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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以法束人,以德養人

「謬論!歪理!」

楊吉直接揭穿了余閑這句驚世駭俗的言論。

他怒斥道︰「你的意思,難不成是說天底下窮苦之人皆是奸邪之輩,只有富貴之人,才能心慈仁善?」

說到最後,楊吉還指了指余閑,就差說你怎麼不照照鏡子,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小侯爺,從前干了多少混賬湖涂事。

就這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被富貴生活培育出了一顆善心?

顧帆本來暗然的小眼神頓時亮了,透著激動的神采。

他不僅興奮余閑被楊吉罵了,還抓住了余閑的把柄。

若是上綱上線的說,余閑這話都夠得上大不敬之罪了!

畢竟皇帝也是窮苦出身,現在余閑一桿子打翻天底下的窮苦人,那等于也是在罵皇帝奸邪了!

甚至,還把那些窮苦過來的達官貴人,以及勛貴豪強,全給得罪了!

這個傻小子,皇帝剛放過他們家,他就自己伸出腦袋給人砍了,得意忘形、不知死活!

「枉你還說過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番良言,怎麼一回頭就自己否決了?」楊吉責備道。

余閑一怔,他昨天跟牧歌郡主隨口一提的話,怎麼傳到了楊吉的耳里?

容不得深究,余閑保持氣定神閑,作揖道︰「先生息怒,還請听學生說完。」

「你說!」楊吉一拂袍袖,壓抑怒火。

「學生剛剛所言,的確失之偏頗,但只是想以此論點,延伸出另一個論點,那便是生活和善惡是否有關聯。」余閑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了。

「當今世俗,魚龍混雜,有賢者君子,也有下流小人,除去道德,世人最看重的莫過于功名利祿。」

「但不論貧富,在世俗謀事總要有自己的準則,即便是窮苦之人,只要勤勞肯干,少一分怨天尤人,多一分成事的決心,定能在社會上有所作為,成為受人仰慕的人。」

听到這,楊吉難看的神情稍稍褪去。

他很贊同這句話,這符合了儒家的準則︰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

所以,當他听聞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時,才會對余閑略有改觀,才會耐心考校。

「古往今來,有無數出身貧寒之人憑借自身的稟賦,一步步逆天改命、成就大業。這過程必然要經過無數的磨礪,也就是先生剛剛教誨的勞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里面,學生最欽佩的便是當今聖上,堪稱吾輩之楷模!」余閑高聲道。

顧帆的臉色又沉了下去,把柄沒了。

楊吉的神情又好了一些,教誨道︰「既然你都明白這道理,今後勿再說什麼窮sheng奸計了,我權當你年少無知,說錯了話。」

「先生莫急,學生還沒說完。」

余閑來了個常規性的轉折︰「這道理誰都懂,可若是真的窮困潦倒了,又有幾個人能守住本心呢?甚至為了賺錢牟利,鋌而走險、為非作歹,成了奸惡之人,這便是學生所謂的窮sheng奸計。」

「這種人即便有天富貴了,也會在一步步的名利貪欲中喪失心性,違背倫理道德,就比如那孫鶴年及其同黨,他們枉法貪墨,以為萬無一失,其實早已注定了結局。」

楊吉附和道︰「邪念歪心終難以長久,只有行得正、坐得端才能使生活安穩,少些禍患。所以,世人更應秉承聖人訓,以仁、義、禮、智、信作為準則。」

「先生所言極是,那學生斗膽問一句,孫鶴年這些貪官污吏,知道儒家的這些準則嗎?」余閑反問道。

楊吉一怔。

他突然發現自己被繞進去了。

孫鶴年他們不知道禮義廉恥嗎?

當然知道,可他們還是去做了!

這等于說明,道德約束不了有惡心之人去作惡!

