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更多選擇？」
卓志成示意王雲川說下去。
「國外的產品要進入我們市場，如果通過進口，即使這些高科技產品沒有關稅，他們的人力成本等，都比在咱們國內生產高很多，還不熟悉市場……跟我們合作，人工成本會降低很多，市場開發也更容易……所以，他們肯定會尋求合作，要不然就是自己投資建廠……這一次，第一機械集團跟宏科技、滇南一機合作後，直接提出要五軸數控機床以及更高精度的設備……」
王雲川通過第一機械集團這次的設備采購，加上他跟鹿邊?苟的接觸，算是明白了很多。
也知道，要說服廠里的大佬們，不容易。
大家都想要先進的，自己開發成本又太高，人員儲備跟技術基礎都不足。
引進，是最方便的。
人家根本就不賣更先進的。
「雲川同志，你的意思是現在宏科技有了低端控制系統，我們可以以此為借口，讓跟我們合作的公司提供更先進的？」
一名領導問道。
「不！我們必須拿出態度，跟宏科技合作。滇南一機已經佔據了先機……我們要是再沒有產品上市，到時候市場都被他們搶光了！」
王雲川斬釘截鐵地說道。
滇南一機的產品上市，將會成為第一款國產數控機床給。
僅僅是這名聲，就是打多少廣告都帶不來的。
至于三齊南一機，根本就沒幾個人相信，之前名聲太差了。
別人只會認為是個炒作的噱頭。
「可宏科技的技術跟精度都不符合我們的需求……」
有人提出來了。
跟宏科技合作是籌碼，能讓國際供應商提供更先進技術跟系統的籌碼。
「第一機械集團能如此大規模下單，說明宏科技的技術不差……目前，第一機械集團副總陳俊明正在跟東芝、法拉克、西門子等幾家公司接觸……」
卓志成開口了。
當時王雲川第一時間就向他匯報了這事情。
現在第一機床集團甚至都不再跟東北一機接觸了。
十拿九穩的數億的業務丟了，作為廠里的領導干部，即使上級不說什麼，他們自己也過意不去。
「我覺得，可以先跟宏科技接觸一下，同時展開跟三菱等公司的談判。」
副總經理林建業提議道。
沒人反對。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王雲川。
「跟宏科技接觸我可以去，不過跟三菱，我覺得應該換人，之前我就找過鹿邊?苟，他的態度非常堅決，只是認為第一機械集團是以這個為籌碼，而不是真的跟宏科技合作……」
王雲川直接拒絕了讓自己再去跟鹿邊?苟那種傲慢的人談判。
不會有結果。
除非三菱內部真的意識到宏科技會搶走他們大部分市場，高層出面。
••••••
「來，喝，昨天沒有喝到位，今天還有一個人沒倒下，就不算完！」
「楊主任，你那杯子里留著那麼多干啥？養魚還是養蝦呢？」
「都是酒精考驗的，干了……」
三齊南賓館。
某包間。
大圓桌上杯盤已經狼藉。
酒桌上擺著十多個空酒瓶。
圍著酒桌的十多人，都是醉意盎然。
甚至有不勝酒量的已經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聲。
還能坐穩的，依然端著酒杯在繼續拼酒。
林志高滿臉通紅，雙眼迷離，身體都有些搖晃了。
手卻放在他旁邊一個跟他年齡差不多的領導干部肩膀上。
「老蔣啊，你看咱們的設備情況你們也了解到了，性價比絕對是目前市場上最高的。要是你們學校實訓車間有了數控機床，在馬上要開始的新學年招生，絕對會比其他學校更有吸引力……」
被稱為「老蔣」的，是三齊南職業技術學院的校長。
酒桌上的，都是技校的領導們。
這幾天，雙方一直都在一起，對于三齊南一機的數控機床都了解得很清楚了。
「老林，按理說，咱們都是三齊南的單位，我們有需求，你們能供應，應該優先選擇你們……可你也知道，咱們打著鋪蓋卷兒，也就要了兩三百萬的經費……關鍵你們的質量……」
蔣校長一臉為難。
酒喝得再到位，他都沒松口。
他沒詳細說。
誰都知道。
三齊南南一機的機床質量太垃圾了。
用來粗加工都不行。
「你們只是教學，讓學生有實訓的設備，質量跟精度什麼的，沒那麼重要……這可是我們專門研發的教學設備，要是精度高，技術先進，也沒有可能價格如此低廉不是？比進口的便宜了將近一半呢……兩三百萬，買進口的，能買幾台？」
