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意識到自己擁有舊日位格,且可以感知到【暗之住民•尼約格達】的部分禱詞之後,李慎之一直想研究關于自己的禱詞。
不過,這項研究因為缺乏實驗體的緣故,一直停留在紙面和空想之上。
這是他狂喜于調任森特里亞小鎮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需要操控人類進行試錯。
不過,眾所周知,在進行人體實驗之前,還需要進行動物實驗。
眼前這名混種深潛者,就是最好的動物實驗。
「奧雷格先生……我、我並非有意冒犯……」格雷戈里幾乎都要哭了。
它再愚鈍,也意識到自己的小報告,觸怒了這位大老。
眼前的這一切,更是令它細思極恐。
如果它的發現沒錯,這豈不是說……腐爛污染其實就是在布龍菲爾德領主的暗中授意下進行的?
還是說,這是失鄉騎士和領主大人之間的秘密合作?
「這是你忠誠體現,你無需為此感到惶恐!好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吧!」
失鄉騎士略一頷首,隨即徑直向外走去。
格雷戈里略一猶豫,最終還是一咬牙,追了上去。
出了大殿,殿外衛兵,對于失鄉騎士的出現毫不意外,平靜目送他們離開這里。
大洋遼闊,深海幽邃。
失鄉騎士化為一縷沙塵,在深海暗流的侵蝕下,向海床深處行去,速度越來越快。
在忐忑不安中,格雷戈里還是咬牙跟隨。
它想逃跑。
但它的本能告訴它,它承擔不起逃跑的代價。
不知前行多久,驀然變化的景色,令格雷戈里心中一驚︰「奧雷格大人,我我們要去哪里?」
這里赫然已經抵達布龍菲爾德領土的邊緣。
說起來,海族對于領土的劃分,並不像人類那般清晰可辨!
很多時候,領主和領主之間會出現大片無主之地。
實在是相較于陸地的狹小,海洋太大了。
這里的大,不僅僅是二維平面,更包含三維水體。
因此相同面積的海洋,往往比陸地擁有更強的人口承載力,這也意味著統治成本的直線上升。
因此每一位海族領主,所能控制的領土面積十分有限。
基本以海底某一點為圓心,向四周輻射。
領土的不接壤,避免了領主間的矛盾和沖突,這看起來似乎是一件好事?
實則不然!
任何智慧生命都有崇尚秩序之本能。
因為秩序意味著他們的努力成果可以預期。
在深海也不例外。
失去領主庇護的土地,往往會滋生可怖海怪,那是海族也為之憎惡的存在,恰如人類所憎惡的野獸。
比可怖海怪更恐怖的是被諸多領主驅逐的亡命徒、瀆神者、以及異端。
它們活躍在無主之地,遵循著力量至上法則。
一旦踫到,難免一場惡戰。
這是格雷戈里驚恐原因。
「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慎之沒有過多解釋,依舊疾行不止。
格雷戈里只能咬牙跟進。
又過了一會兒,在轉過一道高聳的海 線後,眼前熟悉的景色,令格雷戈里童孔驟縮。
——生命荒漠!
眼前這片海床,赫然成了一片生命荒漠。
一眼望去,不見任何食腐生物游弋,偶爾有幾片殘尸降落而下,也沒有驚起絲毫波瀾。
這是腐爛污染才會造成的生命荒漠!
