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換種說法吧，即使你能提供設備，能阻止他們進口嗎？」
謝看著對面的蘇明強。
一臉玩味。
「不能，我們提供不了精度很高的，更提供不了最先進的……」
蘇明強搖頭。
滿臉的無奈。
「如果滇南一機的技術能滿足第一機械集團的需求，蘇廠長，你覺得能拿下所有的訂單麼？」
謝笑容更甚。
「只要我們技術好，自然沒問題……國產不需要外匯，也不需要曠日持久的談判，更不會技術訛詐他們……」
蘇明強毫不猶豫地說道。
在他看來，這不是明擺著的麼？
國營廠什麼情況，誰不知道？
國家重點扶持的產業，肯定是急需的，國內能提供，誰願意去接受國外的技術訛詐？
「呵呵，蘇廠長，你這想法，從理論上沒錯。可你有沒有想過，從你們廠里購買設備，一些相關的負責人能得到什麼？是得到出國考察的機會呢，還是得到子女出國留學的機會？亦或是得到引進技術的政績？」
看著蘇明強滿臉的自信，謝笑得更燦爛。
毫不客氣地把這話說了出來。
「什麼？不可能……」
蘇明強頓時咆哮了起來，聲音很大。
可剛開口，臉色就黯淡了下來，最終閉口不說話了。
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因為他知道，謝說的是事實。
「蘇廠長，市場很大，誰一家都吃不下。而且，有些事情，真跟技術、質量沒有任何關系……」
看著原本已經走遠的費玉來等人駐足，扭頭看向這邊，謝沒有再說了。
「走吧，他們到前面去了，咱們跟上。」
說完，也不管蘇明強渾身哆嗦，邁步向前。
換成別人，謝不會這麼直接地提出來。
蘇明強不同，是滇南一機的廠長，很有冒險精神的一個人。
原本滇南一機之所以市場行情不好，就因為這個。
謝可不希望蘇明強帶著滇南一機走上老路，錯過這個機床行業發展的黃金期。
無他。
滇南一機發展得越好，對宏科技的數控系統越好。
兩家公司，是一體的。
至于滇南一機自己開發數控系統？
拉倒吧！
能買絕對不自己費勁去研發；能租更不會去買。
市場環境就是如此。
••••••
「謝總，我們的改裝規模很大，你這價格，太高了一些……至少有超過5000台普車改造成數控車床；1750台普通銑床需要改造……」
謝辦公室里，費玉來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認為，規模如此大，宏科技的報價，居然沒有任何的讓步！
數控車床系統，49000。
數控銑床系統，81500。
如此高的價格！
「費總，你又要技術好，又要價格低，雖然咱們是國產，可也不是大白菜啊！」
徐樂沒好氣地說道。
MMP！
早知道就應該報高一點的價格。
這樣就能有回旋余地了。
對方不願意要滇南一機用來佔領低端市場的那種數控系統，什麼都想佔便宜。
可能麼？
「費總，我個人覺得，改造的數控機床，其實沒有必要追求太高精度的。用滇南一機用在低端的數控機床上的系統就完全足夠了……這些設備加工精度要求不高的復雜零件沒有問題……」
齊昊也提出了自己的專業建議。
費玉來只是看著他們，不松口，「你們是國產，之所以提出改造，是為了支持你們。如果價格太高，我這也沒法回去交代……整個第一機械集團，上千家工廠呢！還有後續更高精度的……」
他說的也是事實。
哪怕每一套系統的價格砍下來幾百塊，這都是數百萬。
數百萬，投入到一個規模不大的工廠，設備都能更新換代了。
「費總，我有一個提議……」
謝見雙方僵持，繼續下去不是個事，主動開口。
眾人都看著他。
「還是跟滇南一機的價格一樣，低端的數控車系統，41800；數控銑床系統，72000。你們也不用把所有的全部都換成這樣的系統。三分之二換低端系統，可以節省很大一筆錢……這筆錢用來添置滇南一機專門研發的數控車……」
