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簡炎听著朱靖垣的言論，心中有一個念頭再次升騰起來。
猶豫再三之後，朱簡炎決定跟兒子談談。
不過在開口之前，朱簡炎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父子兩個的談話內容，是這個世界上最機密的事情，周圍沒有任何閑雜人等。
否則父子兩個也不會這麼敞開了說。
但是，朱簡炎即便是早就已經屏退了周圍的人員，在想要說某個話題的時候，還是下意識的確認周圍的安全。
「社會的相對公平，有利于皇室統治的穩定。
「但是，皇室的存在，其實本來就是一種不公平吧？
「這兩者的矛盾，會隨著教育水平的提升，而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吧？
「皇室越來越龐大的財團的存在，更是這種不公平的直接體現……」
朱靖垣听到這個問題直接愣了。
這是皇帝會思考的問題嗎？
大概也就是這個時代的所謂「皇帝」會這麼想了。
可能就是有這種思考，他才會說自己是大明人的皇帝。
朱靖垣愣神了幾秒鐘，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皇帝的存在確實就是不公平，皇室財團確實就是不公平的直接體現。
「但是，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就算是我們朱家不當皇帝，也會有別人去當皇帝。
「就算是所有人都不當皇帝了，也會有人當總統、總裁、執政官。
「社會要有秩序，就會有管理體系，就會產生同樣是人，卻有著不同權力的情況。
「就算是認為自己能夠做到絕對的大公無私，也不可能要求全人類都大公無私。
「所以要維持任何一種管理體系的穩定，都必然要將社會資源向統治者和管理者傾斜，讓統治者和管理者獲得更多的社會地位和資源。
「地位和資源既是他們的報酬，也是維持其權力的基礎，也是維持社會穩定的保障。
「同時，我們也要對這種情況做出制約，要明確權力和義務對等的原則。
「獲得了更高的社會地位和更多的資源，就必須去承擔更多的義務。
「同時要讓統治者和管理者明白，維持社會的穩定，是維持現有地位和資源的根本保障。
「要在控制獲取的地位和資源的規模，不能超過維持社會公平的平衡點。
「不得無限制的索取資源和地位，否則就是在危害統治基礎。
「與其思考我們本身存在是否有問題，不如去考慮如何把這些具體的事情做的更好。
「所以我前面說，維持社會的最基本的公平，而不是絕對的公平。」
朱簡炎听著這些話只是微笑，等朱靖垣說完之後就笑呵呵的點頭說︰
「你能這樣想就對了，我就不用擔心了……」
朱靖垣再次明顯一愣，感情老爹不是他自己在思考皇帝是否合理，而是在擔心我會對皇帝和皇室財團的存在產生過度的「反思」︰
「父皇……您原來是在擔心我？擔心我的思想跑偏了？」
朱簡炎理所當然的點頭說︰
「畢竟你這些年，開口閉口就是公平，隨口說出來的就是全民所有制。
「我當然會擔心你會做出自己挖咱們家江山根基的事情來……
「你說的不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最公平的事情，其實就是讓不公平的事情盡可能減少，並且盡可能擺在明面上。
「讓普通知道哪些地方不公平，不要參合到這少數幾個領域來。
「進而維持其他層面的盡可能的公平。」
朱靖垣頓時就有點無語︰
「對啊，我一直以來的策略就是這樣的。
「就是自己佔據可以實施絕對不公平規則的地位，避免別人搶到這個地位。