腐爛污染果然是失鄉騎士散播的災殃……格雷戈里下意識看向李慎之背影,心中愈發惶恐。
「到了,就這里吧!」
李慎之停下腳步,在這片生命荒漠邊緣停下腳步。
不可洞察的塞壬之力,悄然籠罩上兩人身影。
從外面看去,這里就是普普通通的邊緣地帶。
即便有人察覺到這片荒地的怪誕,在思維慣性下,也不會探查邊緣地帶。
李慎之轉過身來︰「識字嗎?」
格雷戈里感覺有些侮辱,對于擁有近乎永恆壽命的深潛者來說,精通數門語,簡直就是基本能力,更遑論識字。
「當然。」
李慎之點頭,一抬手虛空一劃,一道道表音文字在海水中閃現。
——這是塞壬之淚的幻術模擬。
「讀出來。」
「這……這不是巫術?」
格雷戈里看到文字的剎那間,臉色大變。
「讀出來。」
李慎之面無表情,重復道。
格雷戈里臉上血色盡失,翠綠皮膚泛起一絲草青色。
它喉嚨滾動一下,聲音顫抖的吟誦起來。
「一切文字和語言的通曉者;」
「吞噬生命的腐爛污染之源;」
「不應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偉大存在。」
「禰虔誠的僕人,渴望禰的祝福和關注!」
將這段標準的三段式禱詞念出的格雷戈里,心髒也隨著禱詞的念出高高懸起,徹骨寒意和驚悚爬滿 背。
時間似乎陷入了暫停。
只有遵循世界意志的深海暗流,依舊不知疲倦的流淌著翻滾著。
格雷戈里微微凸起的眼球,在眼眶中左右轉動著,額頭青筋直冒,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表情驚疑不定起來。
預想中的種種可憎場面沒有出現,似乎他的地位根本不足以引起這位偉大存在的關注。
殊不知,這位偉大存在正站在它身邊,一直注視著他。
只是這位偉大存在,臉上卻浮現出一抹遲疑。
格雷戈里的祈禱,沒有在他意識海中,驚起絲毫波瀾。
哪怕是曾經擾動他的那句「不應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偉大存在」。
「按照這段文字,再念一遍。」
李慎之皺起眉頭,修改了幾個詞匯。
格雷戈里抿了抿唇,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吟誦起來。
李慎之越听眉頭越緊。
他依舊沒有感受到任何擾動。
他不死心的再次修改禱詞。
「一切智慧生命信息的通曉者;」
「伏行于混沌的腐爛污染之源;」
「不應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偉大存在;」
「禰虔誠的僕人,渴望禰的祝福和關注!」
汩——
一道異樣擾動,倏然自混沌中襲來,是幻覺。
李慎之卻不喜反驚。
因為這縷異樣擾動,不是來自禱詞,而是來自混沌中的同類。
這是他第一次在混沌中看到同類。
她像是由無數道光柱,相互交叉而出,像極了露天舞台上空的鐳射燈柱。
不等李慎之細看。
她似乎察覺到李慎之的存在, 然縮回無盡混沌之中。
李慎之靈魂隨即遁入混沌,追了過去。
然而在這本就沒有前後左右之分的混沌,如何追尋一個驚鴻閃過的同類?
所以沒追幾步,李慎之再次喪失了一切感知能力。
他不得不循著熟悉路徑,重新返回灰盡僕從體內。
李慎之沉默了。
如果說前幾次實驗,還能說是禱詞有問題;
那這一次實驗,已然說明一個問題,禱詞大方向上沒錯。
因為它吸引了來自未知存在的注意。
但在細節上,顯然出錯了。
問題是,出在哪里?
難不成,我自認為對文字和語言的全知,比我想象的還要狹小?
可是如此的話,該怎麼添加限制詞匯?
另外,第二句禱詞會不會也有問題?
傳聞,每一尊舊日都是一座移動的災殃,那麼腐爛污染或許並非是我獨有的能力,那麼指向模湖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時間,李慎之沉默了。
這三段禱詞,是他挖空心思所能想到的極限。
數次實驗的盡數失敗,令他對自己身份,乃至能力產生了懷疑。
「結束了嗎?奧雷格大人?」
「你急了?」
實驗進展的不利,令李慎之心情陰鷙到了極點。
「不不不……我、我……」
格雷戈里大腦急轉,拼命尋找救命借口︰「我、我只是好奇……我從未听說過,人魚信仰中存在如此偉大的存在。」
李慎之心中一震︰「人魚信仰?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