謝一臉平靜。
價格肯定比給滇南一機的高。
原本還在為失去巨大訂單而鬧心的蘇明強意外地看著謝。
給滇南一機介紹業務？
謝能有這麼好心？
費玉來眉頭擰在了一起。
「既然有數控系統能改造普通機床，我們還買低端的干什麼？」
費玉來沒好氣地說道。
第一機械集團下屬企業，最不缺的就是普通機床。
年代最久遠的，甚至還是二戰之前生產的！
特別是一些重型機械加工設備，精度可能不夠了，剛性什麼的，好得不行，改造一下，能加工更多的東西。
哪里需要浪費錢去采購？
「改造的設備，跟專門開發的，功能終究還是有一些差別……這樣的方案，是最節省成本的。第一機械集團，要發展不是？甚至還得引進技術更先進，精度更高的進口設備……」
謝平靜地說道。
費玉來不吭聲了。
默默在心中盤算著這種方案的可行性。
蘇明強在一邊，急得不行。
要是真的這樣干了，謝的系統倒是沒有少賣，可問題是他們的機床少賣了。
「也行，4000套低端的，1200套精度高一些的數控車床系統；數控銑床，1200台低端，800台精度高一些的……」
費玉來盤算著。
按照楊宏的方案，低端數控車系統41800，4000套就得1億6720萬。
中端價格高一些，49000，1200套得5880萬。
而數控銑床，價格高多了，1200套低端，每套72000，得8640萬。
800台中端的，單價81500，需要6520萬。
總價3億7760萬！
折合刀幣4390萬。
一算出這個總價，費玉來嘴角接連抽搐了好幾下。
哪里去搞錢？
這次采購，上級只批了2.5億的經費啊！
「謝總……」
蘇明強急了。
要是真這樣搞，他手里的數控機床賣給誰？
這麼大的采購規模，第一機械集團還能有錢去購買別的？
謝看了蘇明強一眼，笑著開口︰「一次改造這麼多，我想第一機械集團也用不上……所以這完全可以持續改進……兩年或是三年持續改造……」
原本還一臉糾結的費玉來，頓時覺得輕松了。
一次改造這麼大規模，即使有錢，也不可能。
誰知道改造後能創造多少效率？
國營企業，也是需要看成績的。
「當然，由于我們只是數控系統的研發生產商，市場部門跟售後服務部門還在建設中……我想，改裝的事情，可以由宏科技委托滇南一機的技術人員負責……」
謝說道。
什麼？
他這話，頓時讓徐樂、魏方圓等人愣了，老板這是傻了？
什麼宏科技人手不夠！
滇南一機憑什麼？
就連蘇明強跟肖元成等人也愣住了。
謝真的有這麼好心？
「此事事關重大，我得回去向上級領導匯報……」
費玉來沒有答復。
當即就告辭，準備去買當天的機票回總公司。
謝提出的方案，可以給他們節省太多的經費，同時，也避開了三菱等公司的技術訛詐。
蘇明強讓肖元成幾人跟著費玉來一起離開，他卻留下來了。
在費玉來離開後，徐樂跟魏方圓兩人很想讓謝跟他們一起出去一下，讓謝收回把改裝的業務給滇南一機的想法。
哪怕一台只給滇南一機幾百塊，那也是數百萬上千萬啊！
自己留著，不香麼？
奈何，謝如同不知道兩人的心思一樣，根本就不給他們機會。
「謝總，您這是？」
蘇明強還是問了出來。
換成他，肯定不會這樣干。
他們是生產機床的，自己沒有數控系統研發能力，所以必須找能提供數控系統的公司。
而謝跟他們就相反了。
國內有太多的工廠了……
「我們人手真心不夠，短期內，也沒有打算擴大售後服務的計劃……只要拿下了第一機械集團的這筆訂單，如果蘇廠長願意，由貴方提供技術人員進行數控化改造，每台我們給1200的工時費……」
謝笑著說道。
「願意！實在是太願意了！」
蘇明強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即使謝有什麼陰謀，那又如何？
先把利潤拿到手再說。
