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鐵棠的疑問,曲伯仿佛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須發盡皆微微顫抖。
「它們賣與你幾何?」
鐵棠照實回應︰「一個二百!」
「二百?倒也算公道」
「敢問大人,這二百是」
曲伯手拂長須,微微一笑︰「你買它們一個桃,就要庇護它們二百年,為它們擋下各種災劫、禍事。」
「這」鐵棠甫一听,初時還覺得沒什麼,似乎還有點佔了便宜的感覺。
但仔細一想,好像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自己要是真買了那二十個蟠桃,豈不是要庇護貔貅三萬三千年?
雖然鐵棠對自己的資質、潛力有信心,但世事無常,自己能不能活那麼久都不一定。
「好了,無需多想。」
「貔貅有嘴無肛,能吞萬物而不泄,納食四方,只進不出,你想佔它們的便宜,是一件很難的事。」
曲伯勸慰了一句,沒有在這方面多提,只是告訴鐵棠一定要理清因果,切記不可言而無信。
「姜王既然讓你來聖都受封,那你明日便隨我等一起上朝,可有朝服在身?」
「有!」
鐵棠點點頭,授印之時仇正陽給了他三套官服,適應不同場合,其中兩套早就爛掉了,唯獨朝服一直未曾穿過。
「好,明日寅正時分,在大門前等候。」
「下官領命!」
離開的時候,鐵棠並沒有從大門出去。
他有些怕了那三頭貔貅,于是喚來監察殿的一位僕役,讓他帶著自己從側殿小門偷偷走了出去。
隨後他邊走邊問,沒花多久就找到了方家珍寶閣,與方樂賢、鐵龍、鐵虎三人匯合。
兩兄弟得了一枚神境丹,此時與方樂賢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讓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真以為是三兄弟呢。
「老哥,那丹藥多少錢我替他二人給你。」
神境丹能夠讓人從元神大巫突破至神巫秘境,價值絕對不算低,而且產出也絕不會太多。
別看方樂賢輕輕松松就送了一枚出去,實際上他自己也要耗費許多人情、資源。
方樂賢連連擺手︰「老弟說的哪里話,一枚丹藥老哥還是出得起的,你且勿憂。」
鐵棠想起他先前囑咐之事,知曉他有求于鐵龍、鐵虎兩兄弟,便不再堅持。
「大人,你去了一趟有何公干麼?」鐵虎端了一杯熱茶放到鐵棠身前。
方樂賢早就注意到了鐵棠緊鎖的眉頭,仿佛遇到了什麼難事一般。
可這種話他是不好問的,反倒是鐵虎察言觀色,問了出來。
「倒也沒什麼」鐵棠輕輕擺手,端起茶杯放到嘴前,隨後又緩緩放下。
如此來回兩次之後,連粗線條的鐵龍都反應過來,多半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老弟,若有何需要老哥相助的但請直言便是。」
鐵棠沉吟片刻,突然一口將杯中熱茶飲盡,澹澹問了一句。
「老哥,我明日寅正時要與殿主一同上朝,可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你要去參與朝會?」方樂賢一驚,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一來他沒想到鐵棠竟然要參加朝會。
二來他沒想到鐵棠竟然可以參加朝會。
無論官職品階,修為實力,鐵棠都沒有達到能夠參與朝會的地步。
「有何不妥麼?」看到方樂賢的反應,鐵棠愈發感覺到了不妙。
「老弟啊朝會可不是那麼好去的,就算是歷任郡守、郡丞前來聖都履職,也很少有幾人能夠擠進紫垣殿。
八成人都是在殿外候著,你最好也不要進去。
當然,也許是老哥多慮了,只怕以你如今的實力多半也是進不去。」
這下連鐵龍、鐵虎都起了好奇心,異口同聲問道︰「朝會難道是龍潭虎穴不成?」
「龍潭虎穴?」
方樂賢笑著搖頭︰「我雖沒見過真龍,但倘若有真龍入朝,只怕也要乖乖盤踞一方,不敢輕舉妄動。
能夠參與朝會的官員,除了幾位人皇近臣之外,至少都是四品以上的實權大員。
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你連話都說不出,還談何議政?
別家就不說了,六百年前,我方家也有過類似丑聞。
當時我族中一位叔父,因為在朝堂上與其他官員起了爭執,被人用目光直接震出了紫垣殿。
連殿門都進不去,你就是有通天的道理都沒用。
自那以後。
我那位叔父再沒有參加過一次朝會。
類似的傳聞並不少,有許多人有參與朝會的資格,但是沒有參與朝會的實力。
想在朝堂上站穩腳跟那可真是太難太難了。」
被人用目光直接震出紫垣殿?