「比如我在航空工業系統的各種規劃，就是我要拿到所有關鍵基礎專利，從而避免別人靠關鍵基礎專利搞專利流氓。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放棄自己已有的掌控地位的……」
朱簡炎听到這里再次非常欣慰的點頭︰
「自己有這種方向很好，但是這種策略高度依賴于決策者的思想。
「所以，孩子的教育也要抓緊，你的孩子也該上學了吧？」
朱靖垣沒想到話題又跑到這個地方了︰
「嗯……確實該上學了，宗人府已經聯系過我了。」
到了這個地方，正式的話題就算是談完了，父子兩個開始聊起了家常。
中午朱靖垣直接在宮里配朱簡炎吃了飯，下午才離開紫禁城回到自己的住處。
這次的談話，是父子兩個時隔幾年之後再次深入的討論思想。
開誠布公的說明，消除了這幾年留下來的隔閡，再次統一了父子兩人的思路。
最關鍵的事情是消除了朱簡炎心中最後的顧慮。
第二天，朱靖垣和牛鑒又暢談了半天，在方方面面都做了討論和估計。
第三天，牛鑒乘飛機前往京師順天府，匯合鴻臚寺安排的低級的隨行的外交工作人員。
在順天府搭乘大明最大的四發大型客機正式啟程前往露西亞。
這種飛機的形態，除了還是螺旋槳發動機之外，已經跟後世的民航客機非常類似了。
三十米長，三十二米寬的機身，前三角的起落架。
四台雙排十八缸渦輪增壓發動機，每台的功率達到了兩千二百馬力。
最大飛行速度超過五百公里每小時，巡航速度也超過四百公里每小時。
最大起飛重量達到了四十噸，最大航程超過四千公里。
最多能夠搭載六十四名乘客。
在必要的時候，它可以是運輸機，甚至可能是轟炸機。
這架飛機從順天府出發，向西北飛行三千公里，首先抵達了西鮮卑公國的首都鮮卑城。
鮮卑城的位置，基本也就是原本歷史上的新西伯利亞。
由于其位置正好處于大明京師和露西亞首都莫斯科的中間點上，距離兩邊都是三千公里出頭的直線距離。
現在的大型客機的相對合理航程，恰好剛剛達到三千到四千公里的水平上。
與此同時，西鮮卑公國現在是大明的藩屬國，但君主羅亞山是露西亞現任皇帝的弟弟，他本人又是明露混血，妻子還是徹底的大明人。
西鮮卑公國就是理所當然的明露雙方的緩沖區和中間人的身份。
鮮卑城也就成了大明與露西亞航線的最佳中轉站。
鮮卑公爵羅亞山很現實的接受並運用好了這個身份，干好了這份調解雙方關系的工作。
鮮卑公國設立之初，其實經歷了相當一段時間的混亂。
主要是不斷壯大的激進的大露西亞分子，對露西亞向大明投降和分割鮮卑公國不滿，搞出了不止一次的「暴亂」。
不過鮮卑公國拆分的同時，也和露西亞本土配合，互相交換了人口。
鮮卑公國把最激進的大露西亞分子送去了露西亞本土。
露西亞本土將最激進的明化分子送往鮮卑公國。
與此同時，鮮卑公國接受了大明的駐軍管轄和協助，接受了大明皇室財團的投資。
來自大明的駐軍沒什麼顧慮的使出了雷霆手段，幫助鮮卑公國控制了局勢。
送走了最激進的露西亞分子之後，鮮卑公國的社會也就基本穩定了下來。
鮮卑公國成了大明的藩屬國，又迎來了露西亞全國的激進派明化分子，整個社會也沒上全面傾向于「徹底明化」思潮了。
鮮卑公國的國和城和人，也在過去的幾年中，實現了徹底的「明化」改造。
明式的官制，明式的軍制，明式的學校，明式的建築，明式的語言。
當地土著本來是「韃靼人」，韃靼人不是一個族群，而是大批類似族群的混合體。
露西亞曾經向當地大批量的移民，成為大明藩屬國之後來了大明的大明工人和商人。
所以鮮卑城當地的人口成分本來是非常復雜的。
但是他們的思想卻是趨向于統一的。
要麼本來就是大明人，要麼本來就是明化分子，要麼就是完全不抵觸明化的普通人。
大明的文化和制度在這里成了將不同族群的人聯系起來的紐帶。
大明雅言不只是大明人說的話，不再只是鮮卑公國的官方語言，也正在慢慢的變成當地其他族群的共同通用語言。
