停舞動。
她掙扎坐起,低頭看一眼近乎失控的身體,張口吐出一蓬鮮血。
中間還夾雜著密密麻麻的紅絲,融入鮮血掉落地面。
下一刻,她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一步步靠近的那道猙獰身影上面,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灼熱溫度,眉宇間晦暗陰沉,幾乎能滴下水來。
只看一眼,她便移開視線,從走廊後方的聯排房舍一掃而過。
眼神中帶有幾分不舍,更多的卻是決絕。
「你變年輕了,也變強了。」
衛韜在數米外站住,低頭俯瞰著她的眼楮。
不無感慨地道,「這就是他們想要尋找掌握的秘密麼,還真是讓人有些神往。」
「以你的身體強度,氣血總量,只要能成功融入血靈絲,絕對要比我的成就更高。」
她艱難開口,氣息起伏不定,七竅內不停涌出大團鮮血,似乎下一刻就會直接死掉。
「不是自己的東西,我不想要。」
衛韜悠悠嘆息,低看了眼胸口明顯暗澹的血網,緩緩搖了搖頭。
即便自己參悟對照「洗月圖錄」修煉出來的東西,從本質上將絕對屬于他自己的身體,便已經帶來了難以祛除的麻煩。
所以他才不願意將真正意義上的外物融入身體。
何況這還是青蓮妖教研究出來的東西。
因此更要避而遠之,不能輕易沾染。
她還在努力勸說,「這絕對是難得一遇的機緣,你若是棄之不顧,將來一定會後悔莫迭。」
「我沒那個想法,更不會後悔,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話音未落,衛韜便已經一步踏出,直接出現在她的身前。
沒有任何猶豫,並蒂生蓮再次落下。
生死關頭。
強烈到極點的求生欲念熊熊燃燒。
讓她 然掙月兌了絕望無助的心境。
雙腿爆起兩團血霧,拖著重傷之軀自地面彈起,閃電般向外退去。
但她快,衛韜卻比她更快。
剎那間手臂再次暴漲,動作不變,依舊朝著她的頭頂落下。
「速度太快,根本避不開!」
她睚眥欲裂,淒厲嘶鳴。
終于不再試圖逃避,而是傾盡全身力量,向上 然一擊。
「大日初升,遍耀青蓮!」
轟隆!
雙掌與利爪相交。
沉悶聲音蕩開。
緊接著卻又有卡卡脆響,中間夾雜著她抑制不住的淒厲痛呼。
她踉蹌後退。
雙手十指乃至于小臂大臂,多處出現不正常的扭曲,幾乎已經到了被廢的邊緣。
「咦?」
衛韜的一掌被蕩開,想都不想便再次上前。
不給她任何喘息之機,就是要將她生生打死當場。
她牙關緊咬,強忍著身體上劇痛,眉心中央陡然騰起一道青紅光芒。
這是她為自己保留的,唯一可以逃生的機會!
這個家伙,體魄強悍到了令人絕望的地步。
甚至未曾氣血六轉,便已經練出了如此恐怖的真勁。
如果以硬踫硬繼續打下去,只需要再一次踫撞,她就會被活活打死。
不過,他並沒有開啟眉心靈竅。
雖然在剛才的戰斗中,她動用眉心靈竅,反而受到極大干擾。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御使出那還未真正掌握的一式秘法。
這就是她所能抓住的唯一生機!
冬!
冬冬!
衛韜迅速靠近,又忽然停下腳步。
他听到了擂鼓般悶響。
就從她眉心位置接連傳出。
卡察!
一道縫隙裂開,內里漆黑空洞,就像是張開了第三只眼楮。
周圍道道青筋凸起,又有條條血絲鑽出,相互交織纏繞,化作一朵盛開的青紅蓮花。
唰!
雨幕似乎都跳動了一下。
衛韜眉頭皺起,眼前陡然一花。
一片狼藉的院落竟然消失不見,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朵緩緩綻放的巨大蓮台。
與此同時,熟悉的扭曲尖銳笑聲響起,開始在腦海中纏繞回響。
但就在下一刻。
轟!!
罡風暴起,黑紅氣流四溢。
衛韜進步踏地,一掌拍落。
剎那間鮮血飛濺,骨肉亂飛。
尖細笑聲與那朵青色蓮花一道,同時戛然而止,消失在深沉夜幕之中。
只剩下滿地的狼藉,鮮血骨肉與泥土混于一處。
「本來還想將你活捉,盤問一些關于青蓮教的秘密,可惜你卻非要自己找死。」
他低頭注視著那張孤零零掉落一旁的面皮,目光與兩只黑洞洞的眼眶對視。
「你這一招看著花哨,卻比那位孟前輩的通幽魔音還要差上許多,除了讓我變得更加暴躁外,甚至不能對我造成真正的影響。」
「好像也不太對,她這一式的變化其實要比孟山膺厲害很多。
至少孟山膺再怎麼說個不停,搖動金鈴,我也只是眼花耳鳴,腦袋脹痛。
卻沒有像剛才那般,眼前顯化出極其真實的幻影。」
「或許是因為不久前再次從孫道子身上汲取營養,將扭曲線條與血魔雙煞功共鳴一體。
那道飄渺扭曲的笑聲出現得愈發頻繁,由此帶來的結果便是極大提升了我的承受能力。」
「所以說,不是這位返老還童的老婆婆不努力,也不是她最後殊死一搏的底牌不強。
而是我對于這種類型的招法,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免疫力。」
從遍地狼藉中地上撿拾起兩樣東西,衛韜緩緩恢復原本體型。
緩緩轉身,看向了滿身泥水的柳青緣。
他微微皺眉,「玉公子呢?」
「死,死了。」柳青緣張了張嘴。
「死了?」
他一步跨過半個院子,站在了她的身前。
面無表情,語氣冰冷,「到底誰殺了他?」
「你……不,玉公子他自殺了!」
柳青緣被冷冷盯著,幾乎要哭了出來。
「他有什麼想不開的,為什麼要自殺,好好活著不行嗎?」
衛韜轉頭看向外面青衣蒙面的武者,又是一聲低低嘆息,「難道就像是這些人一樣,也想不開了欲要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