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
襄陽。
大殿內。
一個遲暮的老人正躺在榻上。
他的雙眼暗澹無光,眼窩深深地向內凹陷,皮膚布滿大片皸裂,面色蒼白至極,呼吸微弱可聞。
蘇毅站在殿內,看著劉表這幅衰老的模樣,心中不禁閃過一絲淒涼之感。
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自然規律,誰都不會例外。
昔日單騎入荊州,身長八尺余,姿貌溫厚偉壯的劉表,此時此刻被病痛折磨,再也看不到當年的英姿與豪邁。
不得不說,無論是何人都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主公,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蔡夫人與蔡冒跪倒在地,痛聲呼喊。
劉備快走幾步,來到劉表榻前,低語道︰「景升兄!」
「賢弟,你來了。」
看到劉備前來,劉表額上飽經風霜的皺紋似乎在這一刻舒展開來,雙眼也變得有些光澤。
蘇毅心中長嘆一聲,這恐怕是劉表最後回光返照的表現。
生命是直線性的,它的流逝,不受任何事物所影響。
人間只道黃金貴,不問天公買少年。
世間萬物,唯有時間最為重要!
生命一旦逝去,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景升兄,我在這。」劉備面帶悲意。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劉表的面色有些微微泛紅,他看向蔡冒,問道︰「劉琦呢?劉琦為何還不來?」
蔡冒抬起頭,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我已派人飛馬傳命,但江夏路遠,到此總得數日!主公切莫著急,還請耐心等待。」
听到這,蘇毅心頭暗道,劉琦素來慈孝,蔡冒應該是害怕他們父子二人相見而親情相感,會令劉表確立劉琦為嗣,這才暗自阻撓不讓二人見面。
只不過,蘇毅即使知道原因,他也沒法說出來。
蔡冒掌荊州軍政大權,再加上劉表現在已經病入膏肓,如果說出實情,恐怕蔡冒會不顧一切除掉劉備與蘇毅。
「蔡冒,夫人,你們且先下去。」劉表掙扎著提高嗓音。
「諾!」
二人退下後,劉表將目光放在劉備身上,聲音听不出是喜是悲,「賢弟,我已病入膏肓,將不久于人世了。」
「景升兄,千萬不能這麼說,只要悉心休養,待到明年春暖花開時,定會好起來的。」
劉備伏在榻前,緊緊握住劉表布滿皺紋的手。
下一瞬間,淚水奪眶而出。
「我熬不到那時候了,這段時間我思來想去,終覺劉琦、劉琮兩個兒子都無甚大才,撐不起這偌大的基業,我死之後,賢弟你可自領荊州。」
劉表的聲音懇切,臉上盡是一片真誠之色。
只是,說著說著,不禁老淚縱橫。
「萬萬不敢從命,備當竭盡全力輔左賢佷,怎會心生他意?」
劉備堅定地搖著頭。
「賢弟,唉!」劉表的聲音帶著幾分沉重,「只有你,才能統領荊州抵御曹操的進攻,否則數百萬的黎民百姓,又將陷入水深火熱的戰亂之中。」
「備自會傾盡全力抵抗曹軍,但要我領荊州,卻是萬萬不能行。」劉備目光堅毅,繼續說道︰「請立公子劉琦為荊州之主,備定會盡忠竭誠輔左左右。」
「一個弱主坐著偌大的荊州,必會引來虎狼垂涎,唯有賢弟接下荊州,方能以御強敵,如此才是荊州之幸,只盼賢弟日後善待我的妻兒老小,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備無論身在何處,都會視兩位公子如親生骨肉,只是,備斷不敢乘君之危,取荊州而自代。」劉備泣拜道。
看到眼前這一幕,蘇毅終于明白了,要劉備奪取荊州,簡直比殺了他還難。
即便,劉表有心將荊州相讓,劉備也是不會接受。
現在蘇毅也有些不清楚,這點對劉備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報!曹操親自率領五十萬大軍,向荊州開來。」一個傳令兵匆匆跑進來,單膝跪地稟告道。
接著,蔡冒與趙雲一同走進殿內。
蘇毅向趙雲點頭示意,隨後又向劉備說道︰「主公,該回新野了。」
「曹操來犯,弟即刻回新野設防。」劉備騰的一下站起來,深深地看了劉表一眼,「兄長,保重!」
「去吧,去吧。」
劉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劉備擺了擺手。
頃刻,他的雙眼變得暗澹無比,臉上再無半分血色。
走到大殿門口,蘇毅回頭望了一眼劉表,心中不勝唏噓。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他了吧。
……
……
話分兩頭。
夏侯惇兵敗之後,自知有罪。
他用繩索將自己緊縛起來,跪在地上向曹操求死。
曹操大手一揮,命左右將其解綁。
「元讓,你因何兵敗?」荀或眉頭微皺,目視夏侯惇。
「我大軍遭到火攻,糧草輜重盡數被焚,士兵軍心大亂,被劉備分而擊破。」夏侯惇恨恨道。
曹操面帶肅然,沉聲說道︰「你自幼用兵,與我征戰四方,豈不知應當提防火攻。」
「丞相,是我大意輕敵了。」夏侯惇低下頭。
「劉備如此猖狂,必須盡快剿滅,還有江東孫權,勢力也愈發龐大,此二人已成我心月復大患。我意已決,當乘此時掃平江南。」曹操雙目有光,不怒自威。
「丞相英明!」
大殿內,文武官員齊聲應喝,聲音震天。
曹操徐步而出,來到殿外,拔出長劍遙指南方︰
「傳我令,起大軍五十萬,分作五隊,每隊各引兵十萬。
曹仁、曹洪為第一隊。
張遼、張郃為第二隊。
夏侯淵、夏侯惇為第三隊。
于禁、李典為第四隊。
我自領其余諸將為第五隊。
命許褚為折沖將軍,引兵三千為先鋒,為大軍開路。」
「遵命!」
諸將依次而出,抱拳領命。
就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兀自響起︰「劉備乃是漢室宗親,不可輕易攻伐;孫權虎踞六郡,且有大江之險,亦不可輕易攻伐。丞相如若興此無義之師,恐會令天下人失望。」
曹操登時震怒,循聲看去,說話之人原來是太中大夫孔融。
「劉備,孫權,皆逆命之臣也,豈容不討!如有再諫者,必斬。」
孔融無奈離開,仰天長嘆︰
「興此不義之師,安有不敗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