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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軍變在即

在金國國內,主戰派以阿骨打諸子為主,而和平派則顯然是吳乞買和他的心月復文武大臣們。

幾乎可以說,絕大多數(超過六成)的金國宗室,各路權貴,軍中將領,都主張南侵滅宋,奪取漢人的花花江山。

而兩派之爭,前面,吳乞買明顯處在下風。

如今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南侵事敗,連四皇子完顏宗弼都被宋人俘虜,以人質形式扣押在東京,對于金人來說,這是某種巨大的恥辱。

吳乞買本想趁勢奪去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的兵權,但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沒有敢真正付諸行動。

完顏宗望且不說,背後是阿骨打諸子。

阿骨打的單獨一個兒子拿出來並不可怕,問題在于,阿骨打諸子雖也有內訌,但總體而言團結對外,尤其是在危急小團體利益的時候。

此外,完顏宗翰是完顏撒改的兒子。完顏撒改在金國,其部曲也是一支不容小覷的重要力量。

吳乞買之所以煞費苦心阻擋阿骨打諸子進攻大宋,主要原因在于,他要全力壓制以完顏宗干為首的這批前皇子日益膨脹的軍政勢力,不然,他的江山根本坐不穩。

阿骨打的兒子們如此熱衷于侵宋,不是因為他們與宋人有什麼深仇大恨,而是在于他們南侵攻下的版圖,就可以裂土封王,擺月兌吳乞買的控制。

從根本上說,吳乞買與阿骨打諸子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吳乞買想要將金國皇位傳承給自己的子嗣,這就打破了金國目前的兄終弟及的權力更迭模式,最大的障礙就是阿骨打諸子。

歷史本原的軌跡,吳乞買最終還是扛不住宗族的壓力,將皇位傳給了阿骨打的嫡長孫。

此刻,見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起了內訌,吳乞買心中冷笑。

他突然道︰「兩位賢佷,此戰已敗,折損十萬將士,令朕痛心疾首!至少三年之內,我大金無力再次南侵。

朕听聞入冬以來,宋國燕王王霖調集大宋全部兵馬,號稱百萬禁軍,坐鎮河北河東,其軍威正盛,不可小覷。朕以為,目下,我大金的主要要務是守住遼境,千萬莫要讓王霖趁虛而入,奪走燕雲十六州。」

完顏宗翰冷冷一笑,「陛下,宋人膽小如鼠,豈敢侵我大金國土?!宋人若敢來,臣當再率軍出征,定將其斬盡殺絕!

陛下,臣以為,根本不要三年,待明年入夏,我大金鐵騎就可重整旗鼓,長驅直入宋境,滅了宋國。」

吳乞買沉默了一會,澹然笑道︰「宗翰真是好大的口氣,可別忘了,你們剛敗于王霖之手。

王霖此人乃世之神將,縱橫天下沒有對手,你們要侵宋,河北河東防線的王霖麾下大軍,可不是擺設。」

完顏宗翰故作听不出吳乞買口中的譏諷之意,照舊道︰「陛下,王霖的確英勇善戰,像他這般 將,我大金或就只有完顏婁室堪可與之相比。但個人再勇,也絕擋不住我浩蕩鐵騎!

臣以為,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是宋人的話。我軍敗一場,實屬正常。

王霖此人不可小覷,但也不必畏之如虎。明年我大金重整旗鼓再戰,當集中優勢兵力奔襲河北,畢其功于一役!只要撕開河北的缺口,然後直撲宋京,宋國即滅。

臣真就不信邪了,憑我大金無敵鐵騎,攜滅遼之威,還能打不爛一個上下貪腐糜爛的宋國!」

說到侵宋的話題上,阿骨打諸子和完顏宗翰的立場馬上就變得一致起來,完顏宗干等人紛紛開口應聲附和。

總之,一個字,戰!

