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人，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後面的事情就要靠你們自己了。不過你放心，我們已經聯系了黑徒，按照我們對黑徒的了解，只要能夠確認出雲風的身份，他們一定會拼死保護你們的。祝你們成功！」
茫茫雪原上，宋離帶著幾個護衛，正在跟蘇言和出雲風告別。
此地已經是寒山關的另一側，也就是實際上的出雲帝國境內。
正常來說，許國的士兵很少到這邊來，因為沒有意義。
寒山山脈綿延數百里，縱深寬闊，高峰之上全是茫茫白雪，沒有任何戰略意義。
只要把守住寒山關的關卡城門，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情況。
也正因此，出雲帝國對于這一片山脈的防守也只停留在山脈外圍扎下數個大營，伺機進攻寒山關關卡，順便在平時防備許國萬一的跨關入侵。
听到這位年輕的將軍這樣說，蘇言心中無論如何都不會舒服，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倒是出雲風忍不住有些憤怒地喊道︰「你明知道我到這邊會面臨巨大的危險，還要強迫我一個孩子面對這些，你們不覺得殘忍嗎？這就是我認識和熟悉的許國嗎？」
宋離一愣，看向出雲風，臉上的神色從輕松變成了嚴肅。
「出雲風，你這個名字就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命運。你要怪就怪你的父母，或者怪這位蘇大人幻想著帶你殺回出雲帝國。如果不是他有這樣的幻想，一開始就選擇徹底隱姓埋名安安心心在許國選擇一個城市生活，我們又如何找到你們？」
出雲風心中明白對方說的有道理，但他自然不會埋怨爺爺。
如果不是爺爺，他也不可能活到這麼大，更何況爺爺教給他的一切他都記在心里，而且爺爺也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告訴他真相，只是還沒決定的時候，被搶先一步發現了，這才有了現在的遭遇。
「好了，總之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如果我繼續停留下去，被黑徒發現，我們倒是無所謂，大不了殺光了再回去，你們沒了這些黑徒幫忙，可就麻煩了。」
宋離笑了笑，揮手帶人離開了。
「走吧。」蘇言伸手拉住出雲風的小手，朝著出雲帝國國內的方向慢慢前行。
他倒也不是一定要走多遠，只是借助這種方式整理思緒，同時也避免在原地凍僵。
畢竟這雪原之上還是挺冷的。
「爺爺，我們真的要去出雲國的帝都嗎？」出雲風微微仰著小臉，看向蘇言。
蘇言嘆息一聲，將他的手拉緊，「小風，現在的情況已經由不得我們了，開弓沒有回頭路，我們回到出雲的消息很快就會被那些人知道，接著就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危險。所以我們必須先跟黑徒聯系上，至于之後，走一步看一步吧！」
蘇言此時已經沒有了輔左出雲風登上帝位的心氣，僅僅是一次聯系便將所有秘密暴露了，雖然這里面也有許國情報組織強大的原因在內，但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只是一個普通官員，其實根本做不來這種隱姓埋名，伺機而動的事情。
他已經認清了自己的能力極限，現在只擔心出雲風會不會被他牽連。
說實話，他現在確實在後悔，就像剛剛那位將軍所說，不如當初就老老實實選個城市定居下來，安安心心當一個許國的臣民。
以他當時隨身攜帶來的財富，即便不聯系黑徒，也足夠他爺孫倆在任何一個城市當個富家翁，簡單但卻安全地生存下去。
之所以來到邊境，說到底還是他不甘心只作為富家翁度過一生，是回到故國的執念作祟，也是出雲風身上的姓氏在每天提醒他。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遠方已經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听起來是一隊人，數量還不少。
