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林猶豫的原因很簡單。
在那一瞬間,一個完全瘋狂的想法突然蹦了出來。
布魯克林當然猜測得到雪城慘桉的凶手是從哪兒來的,也當然知道他們不是SEAL行動小組。
他們是高彷嘛,外人分辨不出來,很正常的。
如果把這些人抓住,對眼下的局面會是什麼影響?
布魯克林沒有忘記第一次與交鋒的結果。
的人殺死了整個團隊,不肯給NYPD留一個活口。
事後NYPD還原現場發現,這個決定是當時的負責人做出的,並不是全體的決定。
也並不是什麼依靠忠貞緊密結合在一起的組織,它的創建者之一邁克爾•格雷迪都反水了,更何況是下面的執行者。
只要活捉他們,就算是真的攥住了軍方的命根子!
至少是軍方中參與建設的那些人的命根子!
屆時局面將徹底翻轉。
而作為剛剛‘策反’邁克爾•格雷迪的人,布魯克林自然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是他們重點針對的對象。
布魯克林身邊被哈里森保護的密不透風,那就只能從安妮身上下手了。
如果他們發現安妮身邊的保護並不嚴密,如果他們發現有機可乘……
布魯克林晃了晃腦袋,感覺這個想法就像惡魔在低語,一直誘惑著他墜入深淵。
但這個想法實在太誘人了!
這是最輕巧省事,綜合代價最小的翻盤機會!
冷酷地評估,布魯克林需要付出的成本上限也只是妻子跟未出生的兒子,一旦成功,收獲的是在這場博弈中的完全主動權。
他甚至可能憑借此事影響大選,影響不知布置了多少年的W磕爛計劃,影響聯邦政壇!
他將成為聯邦真正的實權人物。
代價僅僅是妻子跟未出生的兒子!
布魯克林感覺惡魔又在低語了,她在他耳邊不斷誘惑著他︰
妻子跟兒子算什麼?
你還年輕!
等你成功了,可以找十個情人!讓他們給你生個足球隊出來!
如果你不滿意,還可以生兩支橄欖球隊出來,在自己家里修個橄欖球場!
安妮可是馬克•米來的女兒!
她真的單純嗎?
正好趁這個機會處理掉潛在威脅!
來吧!
干吧!
這可是你成為傳奇的機會!千百年後,哪怕這個破爛國家沒了,只要人類還存在,談起這段歷史,你的經歷都將是人們津津樂道的存在,你將是無數後來者的榜樣!
還等什麼?
難道是羞恥心在作祟?
或者,你可以考慮先跟安妮商量一下,看看她同不同意?
那可是她自己同意的,不是你逼著她,瞞著她這樣做的,她也希望你能成功,她一直盼著當第一夫人呢……
嗡嗡嗡——
布魯克林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震動聲打斷了惡魔的低語。
布魯克林連忙抓起手機,亮起的屏幕上顯示著來電信息,是大衛打來的。
他稍稍整理清楚,接通電話。
「大衛,有什麼事嗎?」
他的聲音其實有些奇怪,有點兒欲蓋彌彰的慌亂感,換做是伯克或約翰•曼寧這一類的大師,一下就能听出來布魯克林在故作鎮定。
但電話另一端不是冥界,也不是波士頓特護病房,而是大衛•波特曼。
「你在哪兒?」
大衛自然沒有听出布魯克林的異常,肅聲問道。
「在法院,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布魯克林奇怪地問道。
「我去找你,稍等。」
說完,大衛直接掛斷了電話。
布魯克林捏著電話稍作思考——他想稍作思考,可他滿腦子都是那個邪惡的點子,這讓他根本無法思考任何事。
短短幾分鐘功夫,他已經給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其中最能說服他的,就是那條‘她也希望你能成功’‘她會比你更希望這樣做’。
他咽了口唾沫,撥通了安妮的電話。
「安妮,在家里還好嗎?」
布魯克林笑著問道。
他扯了扯本就寬松的法袍,想讓自己顯得放松一點兒。
接到布魯克林的電話時,安妮正在家里學習根據嬰兒的便便判斷嬰兒健康狀況。
接到布魯克林的電話,她自然是開心的。
布魯克林現在的處境什麼樣,紐約風聲鶴唳的環境,她也不是不了解。
高興之後,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布魯克林情緒里的異常。
「布魯克林,怎麼了,你還好嗎?」
安妮擔憂的關切道。
「嗯,沒事。」布魯克林連忙轉移話題。
拉著安妮東拉西扯地閑聊了一會兒,布魯克林終于進入了正題。
「安妮,我有一個想法,需要征詢你的意見。」
——對!是這樣的!你們是夫妻,完全可以征詢她的想法!
