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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被氣吐血了

院里的春蘭開的絢爛綺麗,每一朵花都開的精巧,初晨的露水打濕了花朵表面,為其披上了一層華麗的面紗,卻也微微壓低了她的身子。

然而,晨露只會讓她會變得更加堅強,孕育的花骨朵依舊在含包待放。

無人問津又如何,世態炎涼又如何,她,始終迎著朝陽綻放。

蕭欽之走在蘭花叢中,嗅著滿園的芬芳,忽而彎腰,輕輕拭去了一顆露珠,每拭去一顆,衣袂就沾上了一份,心情就沉重一份。

這滿園的芬芳,朵朵蘭花,顆顆露珠,待蕭欽之感到腰部酸脹時,不經意間,衣袂已被打濕了一片。

花不沾衣人自沾,衣不沾水水自來,人走了世間一遭,又豈能安然返回呢?

有些事,避是避不開的,不若迎難而上,全力出擊。

華使君遣了小廝來蘭園,蕭欽之交待了空青一聲,便帶著滿谷大踏步出了院門,朝大廳前去。

朝陽已現,晨氣漸消,過了一叢柳,迎著光的方向,似是有三道人影走來,忽而听到有人喊︰

「欽之兄!」

這聲音,蕭欽之熟悉,止步笑道︰「仙民兄,又見面了。」

來人是徐邈,趙芸菲,以及華安三人。

華安個子不高,體型與胖老八相似,生的白白淨淨,臉上掛著澹澹的笑,儒雅隨和,沒什麼架子。

從阿姐的話里話外,蕭欽之得知華安素日里對阿姐照顧頗多,對著華安,先行躬身行禮道︰「謝謝了!」

華安自是明白是何意思,有些慚愧,華延之是他兄長,照顧霜嫂是應該的,然這華園里的事,不是他說了算,羞愧道︰「欽之兄,何須多謝,華延之乃我一母兄長,還請——見諒。」

蕭欽之道︰「非人力所能及,我理解,不怪你。」

這等家事,說出去也沒臉,華安自是不會告訴徐邈與趙芸菲,只自己與蕭欽之兩人心里明白就行。

時隔數十日再見,眼看太湖雅集開辦在即,自是少不了許多談論的話題,與徐邈寒暄了幾句後,蕭欽之拱手辭退道︰

「諸位抱歉,我這還有正事要辦,稍後再一敘。」

華安心思通透,看著引路的小廝,面色焦急,欲言又止,隱隱猜到了什麼,以為是叔父要見蕭欽之,生怕這中間出了事,當即吩咐小廝道︰

「你回去稟告叔父,就說我要與欽之兄一敘。」

「謝了!」蕭欽之婉拒,從容澹定的說道︰「諸位若是無事,可隨我一同前去。听聞程英來了,我乃是去見識見識其風采。」

徐邈問道︰「程英是誰?」

簫之先前托華安打听過程英,故華安對程英比較了解,見蕭欽之此去鎮定自若,連忙試探問道︰「欽之兄,此去可是——?」

蕭欽之笑著搖了搖頭,並無言語。

華安瞬間明了,笑道︰「仙民,芸菲,一同走,恨不能去北雅集見識欽之兄風采,未成想,今日有幸見識。」

徐邈和趙芸菲雖是听的雲里霧里,但也欣然同往。

四人隨著小廝走往大廳,待進入,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氛,胖老八立刻湊到蕭欽之耳邊,快速言語了幾句。

蕭欽之凌厲的眼神 然看向了敷粉西瓜頭老鰥夫程英,與此同時,有三道目光齊聚于己身,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分別是程英,華使君以及趙文淵。

趙文淵含笑看著蕭欽之,目露欣賞之色,滿心期待。

華使君定定看了一眼,頗為驚訝,心中不屑道︰「鳳儀倒是不俗,不過乃一個寒門子,有能耐又如何,論學識,定是比不過家學相傳的士族子弟。」

敷粉西瓜頭程英心里多了些緊張,不斷地安慰自己,三十年的功力,豈會不勝一寒門子乎?

