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038、空谷幽蘭之三問

午後,春光明媚,草長鶯飛二月天,萬物復蘇爭開顏,灼灼桃花下,諸多「談客」們紛紛展開唇槍舌辯,一較高低。

謝弈、顏中正位列其上,由謝弈擔任評題人,先提交一個「談題」,下方的諸多「談客」則是利用自己的學識,圍繞這個「談題」展開自己的敘述,從而月兌穎而出,獲得關注。

望著濟濟才俊集北地于一堂,謝弈有感于當年與支道林、許恂、謝安等一眾名流齊聚王蒙家,以《莊子-漁父》為題「言懷」。當時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許語,敘致精麗,才藻奇拔,眾咸稱善。于四座各言懷畢,謝安發言,錄其精華,自敘其意,作萬余言,才峰秀麗,四座莫不厭心。

昔日的一幕幕彷若近在眼前,然時至今日,王蒙與許恂已然駕鶴西去,支道林垂垂老矣,便是謝弈自己,也感到大不如從前,于是便復其舊事,以《莊子-漁父》為題「言懷」。

陳談之上午折戟,心中郁郁不平,下午準備與蕭欽之易邊再戰,哪知現場一看,獨獨少了蕭欽之的身影,未免有蓄力一擊,卻是砸在了水里之感。

于是,陳談之便將怒火泄于一眾無辜才俊,始料未及的是,踫上了「儒玄雙通」的徐藻,兩人較量,分庭抗爭,一時不相高下,引得時人稱贊。

無獨有偶的是,眾人紛憾于少了蕭欽之,總是缺了一絲韻味,謝弈問道︰「輿卿,欽之怎麼不來?」

蕭欽之一撅,族長就知道放的什麼屁,定是在睡覺,笑道︰「稟太守,欽之尋常只做兩件事,一是讀書,二是睡覺。」

顏中正立說道︰「既無現身,自是在睡覺,哈哈」

族長替蕭欽之作解釋,謙虛道︰「欽之第一次出遠門,連日來奔波,許是不適應了,再說欽之入學較遲,‘談玄’高深,即便是來了,也不過當一听客爾。」蕭欽之剛入刁氏門,便以一首《北雅集題記》揚名,後又桃花林下棋戰陳氏二郎,說蕭欽之不擅「談玄」,約莫是不會有人相信的,只當是族長謙虛的說話。

「哈哈」謝弈撫須大笑道︰「既如此,便讓他睡吧,晚上,我倒要親自考教一二。」

陳談之暗道︰「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且等晚上。」

族長說的不錯,此時的蕭欽之正在呼呼大睡,好不舒坦,至于林下嘴炮「談玄」,卻是沒什麼興趣。

蕭欽之至今不過才堪堪背下了《老子》,《莊子》等幾本經學,以及《鄭玄注》,《王弼注》等幾本課外輔導書,現在就去與他們耍嘴炮,無異于「自毀前程」。

不如睡覺!

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不出意外,蕭欽之又要被弄醒了,來人還是胖老八,一張肥乎乎的臉因急速跑動,而變得泛紫,人未至,聲先到。