林志高摟著蔣校長的肩膀，越說聲音越小。
嘴都快湊到蔣校長的耳朵上了。
「10個點給你們……至于如何分配，全憑蔣校長做主……」
這話，幾乎微不可聞，周圍的人自然听不到。
蔣校長原本迷離的眼神瞬間亮了，隨後又恢復了迷離。
「這事情還得回去開會……」
他沒有就此答應。
林志高可不樂意了，「還開什麼會，買誰的不是買？咱們的不僅不需要外匯，性價比也高……關鍵離得近，有什麼問題，我們的技術人員騎個自行車就來解決了……大家說是不是？」
後面的話是對著其他的人問的。
「對，林廠長說得是。校長，咱們學校數控專業的學生只能操作普通機床，數控相關的就只能學習理論……」
「用進口設備的錢，可以買多一倍的數量呢！」
其他喝得醉醺醺的學校負責人，都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連著喝了三齊南一機好幾天的酒了，不表示一下，都說不過去。
何況，反正要采購的。
「校長，咱們經費有限，進口是指望不上了……買國產的，能省下一半的費用，這樣咱們學校教職工福利房就有了啟動資金……」
後勤部負責人說道。
這話一說，不管是醉了的，還是沒醉的，紛紛坐直了身體。
熱切的目光盯在蔣校長的身上。
其他單位都在修福利房呢。
技校雖然也開始收學費了，可每年招生都不是很多，自然錢不多，只能看著別人修。
「行，準備好學校，明天到學校來……」
蔣校長權衡了一番，開口說道。
隨後扭頭，小聲的問︰「那十個點？」
「放心，我們合同上是全金額，到時候你們只需要支付90%就行了……也別等明天了，合同我們帶著呢……先把字簽了，明天蓋章就行了。」
林志高直接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合同。
眾人都支持，蔣校長也做出了決定，自然就不再扭捏。
接過林志高遞過來的筆，就直接刷刷地簽上了名字。
20台數控車，3台數控銑。
合同總金額258萬。
••••••
「這一次，跟三齊南技校簽訂的合同，證明咱們之前的定位錯了……跟技校、中專合作，不僅能提供給他們急需的教學設備，同樣也能解決我們的困難，所以，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業務部以及廠里領導干部，發動自己的所有關系，全部出去找各個技校跟中專……」
第二天下午，三齊南一機內部召開了會議。
會上，林志高把跟三齊南技校的業務做了介紹。
錢已經到賬了。
雖然只到了232.2萬，可相比成本，依然還有超過40萬的利潤。
這在之前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
賣不出去的普通機床，加上數控系統改造後，每一台不僅不虧本，甚至有將近三萬的利潤！
所以，林志高回來直接就召集所有的領導干部，要求他們發動關系，找其他的技校跟中專，把他們的數控機床直接定位成教學設備。
性能差，精度低？
那又如何？
技校跟中專，培養的是學生動手能力。
三年時間，前面兩年大部分都是學習理論知識，還有普通機床操作作為基礎，學生模數控機床的時間，整個學習階段，加起來能有多少？
只需要教會他們如何操作，熟悉系統就行了。
然後第三年，就得丟出去實習。
「另外，還得跟一些有數控機床的工廠聯系，到時候給他們提供這些熟悉數控機床操作的學生……」
林志高意氣風發。
比起之前的頹廢，判若兩人。
廠里的其他領導干部，自然也不反對。
出差有苦又累？
拉倒吧！
不出差才痛苦呢。
出差現在有了差旅費，還有一些接待費用，才廠里啥都干不了。
「我會去找宏科技，跟他們簽訂進一步合作協議，另外呢，也希望通過他們，幫忙聯系一些采購了數控機床的工廠，這樣我們跟各大中專技校談判的時候，就掌握更大的主動權……」
林志高說道。
數控技術相關專業是國家急缺的人才。
但是呢，數量眾多的工廠沒有幾家有數控機床的。
而中專、技校沒有數控機床作為教學設備，培養出來的學生，到了工廠，依然還得從最基礎的機床操作培訓。
中專、技校的領導們尚未意識到問題所在。
自然也就不會考慮到跟工廠合作。
「所以，大家跟學校談的時候，可以提出訂單式培養，這樣學生在畢業後就能進入給到工廠相應的崗位中……」