一個主導國家的國力、文化、威望全面佔優的時候，想要同化境內的一少部分外來者和邊沿族群的話，其實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特別是在這個民族主義還沒有普遍成型的時代和地區。
這種已經天然存在的思想上的統一，再加上大明皇室財團的「康慨」投資，讓鮮卑公國的恢復和建設速度都非常的快。
鮮卑城這個偏僻冷清的軍事城市，迅速變得格外繁華熱鬧了起來。
這次使團的負責人是牛鑒，是朱靖垣這個親王和國王的幕僚。
只看官方品級和待遇的話，最多只能到正四品的知府級別。
鮮卑公國的君主是大明國公，名義上的品級是超品的。
但是鮮卑國公羅亞山卻非常熱情的親自到機場去迎接了牛鑒。
因為牛鑒現在雖然品級不高，但是未來卻是不可限量的。
牛鑒見到羅亞山也不會拿什麼架子，也不是重視對方這個所謂公爵的身份。
而是因為對方的女兒是朱靖垣的貼身婢女和私人秘書……
羅亞山最起碼是也是自己同事的父親，甚至可以算是自己東翁的岳丈。
兩人的態度都很好，那現場見面的氣氛也就非常融洽了。
羅亞山陪著牛鑒在鮮卑城吃了頓飯，等飛機檢修補給完成之後再次送回到機場。
這次飛行了三千兩百多公里後，就抵達了露西亞的首都莫斯科。
露西亞的皇帝沒來迎接，不過內閣大臣委員會主席，實際上的首相韋德梅耶來了。
雙方在和談的時候就在西洋海角見過面，所以都還算是比較熟悉。
而且這次就不是純粹的迎接了，雙方這次都是有正事要談的。
牛鑒來之前，就已經跟韋德梅耶打過招呼了，還透漏過一些想法和提示。
雙方出了機場，就直接去了露西亞的皇宮。
露西亞皇帝尼古拉，在皇宮里準備了簡單的歡迎宴會，迎接了牛鑒一行人。
雙方都有正事，所以宴會的開場歡迎致辭之後，雙方就在會場上喝著端著酒杯，直接開始了非正式的商談。
露西亞皇帝尼古拉有些迫不及待的直接就問︰
「牛先生來之前，大明鴻臚寺轉達的消息中說，大明可以繼續向我們轉讓更高級的造艦技術了，先生來了之後會與我們詳談。
「這個技術支持的範圍具體有哪些？
「是否包括更大口徑的火炮和制造工藝，是否包括大明的新鍋爐和輪機系統的生產技術，以及三聯裝炮塔的設計和生產技術呢？
「是否包括大明的高強度穿甲炮彈的生產工藝呢？」
從世界大戰的和談結束開始，大明就在支持露西亞完善造艦技術，露西亞之前的新銳戰艦就是大明工匠幫著設計和完成建設的。
只是過去的支持一直有明確的限制，大明自己用的最新技術是不會給的。
諸如表面硬化被帽穿甲彈，全封閉小水管燃油增壓鍋爐，全獨立的三聯裝炮塔等等，都是不會教給他們使用的。
甚至連傾斜裝甲這種設計都沒有告訴他們。
總體來說，大明造的是二戰新銳戰列艦，指導露西亞等國建設的卻是一戰戰列艦。
所以露西亞人非常明白，雖然自己找出了比大明更大的戰艦，但是戰斗力卻還不如大明。
甚至連樣子貨都算不上，因為無論軍方還是民間，都覺得不如大明的戰艦好看。
大而無當之類的評價屢見于報紙，大露西亞分子也不怎麼待見。
牛鑒來之前就早有準備，和朱靖垣討論確定了方向，和軍械部的汪來和李銳兩個侍郎確認了細節，現在直接頗為肯定的回答說︰
「都可以給，但不建議露西亞全都要，因為這些技術都是有條件的……」
尼古拉和韋德梅耶听到第一個短句，都是下意識的 地瞪大了眼楮。
都可以給這個回答著實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他們覺得，肯定是會給一部分，給少數幾個關鍵技術。
根本沒想過全都可以給的可能性。
但是牛鑒的後面兩個短句，馬上把他們兩個給敲醒了。
全都要的條件或者說代價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