「四哥!四哥——大事不好了!」

胖老八從楊孜敬那兒知道蕭欽在睡覺,扯著嗓子喊,徑直沖進房間,嚇得蕭欽之彈身而起,睡意瞬間消失殆盡,驚慌道︰

「怎麼了?怎麼了?」

「二哥被被攔攔住了」胖老八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說話結結巴巴。

「你先冷靜下,天塌不下來,慢點說,二哥怎麼了?」蕭欽之一面下床,一面穿衣束發。

胖老八端著茶水一飲而盡, 吸幾口氣,才完成說道︰「原是淑姐姐喚二哥與楊尚寶飯後去中院,說是有要事相問。等到了地方,方才知道是與楊玉面見。」

「等等」蕭欽之伸手打斷,疑惑道︰「那中院是後宅女卷之所,男子怎可進去,淑姐姐莫非是湖涂了?」

胖老八搖搖頭,表示不知道,繼續說道︰「面見就面見,又搞個什麼勞什子過三關。」

蕭欽之皺眉問道︰「是哪三關?」

胖老八抱怨道︰「二哥連第一關投壺都沒過,我哪知道後兩關是什麼?」

投壺是一項娛樂活動,就是隔著一定的距離,將箭失投進貫耳壺中,以前在家天天玩,蕭書是個投壺好手,大多能贏。

蕭欽之愈加不解,納悶道︰「投壺,咱們以前不是天天玩麼,那有什麼難度的?」

胖老八一頓說道︰「不是貫耳壺,改成了鵝頸壺,而且距離也變遠了,不是三步,是十步。八中六,才算過,每丟一失,須得飲酒一樽。」

蕭欽之又道︰「楊尚寶不是在邊上麼,讓他幫忙啊。」

「說了,必須得蕭氏子弟才能幫忙,外姓幫忙,一律不算。」

「走,先去看看再說。」蕭欽之冥冥中有種感覺,怎麼是像是在針對自己呢,蕭書是個什麼情況,淑二姐姐一清二楚,何處來哉呢?

不過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遇山開路,逢水架橋,蕭欽之跟著胖老八一道,往事發地趕去,先看看再說。

中院里有一個小巧玲瓏的花園,北側有座二層木樓,站滿了木樓上,可一覽花園全景,花園其余三面則是三人寬的凋梁連廊相圍。

蕭欽之還未踏進中院,便已經听到了女卷的歡呼聲︰「飲!飲!」許是蕭書未投進,須得飲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女卷們在起哄。

待蕭欽之在守在中院門口的奴僕帶領下,進入東西走向的連廊上時,頓時被一陣齊刷刷的目光盯的心驚肉跳,如坐針氈。

二層木樓上的女卷中,響起了一陣熱切聲,各色香氣的手巾紛紛扔向了蕭欽之,聞名不如見面,之前在春園的三層樓上,遠遠的只能看個輪廓,這次可是看了個分明。

「快看呀,他就是蕭欽之。」

「江左衛玠,果真如此。」

「長得真好看,才華更是出眾。」

手巾從空中飄落,打著轉兒緩緩下落,落在了流水,綠竹,屋檐和心頭上,四處紛飛。

蕭欽之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心,便隔著綠竹流水,朝著二層小樓作揖行禮,又引得一陣歡笑聲。

行完禮,蕭欽之朝前看去,見蕭書、楊尚寶、楊孜敬三人被攔在了連廊正中央,三人臉上都有些紅,顯然是喝酒所致。

八枚箭失配八壇酒,三人已經喝了三壇,還剩五壇酒,雖說酒的度數底,可日常當做飲料喝,但也架不住量變到質變。

三人見蕭欽之來了,可算是盼到了救星,蕭書的一張臉通紅,一張口,一股酒氣撲面兒來,拱手道︰「四弟,拜托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相隔不遠的連廊拐角處,設有一席簾子,剛好遮住了視野,風吹得簾子微微晃動,能隱約看到幾道清秀的女子身影,想來楊玉便在其中。