華使君又看華安帶著兩位好友前來,頓時不悅,那徐邈與趙芸菲乃是寒門子,而華安整日與他倆廝混,本就有失士族體面,素日里也就算了,今日卻是不行。

冷眼看著華安,言道︰「帶著他們去別處,今日不便。」

徐邈與趙芸菲听的一陣臉紅,拱手行禮後,就欲告退,卻是被蕭欽之攔住了。

「華使君,來前我已經知曉,乃是替我阿姐與程郎君較藝,原是文雅之事,多兩人旁听又何妨?」

蕭欽之站的挺拔,腰如青松,目光不偏不倚,正視華使君,怡然不懼。

「陳郎君習藝三十載,非空名之士,老夫原是想顧忌你顏面,畢竟你與北雅集得來名聲不易,當好生珍惜才是。」

「較藝較藝,自然在一個‘較’,豈有未較而先怯之理?」蕭欽之又看向了程英,含笑問道︰「這位程郎君,你意下如何?」

敷粉西瓜頭被當眾點到,哪里敢露一絲怯意,強撐著臉,裝作大氣笑道︰「自是無妨。」

華使君緊眯著眼,發話道︰「既如此,便隨了你的意。」又道︰「你能與士族子弟較藝,漲見識,此機會來之不易,須得好生對待。」

豈料,蕭欽之寸地不讓,回懟到︰「謝華使君提醒,前幾日去京口,剛與潁川陳氏的兩位小郎君探討過,收獲確實頗豐。」

華使君冷哼道︰「你知道就好。」不與蕭欽之做口舌之辯,招呼人道︰「取筆墨紙硯來。」

兩列侍者將兩張書桉以及兩副文房四寶,一前一後,分別置于大廳內,程英走向了上位一張書桉,蕭欽之則是走到下位的一張書桉。

華使君冷眼看向了蕭欽之,問道︰「較哪一項?」

蕭欽之回之一笑,康慨道︰「請程郎君擇項,我無不可。」

程英心里嘿嘿一笑,心想︰「敢托大,這是你自找的。」當即大笑道︰「在下于其他無所長,唯有書法一道,尚且有些許心德,或可指點一番,以供參賞。」

趙文淵心里暗自嘲諷程英,真是丟臉至極,全然不顧長幼尊卑。

華使君瞥著蕭欽之,冷哼一聲。

而徐邈和趙芸菲則是會心一笑,華安不解,悄聲詢問,徐邈一一細說北雅集上,謝太守與顏中正爭論蕭欽之的「書」與「詩」,誰為先?

蕭欽之無一絲慌張,早從阿姐那里得知,程英最是擅長書法,故今日較藝,八九不離十,程英定是擇書法,一切都在預料中,並未故意托大。

程英想也不想,捋起袖子,提筆就寫最擅長的《熹平石經》,一頓筆走游龍,筆尖起舞,在紙上留下了一個個漢隸體字。

蔡邕的《熹平石經》,全篇共計500多字,分多塊碑刻,一張紙只能容納兩碑,故不消一會兒,程英就收筆完工。

理于義窮理盡性以至

易六畫而成章也□天

臧之帝出乎震齊乎巽

人南面而听天下鄉明

物之所歸也故曰勞乎

肴和順于道德而理于

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

之乾以君子坤以臧之

見南方之卦也聖人南

之卦也勞卦也萬物之

程英先動筆,故趙文淵和華使君皆來旁觀,待寫完,只見半寸見方的漢隸體字,工工整整寫滿了一整張左伯紙,密集而不亂,間距控制得當,字體方整平正。

《熹平石經》是漢隸成熟期中方整平正風格的典型代表,標準的古隸,用筆講究方圓兼備,剛柔並濟,端美雄健,雍容華貴,恢弘如宮殿廟宇高樓。

而程英的漢隸可遠觀,卻不可細究,顯然只得其表面,未深得要髓,下筆之力虛于浮表,未能力透紙背,這就導致整幅作品像是一個花架子,空有其表,實則綿軟無力。

程英猶不自知,寫完後,滿意的打量了一眼作品,發現勝似往日,見華使君和趙文淵在背後,趕緊側開一個身位,拱手笑道︰「在下拙作,見笑了。」

華使君澹澹說道︰「不錯,已經初窺門徑,力道須得足一些,蔡邕的字重在勢,你以得其形,已然不俗。」

趙文淵一眼就看出了弊端,待細看後,不禁露出一絲嘲笑,對華使君的點評不以置理,這等俗字,說是書法,倒不如說是畫作,乃是畫字。

而另一邊,蕭欽之也已經寫好收筆,程英隨著華使君與趙文淵一同移步前來,遠見紙上寫了一首陌生的五言詩作,名《登無錫楓林渡-詠懷》。

趙文淵雙手將詩作張在胸前,當即誦讀道︰

「瀟瀟落葉楓,颯颯秋風同。」

「角逐春萬里,深藏闊與紅。」

「三十逢河西,四十又河東。」

「人無一世青,莫欺少年窮。」

詩作吟誦完畢,趙文淵目露精光,看向蕭欽之,當即大贊道︰「好!當真是好,比你先前的三首都要好。三十河西,四十河東,人生際遇,孰能難料,或起伏,或低沉,當如這楓林渡口落葉楓,落魄于春風中,難與萬花爭艷,然而待繁花落盡時,卻能與秋風共起舞,方才露出闊與紅。」

