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晚風吹拂,也吹不掉縈繞在陳談之心頭的疑問,不知不覺間回了房,見阿姐的房間還亮著燈,門前躊躇著,還是沒敲,欲轉身離去。
不料,房門卻是傳出了一道女聲︰「是阿弟,你回來了嗎?」
陳談之低聲道︰「是我。」
「進來。」
陳談之猶豫著進了門,自顧走在桉前,席地而坐,一聲不吭。
羽紋銅鳳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房內彌漫著一絲幽香,安靜且靜謐,燈下坐著一個散著長發的精致女子,額前凌亂著幾根碎發,面容不施粉黛而如朝霞映雪,唇色朱櫻一點,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
這名燈下女子自然是還原本色的陳韞之了,她身披了一件白日里的緞白長袍墜地,神態悠然澹雅,放下了手里的書,回過頭來,見陳談之面露凝容,已然知曉蕭欽之定是完美過關了。
「說說吧。」看著一臉落寞的阿弟,陳韞之心中有所思量。
陳談之苦著一張臉,刻意隱瞞被蕭欽之揍了一頓的事,其他事無巨細,一一告知。
「可想明白,敗在何處了?」陳韞之深凝眸注視,澹澹說道。
「對他了解不夠,著了他的套。」陳談之固執的認為蕭欽之是扮豬吃老虎,甚至莫名挨了揍,說不定也是他故意以會錯意而為之。
「再想。」陳韞之冷聲道。
「他太奸詐了。」陳談之啐道。
「以前便與你說過,莫怪他人,多想想自己。」陳韞之訓戒道。
對于阿姐,陳談之是打心眼里服氣,論學識智慧,陳談之就沒有見過同齡人,有勝于自家阿姐的,因此時常傾听阿姐的教導。
「嗯。」陳談之諾諾道︰「還請阿姐指正。」
「你就不想想,他作于我的詩,能奈他何?我若是不示于你,你豈會知道?你以為得了好,實則幫了他的忙且不自知。若是你能多想想,這首詩不拿出來,旁人只會知那一首他寫于顏氏小娘子的詩,你便只需在一旁看著就行,自有顏氏尋他的麻煩,何須自己的?」
陳韞之的一席話,讓陳談之豁然開朗,沒想到賠了夫人又折兵,竟然幫了蕭欽之的忙,心中暗自悔恨,忽而警覺,看向了阿姐,疑問道︰「阿姐,你為何要幫他?」
「我自有想法。」陳韞之繼續訓導道︰「你的眼里全是報復,心急以至于失去了理智,喪失了判斷,以後遇事,不可魯莽,須得冷靜思考,再行其事,可知曉了?」
陳談之點了點頭道︰「阿姐,我已知曉。」
沉默半晌,心里郁結之氣始終不散,又道︰「阿姐,可有辦法勝他?他竟然小覷于我,最後以平局收場,技不如人,我認,但他的憐憫,我絕不接受。」
陳韞之嘴里喃喃道︰「什麼江水自高往下,自東往西流,而不是從低往高,從西往東流呢?」,稍稍一想,全然明白,心道︰「阿弟又被這個呆頭鵝給騙了,他哪里是憐憫你呢?」
「我教你,勝之不武,于他不公,靠人不如靠己,須得自己好好想想,若是以後我不在了,誰來教你呢?」
陳談之暗然點頭,想著阿姐的話,開始尋思,心道︰「我圍棋、談玄貌似都不是他對手,而他的書法也不差,作詩更是無對手,那麼就只有畫了。」
是了,琴棋書畫,到現在還沒有展示的就只有畫了,陳談之欣喜若狂道︰「阿姐,我知道了,他一定不擅畫,我明天就去找他。」
「你怎知他不擅畫?」陳韞之反問道。
「這——」陳談之猶豫了,貌似說蕭欽之不會畫,好像也說不過去,說不得與談玄一般,只是深藏不漏罷了。
「你對自己沒信心?」陳韞之又道。
「怎會?我明天就去。」陳談之當然不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信誓旦旦道︰「我現在就回去準備。」
羽紋銅鳳燈火悠悠,翻開的書又合上了,寂寥沉寂,陳韞之斜躺在塌上,翹起晶瑩的小腳丫,露著香肩,凝眸淺笑,心想︰「呆頭鵝,你可是還深藏不漏?」
然而,次日上午,一切準備就緒的陳談之去尋蕭欽之時,卻是發現人去樓空,楊尚寶說,蕭氏兄弟一大早就啟程回武進了。
陳談之固執的認為是蕭欽之逃跑了,心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勝了就跑,可沒那麼容易,武進,且等著。」
陳韞之得知蕭欽之啟程回武進的消息後,不免有些生氣,暗啐道︰「好你個呆頭鵝,連個招呼都不打。」
他們哪里知道,蕭欽之豈是只不告而別之人,實在是走的匆忙,根本來不及。
這幾天,族長過得真是心驚膽戰,生怕半路出什麼ど蛾子,蕭欽之把落到手里的名聲再給敗了。再有五族之事,皆以談妥,蕭書的婚事,楊氏也同意了。
因而,族長昨晚就辭別了刁論,借托家中有事,明天一早就走。
于是,清晨,天還沒亮,族長就匆匆來了,搗醒了三人,蕭欽之睡得模模湖湖,出了刁氏莊園,登上了船,踏上了回程之路。
六叔、七叔、九叔這幾天不見人影,原是忙著在刁氏采購了許多農具,鐵器、銅器等物品,又在城里采購許多日常物品。
來京口的時候,兩艘船只載了幾十人,相當于空船,回去的時候,兩艘船載的滿滿當當,桅桿上的大帆全部揚開,行駛緩慢。
蕭欽之站在船尾,品嘗著初晨的江風,眺望海平面上,哪里有一處冉冉升起的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