第一機床廠銑床跟車床的改造，一共7200台，每台給1200的工時費，這就是864萬！
得賣多少台機床？
「那行，到時候如果第一機械集團同意，咱們簽訂三方合同，我們提供系統，你們負責售後……現在就費總那邊的消息吧……」
謝並沒有提什麼條件。
蘇明強大喜。
送上門的利潤，不要？
「謝總，既然這樣，麻煩你安排司機送我去機場，我跟費總一起去第一機械集團總部！」
蘇明強原本還鬧心謝搶了訂單。
現在把這直接忘記了。
當即也就告辭了。
「老板，近千萬的利潤，就這樣讓出去了？」
徐樂很不開心。
滇南一機帶來了費玉來是沒錯，可費玉來自己主動給的業務啊！
「你們也是這樣想的麼？」
謝沒有回答徐樂的話，而是看向齊昊跟魏方圓兩人。
特別是魏方圓。
「老板，我確實無法理解，咱們人手不夠，完全可以招聘人員。這裝配都是標準化的，也沒有太大的難度，只要招聘擁有豐富經驗的鉗工，並不需要太長時間的培訓……」
魏方圓點頭回答。
864萬啊！
即使要安排裝配人員到全國到處跑，能花64萬的成本麼？
800萬，謝就這樣送出去了。
「老板，我只是搞技術的。只要我們產品賣得好就行了。」
齊昊搖頭。
對于這些事情，他並不上心。
謝的態度從一開始就很明白，搞技術的，老實搞技術就好，善于鑽營的，就去管理系統，要不然，沒法留在宏科技。
「咱們吃肉，也得給合作的單位喝一些湯，如果什麼利潤我們都吃掉，吃相還難看，以後誰跟我們合作？」
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看著徐樂跟魏方圓兩人的目光中滿是嚴肅。
「咱們吃相怎麼難看了？」徐樂不依，看著謝的目光中滿是質疑，「雖然說是蘇總帶來的第一集團的人，可目前我們並沒有什麼競爭者……」
「沒有競爭者？你當國外的數控系統生產廠家是擺設？」
謝哭笑不得。
這是徐樂？
難道因為自己把他收了，這貨就失去了原本應該有的成長機會？
格局呢？
「徐樂，你認為，咱們跟第一機床集團的協議達成，有那麼容易麼？這麼大的業務，哪家公司願意放棄？我們跟進口產品競爭，唯一的優勢就是價格，他們是可以降價的……」
謝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清楚，必須提醒自己的手下。
要是什麼利潤都不想分出去，以後發展就困難了。
「不說別的，僅僅是把業務交給滇南一機，蘇明強就追出去，要跟費玉來一起去第一機械集團，為什麼？用800多萬換來將近4億的訂單，不劃算？算下來，也不過2.15%左右的銷售成本……第一機械集團這麼大的業務，沒有任何交情，這樣的成本，能拿下麼？滇南一機幫忙敲定這事，還欠咱們人情……」
「……」
謝這樣一說，不管是魏方圓還是徐樂，都沒法反駁了。
如此大的業務，沒有廠家願意放棄。
如同謝說的，銷售成本也得算在里面。
關鍵是直接給負責人送禮什麼的，還留下很大的風險，尤其是涉及到跟外資企業的競爭，一旦事情暴露，後果可想而知。
謝直接把錢送給滇南一機，誰能說什麼？
「老板，你這是要把咱們綁在滇南一機一家企業上？」
徐樂眉頭擰在了一起。
謝看著他的表情，不由笑了。
搖頭。
「不，是把他們綁在我們身上。我們做數控系統的，可能只跟一家機床廠合作麼？除非我們自己生產機床的機械部分！」
徐樂幾人再一次愣了。
原本的疑惑，瞬間消失。
「老板，高明！」
徐樂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謝豎起了大拇指。
不佩服都不行。
魏方圓心思卻復雜起來了。
謝比他女兒也沒大幾歲啊！
怎麼就如此老奸巨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