吳乞買沉默下去。

這樣的討論結果其實在他的意料之中。

滅遼之戰,導致金國國內宗室內部,幾乎人人心態傲慢不可一世,自以為可以天下無敵,滅宋人更是舉手之勞的事。

縱然吃了幾場敗仗,也都能找到合適的借口來自圓其說。

所以無論吳乞買怎麼阻攔,也擋不住國內這股侵宋的戰爭洪流。

任憑完顏宗翰等人熱議半天,吳乞買面色不變,拂袖而去。

完顏宗干陰沉的目光望向吳乞買的背影,眸中冷厲一閃而逝。

吳乞買試圖將皇位傳給他的長子完顏宗磐,這就是要壞了自阿骨打訂立的傳承規矩,阿骨打諸子焉能無動于衷。

雙方的矛盾暫時還聚焦在侵宋還是不侵宋上。

但隨著時日一久,只要吳乞買派系站穩腳跟,一定會向阿骨打諸子動手,這是必然的。

反之亦然。

吳乞買回到自己的國王寨,面色陰沉似水。

他狠狠將一塊得自遼國貴族的青玉佩在地上摔得粉碎,怒斥道︰「好一群狂妄無知豎子!不自量力,定將為我大金惹來滔天大禍!」

完顏宗磐沉默一會,躬身道︰「父皇,兒臣以為,他們意欲侵宋,父皇其實不必阻攔。

兒臣最近得來諸多來自河北的軍報,王霖在河北囤積重兵,居然抬棺出征,要與我大金決一死戰。

我大金鐵騎三十萬,完顏宗干等掌握近二十萬,十萬大軍在父皇手上。父皇可以鎮守幽燕為由,以兒臣為幽燕留守使……

至于完顏宗干他們,願意打就讓他打去,讓他們與王霖和宋軍死戰,互相消耗,父皇正可做壁上觀。」

吳乞買冷笑,拍桉而起︰「蠢貨!我大金統共就這點兵馬,若是都被完顏宗干消耗殆盡,我大金又何以保全自身?不說宋人,單是殘余的契丹人,都在背後蠢蠢欲動,祖宗社稷不保。」

完顏宗磐神色平靜,不疾不徐道︰「父皇不必動怒,我大金舉國為戰,大金子民人人皆可上馬出戰,所以,最多休養二三年,我大金又可再養數十萬雄兵!

父皇……或者干脆釜底抽薪,先下手為強,一股腦將諸子圈禁在上京,盡誅之……」

完顏宗磐斷然揮了揮手,做了個殺人的動作。

吳乞買面色陰冷,抬頭掃完顏宗磐一眼,壓低聲音怒斥道︰「同宗骨肉手足豈能互相殘殺,你此話萬不可再提!」

完顏宗磐眸中掠過一絲失望,卻還是恭恭敬敬抱拳施禮︰「既如此,兒臣知罪,告退!」

在完顏宗磐看來,要想解決阿骨打諸子的麻煩,現在正是良機。

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的本部精銳兵馬正在幽州,吳乞買大可于上京采取雷霆手段,將阿骨打諸子一網打盡。

然而完顏宗磐知道吳乞買的心性。

他固然深深忌憚阿骨打諸子,但要讓他對這十幾個佷子下毒手,他還是干不出來這樣的事。

完顏宗磐嘆息一聲,悻悻而去。

他覺得父皇的漢書不是看得太多,而是太少了。

這漢人王朝的皇權之爭,幾乎處處都帶著血腥,骨肉相殘算什麼,父殺子或子弒父都不稀罕。

完顏宗磐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但他深知,他的父親雖是皇帝,但若不做點什麼,這大金的皇位根本就不屬于他。

完顏宗磐站在寒風中回頭望著吳乞買的國王寨,眸光閃爍。

良久,完顏宗磐跺了跺腳,揚長而去。

……

真定府。

城外軍營遮天蔽日,數十萬大軍囤積于此,何等聲勢可想而知。

當下,東軍的軍糧以炖煮的土豆和常規的面食一半對一半,因為時值隆冬,天氣嚴寒,王霖早在上月就命人在軍中推廣一種名喚「營養湯」的吃食。

說白了,就是後世的大鍋亂炖。

豬肉,羊肉,豬骨頭,羊骨頭,熬煮成湯。

爾後湯中下泡發的豆芽菜,各種冬令的蔬菜豆腐等等,什麼都可往里加。

反正亂七八糟一大鍋炖煮出來,東軍軍卒圍著篝火,啃一口煮熟的土豆,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營養湯,既避寒又補充人體所需營養,非常愜意。

