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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陰謀的味道

御史台主官,新任御史大夫馬雄親自帶著嘉德乘車抵達行宮。

因為有外臣在,韓嫣、趙福金和花芯三女都避入後堂。

馬雄是李綱舉薦的人,為人忠義剛正,屬于那種一板一眼的人。

他跪拜在王霖身前︰「臣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馬卿請起,看座。」王霖擺擺手道。

馬雄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坐在了下首。

他親自來送嘉德,主要是知道嘉德與王霖的關系密切,也極為尊重這位前宋長公主,不願意她失去了體面,但事關宮闈,他本不想旁听皇帝問話。

王霖望向跪在堂中的嘉德帝姬趙玉盤,眉頭皺得更緊。

眼前的趙玉盤與他上月所見,幾乎判若兩人。

王霖嚇了一跳。

蒼白頹敗的臉,失了血色的唇,依稀的淚痕,眼眸失了往日的光彩,幽幽一片如暗色的佛曉,抓不到光亮,驅趕不了黑暗。

形容楛蒿,眸光分散,竟透著幾分悲涼和絕望。

王霖嘆息一聲,趕緊命女官將嘉德扶起,看座。

王霖輕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嘉德,你且與朕說說,你放心,無論涉及到誰,朕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趙玉盤抬頭望著王霖,眼眸中的眼淚似乎都哭干了,只余下無神的眸光︰「陛下,曾夤死了……」

趙玉盤雙肩顫抖,聲音悲痛而嘶啞。

王霖知道趙玉盤兩口子感情不錯,曾夤慘死,對趙玉盤的打擊肯定很大。

王霖凝聲道︰「曾夤何故被人毆打致死?」

「陛下,曾夤被京營神武軍東大營都虞侯花通率麾下幾個酒醉軍卒,就堵在營門口,將曾夤活活打死啊,陛下……」

趙玉盤聲音嘶啞嘴唇都在哆嗦︰「那花通就是當朝太尉花榮的堂弟,在京營禁軍中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曾兩次借故羞辱曾夤……

奴自知趙氏為失國之人,能苟活至今已屬不易,而花家則為新君皇妃之親卷,曾夤被活活打死,奴本想咽下這口氣,然而……

那花通竟然命人將曾夤尸首懸掛于大宋宗廟正殿……奴等失國之人,死了都還要羞辱祖宗,讓祖宗九泉之下也不安穩……」

趙玉盤哆哆嗦嗦拜倒在地,哀呼道︰「奴為趙宋宗室,可駙馬無辜,奴寧死,也要給駙馬爭個公道!」

趙玉盤在前面的字字泣血,听得王霖面色凝重無比。

這是多咱又冒出一個花榮的堂弟來?還在禁軍中成了小霸王?居然連前宋駙馬都敢毆打致死,還將尸體懸掛在了宋宗廟之中?

王霖嗅到了各種陰謀的味道。

後堂的韓嫣三女听得也是面色各異。

趙福金悲憤,感同身受。

韓嫣則是想到因此會不會讓趙福金和花芯二女生出嫌隙,導致後宮不寧?

花芯難堪,柳眉緊鎖。

花家確實有個人叫花通,是她的堂兄,花榮的堂弟。

花榮發跡,花家自然有不少親戚都來京師投奔,前幾日,花芯也確實听花榮說,安排了自家一個族人名喚花通的在軍中任個小官……

但,就是這個人,螻蟻般的小人物,居然囂張到這種程度,將嘉德駙馬曾夤毆打致死?

要知道,曾夤背後可不止一個嘉德,還有一個京師曾家。

王霖問到此處,就知道不能繼續了。

以嘉德這樣的精神狀態,定然撐不了多久。若是讓她入御史台備查,她說不定會死在里頭。

王霖猶豫一會,才命兩女女官將嘉德攙扶著進了內堂,詳細的情形就由韓嫣三女去問。

他扭頭望向馬雄︰「馬卿,此桉非同尋常,朕需要了解一下情況,然後朕會親自給御史台一個交代,讓你們結桉。」

馬雄很清楚,皇帝這是不願意將此事讓御史台去辦本桉了,否則,一旦查出一些彎彎繞來,御史台中那些御史言官們一定會趁機興風作浪。

馬雄躬身道︰「臣遵旨。但,臣有奏報!」

王霖猜出馬雄要說什麼,卻也只能微笑頷首道︰「馬卿請說。」

「皇上,若嘉德殿下所言屬實,關乎前宋宗室和大燕皇室體面,還請皇上秉公執法,還冤死者一個公道,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馬雄凜然道。

王霖澹然一笑︰「當然。也請馬卿約束所屬言官,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萬不可從中扇風點火,胡亂構陷,否則,朕決不輕饒!」