這也太過屈辱了。
別人甚至都沒有動手,只是看了你一眼,你就受不了,這上哪說理去?
難道說朝會之上,不準目視他人麼?
沒這個道理呀。
鐵棠想到這里,心里開始有些不安。
「曲殿主應該知曉我的實力為何還要我去參加朝會?應該只是讓我在門外等著吧?」
方樂賢湊上前來,拍了拍鐵棠肩膀︰「老弟啊,你們監察殿的事,老哥自然不敢多嘴。
不過听老哥一句勸,朝堂上的水可太深了,你把握不住,千萬不要走進紫垣殿,不要摻和到那些仙神霸主的交鋒之中。」
鐵棠被他說得頭皮發麻,仿佛開朝會變成了去受刑一般。
稍一思量。
鐵棠又有了新主意。
「方老哥,可否在此地為我尋一處元氣精純、醇厚之地?」
「你要修煉?」
方樂賢目光古怪︰「難道你想突破到神巫秘境麼?
就算是神巫真的也不算什麼,我那位叔父當年也是一位地巫,卻還是被逼了出去。」
「我自有考量。」
見鐵棠神色如此認真,方樂賢也不再多問,立刻帶著他去往珍寶閣三層。
「老弟,這里已經是我的權限所在,再往上不是老哥能夠涉足之地,你看看這里行麼?」
鐵棠四下一掃,呼吸之間鼻腔都有如龍白氣出入,此地布有一座簡單的聚元陣,能夠吸納四周天地元氣,將其再度提純,是珍寶閣三樓掌櫃的休憩之處。
「應當可以謝過方老哥。」
「那你安心修煉,至今夜丑時末,我會來喊你。」
三人離開之後,鐵棠盤膝而坐,靜心凝神。
想要在朝會上站穩腳跟,顯然不是他如今能夠做到的事情,但是盡量提高自己的實力,避免在朝會上出丑,是他如今唯一能夠做的事。
「短時間內突破到神巫秘境,不太可能,只能將我周身血液徹底喂滿,當會有新的突破。」
鐵棠在神都府神都之時,已經讓自身每一滴血液化成的洞天,汲取了七成的天地元氣。
以聖都如此精純的天地元氣,剩下三成也不會是問題。
只不過肉身實力增長過快,巫力卻無法跟上相應的腳步,可能會出現一些小問題,讓他無法圓滿掌控自身實力。
方家珍寶閣名聲赫赫,是朝歌一處大名鼎鼎的交易之所。
但在今日。
這座寶閣上空卻是突然刮起了漩渦風暴,狂暴的元氣化成種種神獸、雷霆、雨露充斥其中,掀起了一股新奇的異象。
一直到了午夜丑時,這股異象方才緩緩散去,讓珍寶閣上空重復清明。
寅時正,朝歌監察殿大門前。
鐵棠準時準點出現在此處,模著大貔貅的腦袋,盡可能拖延與他交易蟠桃事宜。
「大哥,這小子賊眉鼠眼的,看起來不像好人哩,好似在用緩兵之計。」
被小貔貅一拱火,大貔貅立即挑起眼皮,怒視鐵棠。
「我二弟所說可為真?」
鐵棠剛要狡辯,就看見三頭貔貅一動不動。
緊接著監察殿大門洞開,兩股至強氣息仿佛狂風暴雨從內里傳出,壓得鐵棠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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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耳邊剛听到一個字,鐵棠便感覺眼前一黑,不辯天日。
等他再度睜開雙眼,自己已經來到了一處白玉鋪就的大道之上。
四周雨霧飄渺,前方有一座巨大的拱橋,拱橋兩邊各有一片百丈大小的湖泊。
其中一片湖泊在殘余的月色照耀下,折射出幾縷銀色月弧,湖面平靜如鏡,不起一絲波瀾。
而另一片湖泊卻是波光粼粼,水面泛起無窮漣漪,正當鐵棠目光掠過之際
突然有一個玉色龍首探出湖面,與他四目相對,龍首的憊懶目光只是掃了一眼,便對鐵棠喪失了興趣。
隨後它的上半身浮出水面,被水霧遮蔽,但隱隱能夠看出似乎是一頭玉麒麟。
嘩啦啦!嘩啦啦!
拱橋上路過的官員,猝不及防被玉麒麟潑了一身水花,有人回以怒視目光,有人假裝無事發生,有人笑眯眯地投了幾顆生靈丹。
但沒有一個人動手!