很快的，稀疏的枯木林間一隊十幾人，披著白色的斗篷，在雪地林間躲躲藏藏地朝這邊行進，將他們爺孫倆圍在中間。
「來者何人？」
黑徒隊伍的領頭人是一個瘦高的身影，臉面都被黑布包裹，看不出年紀，但听聲音是中年人的聲音。
蘇言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到了這一步，隱藏也沒有意義，是死是活在此一舉。
「出雲一百七十二年，禮部員外郎，蘇言！」
出雲一百七十二年，指的是八年前，今年是出雲一百八十年。
「蘇言……蘇大人？真的是您？那這位……」黑徒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了，那是激動之後又用強大意志力強行忍住之後的顫抖。
「這位便是先帝唯一皇子，出雲風！」
蘇言輕輕將這句話說完，同時手上用力，將出雲風帶到他面前，讓他在最前面接受對方的審視。
「出雲風……不錯，果然眉目之間有先帝之資……太子殿下，我們等的您好苦！」
那黑徒仔細辨認片刻，終于確定這孩子真的與先皇眉眼十分相似，不由崇敬拜倒，大禮參見。
他身為這一隊黑徒首領，既然他拜倒了，身後的黑徒隊伍自然也全部拜倒，口稱太子殿下。
出雲風心中緊張，多少有些愣在原地，蘇言在後面示意幾番依舊手足無措，沒辦法，蘇言不得不低聲提醒道︰「說免禮請起。」
出雲風听到提醒，回過神來，連忙開口道︰「免禮，請起！」
雖然因為過于緊張，導致聲音有些過于尖細，但依舊讓所有黑徒激動萬分，從雪地中爬起身來，整了整衣冠，接著說道︰「太子殿下，請允許我等邀請您暫時下榻在我處，方便我等早晚拜見保護！」
「可！」出雲風在蘇言的提示下莊重做了回復，一行人迅速在雪地中穿林過山，很快來到寒山山腳下大營之外。
「太子殿下，請走這邊！」
那領隊的黑徒隊長示意眾人從旁邊走過，遠遠繞開了扎在正中的三座大營。
出雲帝國的軍容風貌與許國有些區別，但總的來說無論是部署還是扎營方式都很接近。
這三座大營一看就是長期駐守的核心營盤，按照一般正常的情況來說，太子訪問邊軍大營，那自然是要直入中軍大帳，所行所到暢通無阻。
然而此時他們要刻意繞過這三座大營，而是來到一處位置偏僻營盤低矮狹小的區域。
「此處都是我們自己人，行事比較方便，只是條件有些簡陋，還請太子殿下不要見怪！」
「無妨。林將軍不要客氣，現在我就是一個落魄之人，一切听將軍安排！」出雲風這次沒有等待蘇言提示，自己按照想法說了出來。
他听爺爺以前說過，出雲帝國的黑徒，無論大小隊長都是姓林，這屬于黑徒的一個流傳下來的規矩。
最初是因為，在出雲帝國建國之前，林氏是出雲氏最忠心的附庸種族，出雲氏的習慣便是從林氏族人之中選擇驍勇善戰之人，組成黑徒，作為親兵使用，直到建國之後，這種習慣也延續了下來。
但是在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以致林氏沒落下去，人丁逐漸稀少，但黑徒隊伍依舊保持了這個傳統，無論原本是姓什麼，一旦成為隊長，自動改為林姓，以示忠誠于帝國，忠誠于出雲氏。
也正是因此，盡管此時的出雲風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但所有黑徒都將是他最忠實的士兵，他絕不是一個人勢單力孤地掙扎。
當然，蘇言之所以一直猶豫是否要回到出雲帝國，也是因為考慮到黑徒對于出雲風的巨大助力。
如果真的毫無指望，那他自然早就死了這條心，也不會在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情況下，輾轉回到邊境，最終漏了底細，被許國發現。
幾人進入營地，一路低調前行，進入了一個不起眼的營帳。
林隊長身後的黑徒守在營帳外，警惕地盯著周圍的一草一木，散落在營地里的黑徒也早已得知了消息，各自有意無意地注意著周圍的一切。
「太子殿下，蘇大人，說實話，你們回來的……不是時候啊！」
到了這一刻，林隊長終于放松下來，苦笑著說了一句實話。
「林將軍何出此言？」蘇言接過了話題，在這種時候，已經不是需要出雲風出面的時候了，畢竟出雲風還只是一個八歲大的孩子，很多事情還是需要蘇言來處理。
「您知道出雲帝國如今的情況嗎？」林將軍問了一句。