閑聊不是真的閑聊,在閑聊中布魯克林已經將最新情況給安妮介紹了一遍。
——即便智商下線,長期養成的說話做事的習慣還在起作用。
「什麼事?」
「我準備撤走……」
砰——砰——
「布魯克林!」
布魯克林話說一半,辦公室的門被人粗暴地推開,重重地撞在牆上,又反彈回來,被人再次推開。
強大的力道跟踫撞發出的巨大聲響無不顯示著來者的憤怒。
接著,一聲幾乎傳遍整個內庭的怒吼聲徹底讓布魯克林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抬起頭來,就看到大衛一身稍顯凌亂的警服,正紅著眼站在門口。
「布魯克林?布魯克林?你還在嗎?發生什麼事了?布魯克林!你還好嗎?布魯克林!」
安妮的呼喚讓凝重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大衛的氣勢洶洶被安妮擔憂的呼喚一打斷,蕩然無存。
布魯克林連忙回話。
「是大衛,大衛找我,過一會兒我們再聊。」
「好。」
安妮掛斷了電話。
大衛的氣勢又恢復上來了。
他走到布魯克林面前,直接打斷準備起身笑臉相迎的布魯克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質問道
「錢德勒•凱恩是怎麼死的?」
謝天謝地!
大衛還不是完全的大傻子,在問出問題之前知道把門先關上。
謝天謝地!
大衛粗枝大葉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謹慎的心,他連關了兩道門,甚至直接反鎖了門。
盡管他這麼做可能是為了防止一會兒動手毆打布魯克林時被布魯克林跑掉……
總之,厚重的實木門跟柔軟的地毯吸音跟隔音效果良好,除非有人趴在門上貼著耳朵听,否則屋里發生什麼,外面基本都听不清。
「雪城的消息是誰泄露出去的?」
問起第二個問題,大衛直接紅了眼眶。
殉職的二十七名警員里,有三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其中一個還是一路跟著他到現在的凶桉組組員。
大衛政治覺悟不行,政治頭腦不行,他沒有布魯克林這麼多心眼兒,沒有弗蘭克的精明,沒有溫士頓的圓滑。
可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這份證人保護計劃跟傳統的證人保護計劃是不一樣的。
這份計劃連他都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是因為保護對象全部死亡,計劃失敗,保密被取消了,他瀏覽到相關的資料。
否則他都不知道!
一份高度機密,連他這個‘代理局長’都不知道的保護計劃,怎麼可能那樣輕松泄露出去?
還被人打了埋伏!
「大衛,我發誓,我沒有泄露任何秘密。」
布魯克林沒有試圖狡辯,更沒有試圖安撫,此時此刻的大衛,讓他想起了記憶中的某些片段。
這種狀態中的大衛,你最好不要試圖做多余動作。老實人發起火來,一向很危險。
「昨晚我們認為雪城不安全,打算讓他們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結果剛出雪城就出事了。」
大衛盯著布魯克林,氣勢逐漸泄了,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看向布魯克林的眼神變得復雜。
「你有多久沒去看過你的好朋友了?」
大衛啞著嗓子問道。
「墓地,你的那兩個檢察官朋友,叫伍德•沃德跟本•斯通的。」
布魯克林無言。
多久?
一年多吧?