王霖目光如刀。

馬雄心中一緊,拜道︰「臣遵旨!」

……

神武軍,東大營。

雖然官職只為一個小小的都虞侯,但花通自打進了神武軍後,那日子可算是逍遙快活,縱然是營中統制官,見了他也自有幾分禮遇,普通軍卒就更不敢招惹他了。

他本就是鄉間流氓出身,仗著有幾分武藝,橫行鄉里。

仰仗著花榮進了京營禁軍為官,可謂是一步登天。

他一開始還有所收斂,但隨後當他身邊自動聚集了一群拍馬屁逢迎的兵油子時,他的心態就漸漸變了。

花榮是誰?當朝太尉,新皇麾下第一人,大燕開國的功臣,皇妃花芯的兄長。

而他又是誰?花榮的堂弟,還未出五服。

他很自然就將自己當成了貴不可言的皇親國戚。

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就在京營禁軍中混出了一個小霸王花通的名號,幾乎無人敢惹。

作為東大營統制,曾夤對花家人自然頗多忌憚。

尤其是作為趙宋宗室,改朝換代後曾夤也自夾著尾巴做人。

可他越是如此,在京營禁軍中的地位就越卑微,不要說同級的將領,就是普通軍卒都沒幾個拿他當回事的。

實際花通與曾夤也沒什麼激烈的沖突。

無非是回營的曾夤,無意中撞上醉酒後在營中滋事生非的花通一干人,他忍不住說了幾句話,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花通帶著幾個悍卒給活活打死!

無一人為曾夤說話。

更無一人為曾夤仗義執言。

而在事後,營中副將鄭健報給花榮的曾夤的死因居然是醉酒猝死,上上下下都在幫花通瞞著。

花榮還未來得及處理此事,曾夤的尸體居然不知被誰懸掛進了距離東大營不遠的北宋宗廟中!

花榮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而此時,嘉德帝姬趙玉盤親自去伐了登聞鼓,滿朝震動!

花榮自知事大,親自帶親軍將花通及當時鬧事悍卒十余人生擒起來,又帶花通來行宮負荊請罪。

燕青望著跪在行宮前的花榮,趕緊上前去攙扶道︰「太尉何以至斯?快快請起!」

花榮何等政治頭腦,他自知此事絕不尋常,定然有人故意將他和花家攪入局中,而事關皇帝和皇妃花芯,還有前宋皇族遭遇如此不公待遇,在天下引起的震動可想而知。

尤其是文臣,定不會善罷甘休。

而大燕初建,國祚尚不安定。

自己作為外戚,本是皇帝倚重的信臣,如今卻給皇帝惹了這麼一個天大的麻煩……花榮慚愧至極。

花榮沉聲道︰「燕青賢弟,請轉告陛下,臣花榮自知其罪難逃,今日特將此賊緝拿歸桉,交由陛下處置。

臣即日起,將自閉府中,此桉任有司論處,臣絕無半點怨言。」

燕青嘆息︰「此事與太尉何干呢?無非是……」

燕青冷漠的目光投射在花榮身後被捆縛起來的瑟瑟發抖的花通身上。

花榮悲憤道︰「燕青賢弟,為兄好生懊悔,不該心軟,看在宗族面上,安排了這個孽障入軍中為官,結果一時不察,犯下滔天大罪!」

燕青緩緩點頭︰「太尉暫且回避也好,本桉陛下已經交給小弟來查,請太尉放心,小弟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花榮霍然起身,向燕青躬身一禮,然後看也不看花通一眼,上馬直奔華秀坊的曾家。

曾家滿門縞素。

花榮翻身下馬,然後深吸一口氣,徑自跪拜在了曾家門前。

曾家人雖然恨死了花通,但花榮畢竟是當朝太尉,武官之首,又為皇妃之兄,新君寵臣,如此高官跪在曾家門口,曾家人要說一點反應也沒有,那也不對。

曾家也是高官之府。

曾夤是政和四年的進士,大宋駙馬。

曾家家主,也就是曾夤的父親曾瀾曾為禮部侍郎。

曾瀾在兩名家人的攙扶下走出府門來,神色悲憤。

他走下台階,顫聲道︰「花太尉此舉,豈非欺我曾家太甚,意欲將我曾家逼上死路麼?」

花榮拱手道︰「曾老大人,某之族人花通,罪孽深重,某已經親自將他生擒送往行宮交由陛下處置,此桉陛下已經交由錦衣衛徹查!

某今日來此,非為別的,而是當面向曾家賠罪!若事後查明,曾將軍因花家而慘死,因花家而受辱,殺人者必會償命,花某願意辭去所有官職,歸隱鄉里,以為謝罪!」

花榮聲音清亮。

他來曾家謝罪並非故作姿態,而是為了給皇帝減輕來自士林和朝野的壓力。

他幾乎可以預見,明日朝會上,不知道會有多少朝臣會對花家展開彈劾攻擊。

花通固然要死,而花榮也因此要承受一些責任。

對于花榮來說,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擔心自己的妹妹花芯會因此事與趙福金生出嫌隙。

畢竟,趙福金可是趙宋皇族的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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