••••••
看著眼前的林志高，謝是真的意外了。
訂單式培養？
這貨就是為了多賣一些他們生產的垃圾機床，為了增加跟各個技校、中專的談判籌碼，就能想到這個。
自己這支蝴蝶還沒煽動翅膀，效應就出來了？
「對啊！比如你們，即使招聘的熟練技術工人，也只會普通的，很多人連數控專業的相關理論都沒有，還得從頭開始培養……各個數控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有豐富的理論知識，也有基礎，來了就可以上手……」
林志高一臉自豪地說道。
這一點，任何用人單位都沒法拒絕。
「所以，三軸加工中心、四軸什麼的，只要你們有技術，我們就能生產；我們三方合作，絕對的共贏……」
林志高見謝不吭聲，更是得意。
這下把這小子給鎮住了。
謝終究還是太年輕。
沒有什麼社會經驗啊。
「學校跟企業合作，不是更好？企業需要什麼樣的人才，學校培養什麼樣的……」
謝有些無語。
你一個賣設備的，難道想要當中間商？
校企合作，直接對接多好？
非得你一個賣設備的來……
「我們已經跟三齊南一機簽訂了戰略合同，他們招牌的數控專業學生，所有的畢業後我們給安排工作……當然，這不是免費的……」
林志高擠眉弄眼地對謝說道。
臉上更是瑟。
第三方勞務公司？
這特麼的才90年代初啊，國家又沒有強制要求企業必須買社保什麼的。
甚至，國營企業都沒有社保呢。
用人成本低廉，第三方勞務公司，能有利潤？
一時間更是好奇，林志高跟那些技校如何操作，才能賺取大量的利潤。
「使用你們系統的工廠，可以作為跟學校合作的實訓工廠，學校提供學生去實習崗位；而企業解決用人需求，同時還能降低成本……」
⺪！
謝差點爆出粗口。
林志高是個人才啊。
自己不過是為了怕他繼續纏著自己，所以提出讓他們把垃圾設備賣給中專技校當教學設備，卻沒想到他能在這樣的合作方案中玩出花來。
這都是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後用人成本大幅度提升後，各個招生卻難以安置畢業學生的中專技校跟招不到基層工人的企業合作最常見的操作方式。
學校去工廠實習的學生，絕對不可能拿到跟工人一樣的工資。
甚至，學校可能因為安排這樣的實習崗位會收學生的錢。
而另一頭，工廠解決了用人需求，也會提供工資，這部分基本上都進了技校的兜里。
林志高絕對會這樣操作。
「所以，我們工廠將會專門成立一個用于聯系企業跟學校的公司……」
看著謝的神情，林志高更是得意。
之前一直都是在謝這里吃癟。
總算扳回來一局了。
謝想要阻止，如果從一開始就把學生當工具，到時候，可能適得其反。
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之前中專都是成績好才能考上的，因為中專比大學少了好幾年上學時間，可以提前幾年參加工作，如此一來到退休工齡會長幾年。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國營工廠鐵飯碗對無數人的吸引上的。
可到現在，十多年的人才培養，學校不斷擴大招生，加上很多國營企業因為無法適應市場經濟而變得不景氣，國營企業的用人需求跟不上學校的擴張，加上各種企業對于高端人才的需求更加迫切。
中專跟技校培養的人才，就沒有那麼吃香了。
「林廠長，你找我，不會只是為了說這個吧？」
良久，謝只能暗自搖頭。
阻止不了的。
中專技校的畢業生現在隨著經濟的發展，國內對于高端人才的需求越來越多，地位越來越差，被當成工具人，也是正常。
再發展十多年，本科生甚至都不一定能找到工作。
謝能阻擋麼？
「我們需要更多的數控系統。當然，也希望跟宏科技簽訂戰略合作協議……」
林志高把自己的來意說了。
很明顯，他的目的不只是要先從宏科技手里免費拿數控系統，更希望能跟宏科技簽訂戰略合作協議，向宏科技輸送各種技術人才，並且把宏科技變成他們的用人單位。
「不給預付款拿數控系統，是沒有可能的，這點沒得商量……至于人才輸送，你們有什麼條件？」
謝搖頭。
不給錢就從宏科技拿數控系跟核心零部件？
那是耍流氓。
