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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難民都到了極限,他們連動彈一下手指都艱難,趙含章他們走過,也只是虛虛的抬眼看他們一眼,眼中盡是麻木。

石勒看到過很多死人,此時也不由心驚,低聲和趙含章道︰「他們活不了了。」

趙含章沉默不語,慢慢靠近城牆,半晌抬頭看向東城門的方向,面色沉凝,「準備奇襲吧。」

如果都要死,不如因她而死,還能救下更多的人。

和趙含章一樣,城中也有人一直記掛著城外的難民。

晉陽被圍城很久了,不僅城外的難民難過,城里的壓力也很大。

劉琨心內難受,久久不能安眠,他上了城門,看到城外星星點點的火光,火光中模湖又面如死灰的難民,再看另一邊安靜卻又堅持的匈奴,再看天上那弦孤月,頓生寂寥之感。

他扭頭問左右,「讓士兵們練的胡笳曲如何了?」

左右恭敬的道︰「已有七分熟。」

劉琨就道︰「將他們叫上城樓來吧。」

趙含章望著城東的方向,正低聲和石勒商議,是略休息後今晚進攻,還是待到凌晨天將亮殺敵時,就听到一陣悲涼而悠遠的樂聲響起。

趙含章微愣,抬頭看向遠處的城頭。

石勒也愣住,「早听聞劉越石音樂造詣頗高,但此時奏樂……」

趙含章沒說話,認真听著,一道呼嘯聲起,是劉琨。

他就站在城樓上仰頭長嘯,沒有歌詞,只有嗚嗚的呼嘯聲,但曲調悲涼,很似匈奴的鄉音。

不僅匈奴族,羯族也有如此鄉音,石勒都一時听住了,在劉琨的歌聲和胡笳聲中想起了流落在外的母親,還有幼時在村里的生活,他一時怔然,眼中不由含了淚水。

靠在牆頭的難民們愣愣地抬起頭來,呆呆地看向樂聲傳來的方向,若是此時死去,他們是不是就能看到家人,回到故鄉了?

抱著刀死盯著晉陽城的匈奴兵們也不由想起家人和故鄉,他們出來很久了,不知家中情況如何,听說平陽城被趙軍所迫,親人離散,不知他們還能不能把人找回來……

久攻不下的城池,還有不知去向的親人,迷茫的生死前程,讓匈奴兵們的心一揪一揪的。

有士兵痛哭出聲,半晌後起身,悄悄的往後移動,他想回家,回家找親人,他得確認他們是否還活著……

一人起身,周圍開始有人跟著一起悄悄往後挪。

正低頭抹眼淚的將官們反應過來,面色大變,立即呼喝道︰「爾等干什麼,深夜扎營,不許枉動。」

一部分人停下了,但還有一部分人則跟著魔了一樣往後撤。

領兵的劉盛見狀,長嘆一聲道︰「戰意已不再,停留此處不過白送性命,讓大家後撤,先退出二十里,待重振軍心再來。」

副將只能應下,命人後撤。

匈奴將士們就在劉琨的嘯聲和胡笳聲中後撤。

趙含章從音樂中回神,看到匈奴軍有些零散的後撤,目中異彩連連,當即對石勒道︰「去點兵,你領三千軍從二十里外從南向北沖殺,我從西向東沖殺,與匈奴中心匯合後殺出!」

石勒大驚︰「他們既然已經後撤,為何不趁機收入難民……」

趙含章揮手道︰「我從不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尤其是敵人身上。」

雖然歷史上的確有劉琨胡笳退敵的典故,但後來如何誰也不知道,她要是對方將領也會暫時退兵,然後就借此事重振軍心,只要告訴他們,攻下晉陽城便可回家接上妻兒父母親人來晉陽團聚,她相信,士兵們一定會拼命。

所以,此事有利有弊,她更喜歡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上。

石勒雖然心內不太贊同,畢竟,他們只有五千人,五千對兩萬,人數相差太大了,那還是非常能打的匈奴。

可這是趙含章的命令,這是他投降後第一次作戰,他只能听從。

于是石勒領命而去。

趙含章正要走,城頭上的樂聲變化,依舊悠遠,卻少了兩分悲戚,更多的是包容和呼喚。

趙含章腳步一停,這首曲子很耳熟啊。

她目光微凝,低聲對明預道︰「明先生,你進城去,讓劉琨領兵來支援我們。」

明預小聲道︰「匈奴兵未必退盡,此時叫門吸引了他們,萬一他們打個回馬槍,豈不是害了晉陽?」

趙含章︰「那就想辦法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給城內傳遞信息。」

明預︰……這一時之間讓他上哪里想辦法?

「朝城中射箭,箭上帶信息?」不等趙含章回復他就已經搖頭道︰「不行,動靜還是大,匈奴人又不是傻子。」

趙含章急著帶曾越回去點兵出戰,越著急,腦子反而越清明,她頓了一下後看向傅庭涵,「這首樂譜是我送與劉琨的,但當時只送了譜子,未曾送詞,你在城外唱和,他一定能知道……」

趙含章頓了頓後道︰「就算他不能領悟,因你唱和,他也會將你引為知己,以他的性格,他一定會想辦法派人出來找你。」

畢竟,劉琨是個音樂發燒友。

趙含章說完就跑了,還把親衛都留給傅庭涵。

傅庭涵拉不住她,「可我唱歌跑調……」趙含章已經跑沒影了。

傅庭涵無奈的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只能扭頭去看明預和張賓。

明預和張賓表示愛莫能助,他們又不知道歌詞。

傅庭涵只能清了清嗓子,听著城頭上悠揚的音樂試探性的哼一下……

他記住了歌詞,甚至能記住每一句歌詞對應的樂聲,他也知道正確的調子是怎樣的,就是吧,哼出來就變調了。

明預︰……

張賓低下頭去憋住笑,默默地後退兩步,將自己藏在陰影中,不至于笑出聲來被傅庭涵記恨。

明預听了兩遍,攔住傅庭涵,「郎君,我來。」

明預有極高的音樂修養,雖然傅庭涵唱的很零碎,但城頭上的音樂是完整的,他唱的歌詞又清晰能辨。

明預一下就記住了,再對照一下樂聲就大致知道怎麼唱了,正好城頭上的樂聲一沉,明預便沉了沉氣,當即迎著樂聲高聲唱到︰「求大道以弭兵兮,凌萬物以超月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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