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城月余。
還能活到此刻的，無一不是精悍之士。
他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當再無力氣將石塊圓木丟下城牆時，當從雲梯攀登上來的敵軍越來越多時，浴血奮戰月旬不曾後退一步，頂著遮天蔽日的箭雨巍然不動堅守在城頭上的北庭道諸軍，紛紛選擇了和那圓臉軍漢一樣的做法。
無數士卒決絕的從牆垛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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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眼含熱淚，兩拳緊握，指甲掐入肉中而不自知。
浩海蒼穹間，充斥著悲涼。
血色天地間，回蕩著殺聲。
從城牆一個接一個躍下的唐軍，讓阿拉伯軍心生膽寒。
同歸于盡的打法，讓阿拉伯軍望而生畏。
這些漢人都是瘋子。
奧斯曼冷著臉，不甘心的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唐軍現在已經殺瘋了，雖然他們的身體已經精疲力盡，但他們的戰意已然到達頂峰。
這時候就算登上了城牆，這些瘋狂的漢人，也會用拳頭，用牙齒，用能用到的所有東西，拉著阿拉伯軍一同赴死。
如此，阿拉伯軍的傷亡將會超過奧斯曼所能承受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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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暫且收兵，讓唐軍再苟延殘喘一日，待到明日，等唐軍現在提起的這口氣散了，再一鼓作氣拿下這該死的帕薩爾加德。
鳴金聲響起，阿拉伯士卒如蒙大赦，如潮水般散去，城上的唐軍也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七扭八歪的癱倒在尸體血泊中。
不多時，傷亡人數統計了出來，監軍御史拿著帶血的花名冊，艱難張口道︰「就剩六千多人了。」
這點人，就是兩三米站一個，也站不滿城牆。
李靖看著角樓上那仍舊飄揚，但已殘破不堪的軍旗，沉默片刻，正聲道︰「將旗取下來燒了，剩下的糧食都拿出來，今夜城牆上不留人，讓兒郎們好好吃頓飯，好好睡一覺。」
監軍御史明白了李靖的意思，但仍稍有顧慮道︰「不留人是不是有點太大意了，萬一阿拉伯人夜襲的話……」
「不會！」
看著城牆下壓在阿拉伯軍身上的一連串唐軍士卒，李靖十分果決道。
監軍御史見此不再說什麼，默默放下花名冊後，轉身便去安排。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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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軍營寨照舊篝火連連。
城下照舊貓狗鼠禽橫行。
唯一不同的是，今夜城頭上也有了亮光。
高高掛起的燈籠微微搖曳著，墨紅色的城牆在暗沉的燭光的映射下，如幽冥之城一般更顯陰森。
內城中，六千余士卒席地而坐，最前方點著幾堆篝火，架在火上的大鍋正冒著濃郁的熱氣，隨著火頭軍掀開鍋蓋，一股香氣彌漫開來。
眾人無不食指大動。
自被圍困以來，很少能吃口熱乎的，更別說有酒有肉這麼豐盛的飯菜了。
雖說這肉是晦澀難咬的肉干，這酒也是用給傷兵消炎的酒精勾兌出來的，但都到這個時候了，也沒人在意味道如何了。
誰都知道今夜這頓飯意味著什麼，眾人大快朵頤，吃的都很是香甜。
等李靖到來的時候，許多人都已鼓著肚皮躺在地上打起了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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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剩的一個中郎將想要吹號集結，被李靖伸手阻止。
看著蓬頭垢面的一眾士卒，李靖輕嘆一聲，轉身向城牆上走去。
監軍御史喃喃自語道︰「深陷絕地，唯有死戰報國。」
這一夜，格外明亮。
這一夜，格外安靜。
同時，這一夜又格外短暫。
天剛蒙蒙亮，阿拉伯營帳便號角聲四起。
阿拉伯士卒整裝待發，再次向城牆撲來。
今日，他們的步伐再無昨日輕快，他們的神情再無昨日輕蔑。
昨日一戰，唐軍給他們留下了此生難以抹去的陰霾，所有人都很小心，他們推進的速度很緩慢，待架起雲梯後，一時之間竟誰都不敢率先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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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軍官的威脅催促之下，才陸陸續續有一些膽大之人順著雲梯向上爬去。
這些攀登的阿拉伯士卒，此時精神高度集中，他們的眼楮一直盯著上面，只要唐軍露個頭，他們就立刻從一旁跳下去，哪怕摔傷摔殘，也好過被那惡臭的糞汁燙個半死不活。
出于阿拉伯軍預料的是，唐軍遲遲沒有露出身影，他們毫無阻礙的登上了城牆。
空蕩蕩的城牆上，除了尸體以外不見一個唐軍身影。
見到彎月旗在城頭上立起，奧斯曼久違的露出了笑容。
阿拉伯軍隨即全軍出動，全部開拔進了城內。
進了城，血腥味更加濃郁，伴隨著的還有一股惡臭，奧斯曼用手帕捂住了口鼻，一個大將從城頭上跑下來，匯報道︰「哈里發，唐軍可能躲在了城內。」
奧斯曼冷笑一聲︰「一個房子一個房子的搜，將這些老鼠全都挖出來，我要將他們扒皮活剝，制成人皮稻草，送給那漢人的皇帝，讓他知道，這就是和主作對的下場。」
阿拉伯軍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帕薩爾加德城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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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阿拉伯軍在城北就發現了唐軍的蹤影。
李靖知道，憑借六千多人在城牆上跟阿拉伯人死磕的話，連一個時辰都堅持不了，要想臨死之前再給他們最後一次重擊的話，那唯有巷戰這一條路。
安穩休息了一夜，唐軍也恢復了幾分氣力。
在曲折的小巷和雜亂的屋舍中，一場殘酷的巷戰就此爆發。
唐軍士卒紛紛丟棄了盔甲，他們已經不在乎是否會受傷，他們現在就一個念頭，拉夠墊背的本。
一小隊阿拉伯士卒進到一個院中，他們大致掃了一眼就向屋子走來。
屋門緊緊關著，一個年輕些的士卒莽撞的伸腳去踹，結果不等踫到門，一柄長刀就從窗戶劈了出來，砍開了他的頭顱。
剩下的六個阿拉伯士卒立刻向後退去，也就是這一瞬間，從屋里沖出了十來個唐軍。
兩方在這小小的院中戰成一團。
這場小型戰斗，以唐軍犧牲三人取勝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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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隊的伍長沖著躺在地上的阿拉伯士卒吐口吐沫，然後立刻帶人翻過院牆離去。
不多時，一大隊阿拉伯士卒趕到，但早已不見唐軍的蹤影。
每一處院落，每一處巷尾，總有唐軍從出人意料的地方鑽出。
巷戰的棘手，超乎阿拉伯軍的想象，憑借著單兵能力，唐軍暫時取得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