見楊吉陷入沉思,余閑知道自己成功把人拉進歪路上了,趁機懟之︰「學生只想說,當生活窮困潦倒時,容易喪失心智,守不住自己的底線。但等到家中富足,這安逸的生活若想要長久,就得由內到外的改變作風,自然也會向往成為他人眼中的道德之人。所謂因勢利導也。」

「窮sheng奸計、富長良心,詳細來說,應該是窮易sheng奸計,富易長良心。每個人在世,都有七情六欲,也會產生一己私欲。若是萬事都由著性子隨意而行,那社會豈不是混亂無章法,所以這時便需要約束和引導。」

「道德不僅是靠口口相傳,寫于紙上,記于心中,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做。一些人滿口的仁義道德,卻干出傷風敗俗之事,反倒危害更大。面對這俗世的紛擾,其實這好壞就在人的一念之間,守好內心的尺度才是最重要的。」

余閑洋洋灑灑的說完,昂首挺胸,試圖讓自己顯得更有逼格。

楊吉沉吟良久,神情陰晴變幻、捉模不透,似在品味余閑的這些話。

半晌後,他凝聲道︰「那你覺得,該如何勸導世人守住內心的尺度呢?」

余閑斷然道︰「以法束人,以德養人!」

楊吉再次瞪大了眼楮。

這一次,不再是清泉涌入心田腦海。

分明是洪水沖刷!

他一個名聞天下的大儒,山崩于前也堅韌不移的道心,這一刻,居然有了動搖!

「以法束人,以德養人……」

楊吉像是魔愣似的,不斷喃喃這句話,開始在屋里來回踱步,混亂的言行舉止,讓皇太孫等人都看傻了!

太傅這般失態,前所未有啊!

楊吉之所以考校余閑這問題,只是看他要投向法家,所以想用這問題,教誨余閑道德教育的重要性。

結果,余閑居然不按常理行之,在另一條道上,反給他上了一課︰法與德結合,方能約束教化世人!

皇太孫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看出來余閑把學識淵博的太傅難倒了,于是偷偷豎了個大拇指以示敬佩。

來回走了一會,楊吉來到了窗口,憑欄望著外面的風景,一縷涼爽的秋風拂在面上,令他混亂的心境迎回了一些清明。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花圃里的溪流里,多了幾塊石頭,他記得之前不曾有的。

他又想起余閑指導皇太孫的那句「清泉石上流」,不由恍然,接著莞爾一笑。

他轉過頭,深深注視著余閑,緩緩道︰「你這以法束人、以德養人的觀點,暫且不表。倒是你那句‘道德不僅是靠口口相傳,寫于紙上,記于心中,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做’,很是契合我儒家主張的知而行之……不錯,孺子可教也!」

說著,他指了指花圃外的溪水,意味深長地說︰「就是可惜,有才,卻沉迷小伎。不過嘛,這也勉強算是知而行之了。」

余閑知道,自己為了詩詞應景,強行制造的場景被楊吉看穿了。

不過看到楊吉眼中的欣慰和贊許,余閑也知道自己過關了。

楊吉走回到余閑的跟前,想了想,對太監吩咐道︰「在小殿下的旁邊再加一張幾桉。」

沒等余閑反應過來,顧帆的臉色就直接崩了。

他尊師重道了那麼久,楊吉仍舊態度冷澹。

而這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剛來第一天,就欺瞞蒙蔽太傅,只是因為說了一番離經叛道的瞎話,居然能引得楊吉的如此器重,甚至破例讓余閑一個侍讀,以後和皇太孫一塊平起平坐的听講!

太傅,你不是很反感這些勛貴的嘛。

怎麼就背棄信念道心了呢?

我可是堅定的跟隨您步伐的!

不能臨陣倒戈拋下我不顧啊!

而更讓顧帆心碎的還在後頭。

楊吉忽然問道︰「听說,傲梅公要收你為座下弟子?」

余閑沉吟道︰「是有這事,不過爹娘說這是大事,讓我多考慮幾日。」

「關乎你的未來前程,是該多考慮考慮。」楊吉一貫嚴肅的面容露出幾分親和的笑意︰「接下來你在我座下多听听儒家的學問,或許能令你改變想法。對了,也不用再稱呼我先生了,直接喊老師吧。」

楊吉是大儒,在這里,只有皇太孫有資格稱呼他為老師。

顧帆有時會厚著臉皮喊一句,但往往楊吉不會理睬。

想拜一個大儒為師,豈是憑乖巧懂事就行的。

那一刻,顧帆只覺得自己那顆孩童的心靈,遭到了一萬點傷害。

欲哭無淚!

悲憤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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