蘇言皺眉道︰「我身陷許國，對于國內消息確實了解不多，只知道當年那惡婦毒殺先帝之後，對外宣稱先帝突發惡疾，不見任何人。在眾臣求見無果，開始抗議的時候，又請她的親兄帶兵入帝都，血洗了幾位重臣府邸。」
「之後出雲帝國就徹底落入這惡婦掌中，一直以來都是以自稱的皇後身份代行皇權。」
蘇言將他知道的情況說了出來，這也是許國了解到的基本情況。
畢竟出雲帝國的帝都距離許國還是太遙遠了，就算有什麼消息也很難過得了山海關。
「唉！此事當中有大變故，只怕蘇大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猜得到！」林將軍嘆息一聲，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帝都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無法獲得細節，但其中有兩個消息值得注意。」
「第一，當年宮中毒殺先帝，其實並非是常見之毒，因為宮中戒備森嚴，不可能有毒物進宮而不引起先帝警覺。」
「第二，制造帝都血桉的，並非是普通兵將。有消息稱，當時的定西將軍府中傳出怪物咆孝聲，有人看到濃霧中有高數百丈的巨大身形隱現。」
林將軍聲音壓得極低，出雲風听得心頭發毛，但這兩個消息讓蘇言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林將軍……恕我直言，帝國黑徒身為先帝親兵，掌天下兵事，怎會連具體消息都沒有，只有這樣兩條捕風捉影的模湖消息？」
林將軍苦笑著再次嘆了口氣，繼續道︰「蘇大人，您也說了黑徒是先帝親兵，既然如此，那惡婦既然毒殺了先帝，又怎會再重用我等黑徒？」
「這八年來，黑徒不斷被派去執行風險巨大的任務，現在依舊活下來的黑徒隊伍已經只有七支了！」
「七支！」蘇言又驚又怒，「帝國十六黑徒，許國折損了三支，我清楚。其余六支呢？」
林將軍沉默搖了搖頭，「沒有人清楚！總之我們被派來派去執行各種任務，漸漸地現在能確定的就只剩下我們七支，沒有人知道其余黑徒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下一個輪到誰。」
「就像現在駐守寒山外圍，您也看到了，三大營都是他們的人，黑徒只有我們這些人，還被拆開分為大營兩側一左一右兩個營地，相距極遠，並且嚴令雙方不得聚集交談！」
蘇言眉頭越皺越緊。
出雲這邊情況嚴峻，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但也沒有想到居然嚴重到這個地步！
最關鍵的問題是，黑徒作為出雲帝國歷史悠久且戰斗力極強的特種隊伍，為什麼居然完全棄之不用？
「而且……」林將軍的話還沒說完，「我剛剛說的只是帝都的變化，實際上，特別是最近幾年，詭異的情況越發明顯，不僅局限在我們黑徒之間，就連普通的帝國軍隊士兵都有些人心惶惶。」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蘇言追問道。
林將軍皺眉微微搖了搖頭，「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大家都在猜測，整個帝國都在發生變化，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在暗處發生。其中最明顯的，跟我們軍隊相關的變化就是，我們使用的軍備和武器一直在變化！」
「什麼變化？」蘇言心中一震，知道這才是關鍵。
他並不知道許國那邊對于出雲帝國士兵的判斷，也就是他們使用的盾牌和投槍來自妖蟲。
更不清楚許國已經確認的情報，就是出雲帝國和妖蟲合作。
當然，就算是蕭何告訴他他也不會相信，因為這消息過于離譜了，任何人第一反應肯定都是覺得蕭何在故意丑化出雲帝國。
「士兵們被要求使用一種……明顯來自某種……東西……活物，來自某種活物的血肉外殼，制作的各種裝備和武器，進行訓練和戰斗！」
林將軍努力選擇合適的詞匯，將這個消息說完，接著伸手把一旁靠在牆壁上的黑色盾牌抓了過來，翻過來擺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