或許更久。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布魯克林過的太充實了,感覺好像相隔了一個多世紀那麼久。
這會兒大衛提起本•斯通跟伍德•沃德這兩個名字,竟然讓布魯克林感到十分陌生。
他回想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已經記不起這兩人的模樣了。
「你該經常去看看他們。」大衛說道「問問他們,他們希不希望你這樣做。」
「我……」
「你可以騙過我,騙過所有人,你從小就有很多絕妙的點子。」大衛打斷道「但你騙不過你自己。」
「布魯,問問你自己,問問你的良知,錢德勒•凱恩的死跟雪城慘桉就真的跟你無關嗎?」
見布魯克林沉默不語,大衛了然,他的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與失望。
大衛站起身,一言不發地打開門離開了。
辦公室恢復了安靜。
布魯克林站在桌子後面,保持著抬起手要挽留的動作,好像一尊凋像。
他耳邊惡魔又開始低語。
他可以給自己找無數的理由。
他是被迫的。
他必須拼盡全力。
他的每一次抗爭都是以弱勝強,他不得不無所不用其極。
他也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
他……
他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難道不是對權力的追逐讓他做出這些選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嗎?
布魯克林好像又回到那個夏日的午後。
他微微仰起頭,在他前方,古老的忒彌斯神像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布魯克林坐回椅子,撥通了大衛的電話。
「大衛。」
電話幾乎被秒接通。
看了眼手機屏幕,布魯克林突然想起來,不光是伍德沃德跟本斯通,他似乎跟大衛也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了。
他總是很忙,大衛也很忙,他們總是匆匆打個照面,連一句話都沒有,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事去了。
「我想去看看老朋友,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布魯克林問道。
電話另一端沉默片刻後,傳來大衛的聲音。
「我在樓下。」
………………
布魯克林的時間很緊張,尤其是今天。
連續兩場新聞發布會把外界攪和得天翻地覆。
他還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去處理。
但他認為,還是有必要走著一趟。
就像他上午想的那樣。
越是忙時,越應該停下腳步,給忙碌的節奏降速,仔細思考,謹慎做選擇。
因此,哪怕有一定的危險,他還是選擇遵循大衛的建議,去看看老朋友。
大衛開的是警車,身後還跟著一輛警車。
大衛原本要去做什麼,布魯克林沒有問。
他們開車前往墓地,在墓地外的街道上選了一家花店。
各自買了兩束花,驅車趕往墓地。
這里跟布魯克林印象中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墓地周圍植了一圈又一圈的樹苗,它們大概是去年移栽過來的,樹苗並不粗壯,再加上此時正是冬季,樹葉落盡,光禿禿的,並不好看。
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嗚的叫聲,听起來好像鬼怪在嚎叫,很符合此地的氣氛。
墓地更換了管理團隊,這個管理團隊明顯不如以前的那一支負責任,他們把墓園打理的一團糟。
布魯克林跟大衛進入墓園時,甚至連攔都沒被攔下,更沒有人要求他們進行登記。
走進墓園,布魯克林站在門口望著荒草叢生的雜亂墓地,有些茫然。
他記不清伍德•沃德跟本•斯通的位置了。
還是大衛在前面領路,繞過雜亂的好像荒墳的墓園,找到了本•斯通跟伍德•沃德。
他們的墳墓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來了,墓碑跟墳塋上長滿了一人高的荒草,干枯的荒草隨風搖曳,看起來有些淒涼。
本•斯通的墓碑上涂滿了灰色白色的鳥屎,墓碑上貼著的相片已經因雨水沖刷而遺失。
布魯克林站在本•斯通的墓碑前,沉默地看著荒蕪的墳塋,心慢慢的靜了下來。
他腦海里模模湖湖地浮現出一個干瘦的老頭兒的形象,老頭兒漸漸變得清晰。
他好像在沖著自己微笑。
他好像在對自己說話。
「我遇見了德克斯特。」
「德克斯特是誰?」
「NYPD的血跡分析師。也是灣區殺手。他是個殺手,他要殺我!他以前就打算這麼做過。」
「灣區殺手不重要,布魯克林,他殺的都是逃月兌法律制裁之人,並不是尋常殺手。灣區殺手有自己的行事準則。他只殺該殺之人。」
「我也該殺嗎?」
「你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這一次,布魯克林無法給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