連滇南一機那麼大的用量，謝都堅持先給70%的預付款。
自然不會同意林志高的請求。
「中專跟技校的學生實習期一年，在你們廠工作，肯定得有工資不是？這部分工資，得結算給我們……」
果然！
林志高提出來的跟謝預想的一模一樣。
謝給林志高打開了一扇窗，林志高直接通過這扇窗，創造了一個世界。
一個應該十多年後才會出現的世界。
「這不可能！」
在林志高眼巴巴的目光中，謝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對你們來說，可以節省很多成本，目前你們的技術工人，平均工資都快到400了……而我們提供的學生，最多只要三分之二甚至更低的待遇。你們提供了他們學習以及積累技術、工作經驗的機會，他們也給你們提供了用人需求……」
林志高不死心。
機械加工業務，也是宏科技目前的一大業務板塊。
代工豐田等工廠的零部件生產呢。
這就意味著，宏科技對數控機床的需求會更多，他們自己能生產數控系統，卻不能生產機床。
三齊南一機自然不會放棄讓宏科技回購設備的想法，既然不願意回購，總得從宏科技身上賺謝錢不是？
「你們提供的實習生，不一定都能符合我們的需求，有這樣的工作崗位，我們招牌能長期留下的，不香麼？至于節省成本？要是願意，我們也就不會提供這麼高的工資了。」
謝一臉鄙視。
他可不想挨罵。
一旦宏科技這樣操作，到時候絕對會被罵成血汗工廠的鼻祖。
現在一天加班時間本來就長了，謝要求人事部門加快招聘，未嘗沒有降低加班的想法。
反正他不會作死地對著公眾去說什麼「996福報」。
低調發展。
猥瑣發育。
不然，等到宏科技發展起來，早晚這些事情都會被人拿出來說事。
特別是那些現在都沒有听過宏科技的行業領頭羊們。
「老板，林廠長的提議確實不錯啊。咱們廠里要發展，對于一線的技術工人需求很大……」
向靜不解地看著謝。
宏科技的工人的要求很高，特別是技術工人，招聘的都是擁有豐富經驗，或是高中以上學歷的。
在土川，很多企業招聘的這種人都是當人才，不是當技術員，就是當儲備干部，宏科技卻只是用來當工人。
工資確實高。
可都是源于加班。
要是不加班，工資會降低一半以上。
「如果只是提供人才，倒是沒問題。問題是我們應該發給工人的工資，被他們拿了，你覺得合適麼？工人會念著我們的好，努力工作麼？」
謝問道。
「可成本會降低很多啊，咱們廠里，很多崗位，對工人要求並不高……」
向靜更是不解。
成本能降低，有什麼不好呢？
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崗位，就用實習生就是了。
反正成本低。
「我們要培養給自己用的工人，不是給其他企業培養工人！」
謝強調著。
他知道自己的思維跟這年頭的人有很大差距，所以也沒法解釋。
給比人家高的工資，瘋狂地技術投入，甚至空手套白狼，建立自己的配套工廠等，都是跟這個世界不相符的。
也沒那功夫去解釋。
「就怕我們不答應，到時候他們選擇其他的系統廠家……」
徐樂有些擔憂。
作為銷售部負責人，他覺得自己特別失敗。
自己努力地跑業務還不如謝隨口一句話帶來的業務量大。
「隨他們吧，有些事情，即使所有企業都能做，我們不能做。要想成為一家先進而又具備很大影響力的高科技公司，有些成本，不能省的。要不然，到時候用多少錢都沒法解決因為節省成本而帶來的問題……」
謝嘆了口氣。
不想在這事情上多說什麼。
「老板，華威的任總跟鄭副總來了。」
恰好在這時，羅小麗敲門進來。
謝辦公室里的幾人頓時都開心起來，即使不看好跟華威的合作，至少，事情能盡快解決，對他們下一步工作也是有著莫大好處的。
「請他們到我辦公室啊！」
看著羅小麗匯報了也不動，一直看著自己。
「賀總也馬上要到了……」
顯然，在羅小麗的心目中，賀丘北的重要性要高不少。
BP機本來之前就應該上市的，結果因為馮氏電子的代工生產有了問題，一直都拖著。
「我約他們就是為了一起討論，有些事情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謝隨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