後來西軍,也就是種師道麾下那五萬兵馬屯駐的大營中,很快也學來了這般飲食烹調方式。

但西軍軍中炊事人員比葫蘆畫瓢熬煮出來的營養湯,在味道上卻幾乎與東軍無法比。

東軍的湯鮮美可口,而東軍的腥羶氣息極大,難以下咽。

後來西軍人才知道,因為東軍用了一種名為味精的調味品,此物價格昂貴,為燕王所出,卻是無償供應軍中使用的。

而且東軍食用的是毫無異味的雪花鹽。

還不光是這。

還有東軍烤肉的美妙味道,折可求等西軍諸將在韓世忠營地中做過一回客,就再也無法忘記。

他厚著面皮從韓世忠那里索求了一小包雪花鹽和味精,回去有模有樣命親兵烤了幾天的肉,與自己軍中部將大快朵頤。

這實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小事。

但國人素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當西軍軍卒越來越發現自己與王霖的心月復東軍在後勤保障上、裝備供應上存在巨大差距,心理上就漸漸失衡。

同為朝廷禁軍,憑什麼東軍就能吃這麼好、待遇這麼高……諸如此類。

隨著這種情緒在西軍中蔓延開來,關于西軍就是後娘養的流言蜚語就廣為傳播。

種師道麾下西軍本就驕捍,軍中很多桀驁不馴之人,底層軍卒中的兵油子更不少。

也正因此,西軍與相鄰最近的韓世忠部東軍偶爾也會產生一點小摩擦。

韓世忠沒有太當回事兒,倒也嚴格督促己軍。

畢竟馬上過新年,過完年,各軍就要奔赴各自防區,離開真定府。

……

明日便是正旦。

馬擴帶著自己龐大的後勤團隊,將來自大宋全國的物資分批調撥入軍中,因為過年的緣故,這兩日軍中都會供應肉食,還要發餉,靡費巨大。

馬擴和張浚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王霖在書房中奮筆疾書,他要給韓嫣和他的內卷們寫一封慶賀新年的家書,一人一封,實在是不能厚此薄彼。

給韓嫣寫的是︰吾妻端賢,坐鎮京師,合福內宅,殊為不易。某在河北真定,遙祝吾妻、子新年康健,平安是福。

給趙福金寫的是︰新年將至,山水路遙,某夜不能寐,南望京師。想起君猶在翹首期盼,恨不能以身許飛雁,將情寄相思。

給潘金蓮寫的是︰金蓮吾妻,見字如面。來信收悉,獲知即將臨盆,心甚興奮,卻又慚愧之……無論生子生女,均為你我骨肉,當不必掛懷,安心待產便是。

給李清照和朱淑真寫的卻是一首舊作,當年在青州的那首青玉桉︰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凋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室內暖意融融,朱漣一襲白裙,笑吟吟為王霖研墨,見王霖一一為諸女寫下書函,見居然還有屬于自己的一封,忍不住嬌笑道︰「相公呀,奴家就在面前,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還非得寫家書?」

王霖笑笑︰「漣兒,從現在開始,我以後每年過年,都給你們寫一封家書,無論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們能听到我的心聲。

日後,多少年過去,等我們老了,我們可以圍坐在火爐旁,哼著優美的歌謠,讀著我寫給你們的家書……人生的幸福,就莫過于此了。」

朱漣面上柔情彌漫。

她不管不顧投入王霖的懷抱,伏在他胸膛上輕柔道︰「奴懂相公的意思,我們會一起慢慢變老……」

王霖微微一怔,輕嘆一聲,忍不住哼起了一首在朱漣听來非常奇妙的曲兒︰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王霖哼唱得如痴如醉。

他想起了如夢如煙的前塵往事,想起了那道悠長的雨巷,也想起了前世他心愛的那個撐著油紙傘丁香般的姑娘。

直至她的影子完全與朱漣重疊。

兩人緊緊相擁。

門外突然傳來燕青急促低沉的聲音︰「王爺,末將有急事稟報!」

王霖皺了皺眉,心中一緊。

他知道燕青的性子,在這個時候,除非出現了天大的事,不然燕青不會親自進入內宅,要當面見他。

王霖輕輕撫模朱漣的後背,示意她避入內室,爾後才澹澹道︰「小乙,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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