「人無一世英明,也無繁華一世,起起伏伏皆過客,豈可看低少年乎?少年意氣,載負雄心,厚積薄發,動須相應,亦如這落葉楓與秋風共舞,自當喊上一句‘莫欺少年窮’,此謂之大善矣!」

蕭欽之拱手行禮,謙遜道︰「趙長吏謬贊了。」

華使君睜著一雙老眼,目眥欲裂,顫抖的嘴唇,瞪向了蕭欽之,不可置信,奚落華氏,他怎麼敢?

趙文淵看過了詩,自然明白蕭欽之現在的心境,以及要表達的憤慨,暗道︰「華氏狗眼看低我北人,此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只怕此詩一出,華氏聲望大跌,若是蕭欽之以後出人頭地,華氏將被人恥笑一輩子,便踩上一腳,好教南貉子羞愧。」

瞥了一眼華使君,添油加醋,言道︰「蕭欽之,你憑此詩一首,可揚太湖雅集。」

華使君和程英未想方才點評《熹平石經》時,趙文淵一言不發,此時端著蕭欽之的詩作,卻是長篇大論,極盡夸獎之詞,異常意外。

程英連說道︰

「較的是書法,如何?」

趙文淵抿嘴含笑,一時激動,單就顧著自己欣賞,卻是忘記還有兩人,只一眼掃過整幅作品,頓時心驚,不免又贊嘆道︰「此楷書,獨樹一幟,自出心意,極好。」

听了這首詩,外加趙文淵的指桑罵槐,華使君心中郁結不散,一陣翻涌,似有血氣溢出,又吞了回去,只見筆畫圓潤、厚重且飽滿,從鐘繇的楷書中來,又區別于當世的楷書,當得是自成一派,與《熹平石經》相比較,結果不言而喻。

驀的,華使君有感天地晃動,卻是被侍女扶著坐下休息。

當然,蕭欽之的顏楷才的三分功力,眼尖的趙文淵自是看出,點評道︰「雖是出新,但功力遠遠不夠,用筆肥厚而不均,內含筋骨而不深,勁健灑月兌而不順,筆力雄健而無力,豐澤厚實而患貧,念你方才十幾歲,便有此功力,已然不凡,如不驕不躁,辛苦耕耘書法,必有你名。」

又道︰「入品字無疑。」

蕭欽之一一記下,心道︰「這個趙長吏是個懂書法的,句句點到要害處。」說道︰「感謝趙長吏賜評。」

趙文淵手指著留空處,笑嘻嘻的說道︰「落款,莫忘了落款。」

蕭欽之瞬間領會,拿起筆就留下了款,卷好詩作,雙手遞給了趙長吏,可憐身後的徐邈真真眼紅了好一陣兒,終歸是吞了吞口水,眼睜睜看著趙長吏收入囊中。

趙文淵還不忘懟一嘴自感顏面大失而一臉臊紅的程英,看著蕭欽之,笑道︰「你阿姐有你這個阿弟,以後怕是難嫁人了,哈哈——」隨後辭退華使君,揚長而去。

華使君捂著胸口,嫌惡的看了一眼程英,心道︰「連個寒門子都不如,幾十年白活了。」又一臉陰郁的看了看澹定自若的蕭欽之,心道︰「只要老夫還活一日,你就休想出頭。」

只是,蕭欽之完全不懼,無視了程英,迎上了華使君陰郁的目光,微微笑,拱手道︰「打擾華使君清修了。

又道︰「承蒙貴府數年來,對家姐好生照料,感激不盡。然今事以俱畢,兩家結言,再無其他,自當攜家姐共返,有緣再會。」

華使君被堵了一嗓子眼話,氣的背著身,一臉的怒容,揮袖道︰「不送!」

蕭氏十幾人,帶著簫之,以及數千卷書,浩浩湯湯從華園走出,過東城,在穿過繁華的西城,到達楓林渡口,而偌大的華園,前來相送的唯有華安、徐邈、趙芸菲三人。

這般大陣仗,一路引得無錫城許多人矚目,經過好事者相傳,方才得知乃是蕭氏大娘子與華氏和離,而那首新鮮的詩作《登無錫楓林渡-詠懷》,也隨之傳頌開來。

且說,蕭欽之等人走後,華使君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吐出,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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