朝堂是最講究修為實力的地方,同時也是最不能動手之地。
鐵棠來不及細看,更顧不得嘲笑那些濕身官員,他只感覺呼吸加快,仿佛處于地底萬萬丈,每一次呼吸都要竭盡全力。
曲伯與萬臨站在原地不動,與身旁幾人說說笑笑,而鐵棠卻恨不得立刻抽身離開,不想在此地多留一刻。
只因在他身邊的兩位殿主,身材高不可量,不可見其全貌,如同撐天巨人,將四方寰宇撐起。
「我算是知道為何尋常人無法來參加朝會了」
鐵棠掃了周圍幾眼,遠點的官員一應如常,並沒有什麼太大變化,越是靠近自己身周的大官,身材越是高大。
一個個彷若古神在世、巫尊臨塵,光是肉身的一縷氣息,都能直接壓死一位元神大巫。
可能呼吸之間出來的一口氣,就能直接吹死一位肉身絕巔。
參加朝會的官員
不存在假身、分神、神識化身等等概念。
每一位官員——
都是真身降臨、法駕親至!
「朝會乃是由人皇定下,他可以來,可以不來,但是參加朝會的官員,卻一定要做好見到人皇的準備。
所以不可能有人敢以分身前來上朝。
要麼不來,來了就一定是真身親至,這就太恐怖了。
這些仙神霸主的修為實力,早就煉到了不知什麼境界,哪怕他們自身再是如何收斂,終究也超越了其他人太多。
隨意泄露的一絲氣息,像我這般的元神大巫都很難承受得住。
一旦在朝堂之上有官員起了爭執,光是爭執的余波都能震死一大片人,神巫秘境恐怕都要受傷。
沒有登臨仙神之境,根本就不配參與朝會,去了也是在牆角罰站的角色。」
想明白了這些,鐵棠立刻體會到了朝會的恐怖之處。
「這些大老若是假身也就罷了,一個個都是真身親至,哪怕大點聲說話,哪怕氣血稍微有些波動,都有可能傷到我。
難怪方老哥那位叔父被人一眼就逼出了紫垣殿。」
鐵棠知道。
這已經無關對自身實力掌控的問題,而是他們已經太過強大,遠遠超出了巫覡所能理解的境界。
就如凡人走路踩死了一只螞蟻,打一個噴嚏就吹飛了無數蚊蟲,都是尋常根本不會在意的事。
這並非代表他們無法掌控自身的實力,反而是彰顯自身實力的一種手段。
朝會自有規矩,按例是由實力嬌弱、品階較低的官員先進場,官位越高、實力越強的官員,則是在最後登場。
鐵棠因為是跟著曲殿主前來,此時還在等候其他官員走進殿內。
監察殿的副殿主,官階、實力、實權、影響力都是獨一檔,曲伯自然可以待得更久。
可這就苦了一旁等候的鐵棠。
在他身邊能夠跟曲伯、萬臨說得上話的官員,都是大老中的大老,氣息強得沒邊,時不時還有人好奇地看他一眼。
就這一眼,都能讓鐵棠非常難受。
終于。
他耳邊傳來了曲伯的聲音。
「你在殿外等候,等到宣召之時,你再進來。」
說完曲伯便與萬臨一起走過拱橋,往前方的紫垣殿走去。
我要進去?
不好吧
鐵棠有方樂賢的提醒,在來之前就已經對朝堂避諱莫深,如今親眼看到了這些仙神霸主的雄姿,更加不想摻和這趟渾水。
他可以參加朝會,但不是現在,至少也要等他踏入仙神之後。
片刻之後。
一個熟悉的黑色官靴出現在鐵棠眼前,伴隨的還有那句熟悉的聲音。
「走了肉身之道?」
「你的法門無缺,但有隱患所在,最好不要深入。」
鐵棠順著那巨大的官靴抬頭往上看。
青金的官袍之上,在腰間纏著紫綬,上面系著一枚金印,再往上是錦繡麒麟圖,乘雲踏風,足下生焰。
一直穿過厚重的雲霧水氣,鐵棠看到了那如山般的頭顱,也認出了此人。
「鐵棠謝過太保指點!」
太保微微點頭,大踏步走上拱橋。
緊接著又有一人跟在其後。
數息不到,又有第三、第四人並肩而行,踏足拱橋。
鐵棠看不清這些巨人面貌,但也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
能夠排在太保之後的
無疑是太傅。
太傅之後,便是太師與武穆。
「武穆三公齊至,這朝會相較往日只怕也非同一般。」
正當鐵棠感慨了幾句,正要邁步前行之時,卻又有一對巨大的雙腳從他身側走過。
「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