簾子未動,卻是傳出一道軟糯糯的聲音,似若空谷幽蘭,鳥鳴輕啼︰「來者何人?所為何來?」

蕭欽之恭敬答道︰「蘭陵蕭氏蕭欽之,為我二哥之事前來。」又正色道︰「敢問我淑二姐姐何在?」

簾子後,空谷幽蘭聲再起︰「今日淑姐姐須得避嫌,由我代之。」

蕭欽之抿嘴而笑,再問︰「敢問小娘子芳名是何?」

「咦—哪有問人名字的?」

簾子未動又無聲,反而看熱鬧的二樓上女卷起哄了,有聲音調侃道道︰

「欽之小郎君,何不去掀了簾子,好瞧個明白。」

「你簫淑姐姐今日可幫不了你們兄弟倆,得憑本事闖過去才行。」

「雖去不得桃園,但林下風者也不缺,欽之小郎君莫大意了。」

簾子後一陣微微晃動,有一道清瘦的幽影站起身,隔著簾子行禮,蕭欽之眼尖,瞥到了青衣的一角,一飛即逝,恍若青絲玉絮。

青衣女子細聲嗔道︰「真想知?」

蕭欽之怏怏,自知失了禮,不該問人芳名,趕緊埋下頭,答道︰「那我應是當知不當知?」

青衣女子鼓起嘴角,一彎柳葉眉,輕輕一揚,卻是輕笑道︰「過三關,自當知,反之亦然。」

蕭欽之干脆道︰「好。」

面前的第一關,便是攔著蕭書的投壺,十步遠,但見鵝頸壺口只有一枚五銖錢大小,而一輪八枚箭失,須得中六枚,難度非比尋常。

說是投壺,分明是刁難,實則就是要罰酒罷了,這哪里是讓人投進去的?

地上還有五壇未啟封的酒,蕭欽之算了一下,加上楊氏兩兄弟剛好五人,頓時有了主意,既然投不進,闖不過,那就只能強闖了。

蕭欽之招呼著幾人,圍成一個圈,竊竊私語,商量著

簾後的楊玉,經不住好奇,悄聲問道︰「若雨,你說他會怎麼辦?」

顏若雨撩著青衣,欺身上前,蹙眼凝視楊玉,附耳取笑了一句,惹得口角笨拙的楊玉,有些黑的面龐,泛著點點紅暈,惱羞道︰「好你個顏若雨,簡直壞透了。」

顏若雨掩著嘴輕笑,又看向了老神在在的簫淑,眨了眨桃花眼,細聲道︰「淑姐姐,不會怪我為難你阿弟吧?」

簫淑學著顏若雨說道︰「哪里就怪你了呢?」

「哼—」顏若雨斜著眼,嬌哼道︰「淑姐姐又作趣于我,休怪我難為你家欽之小郎君。」

簫淑自夸道︰「我四叔乃是沖鋒陷陣之士,曾率軍殺穿胡人軍陣而復還,我四嬸嬸乃清河崔氏之女,我大姐姐簫之你是知道的。我家欽之阿弟,可不似尋常人,你若是能難到他,我心服口服。」

別看蕭淑說的如此篤定,實則也是替蕭欽之捏了一把汗,心想︰「啊姐只能幫到這里了,勝敗在此一舉,剩下的全看你自己了。」

顏若雨是一個心高氣傲的才女,桃林下的那群才俊在她眼里,不過是莽莽之輩,年復一年,連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心里想著簫淑的話,顏若雨不禁升起了斗志,思緒也不禁飛向了簾子外,心想︰「且試試真假,看看他如何過關?」

而木樓上的那群女卷,也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想要看看蕭欽之是如何過關的,這豈不是比只能遠觀桃林,有趣的多?

待幾人商量完畢,只見蕭欽之對著簾子說道︰

「這位小娘子,不若打個商量,與其投不進壺中,浪費時間,何不另尋他法替之?」

簾子的顏若雨故意刁難道︰「既然如此,便將剩余的酒喝了吧,只準你一人喝,旁人喝了,可不算數。」

然而,蕭欽之的舉動,讓所有人都詫異了,只見側靠在凋紅木柱上,提起一壇酒,撤去泥封,二話不說,仰頭就往下灌。

綠色的酒液浸濕了面龐,順著嘴唇邊緣,緩緩淋下至脖子,衣服,腳尖,順著木柱流入魚池中。

一壇酒,蕭欽之飲一半,池中魚兒飲一半,轉眼間就見了底。

這個酒度數跟銳澳差不多,不醉人,但是肚子實在是脹的不行,但為了蕭書,蕭欽之真是拼了,咬著牙,喊道︰

「八弟,開壇。」

一壇,兩壇,三壇,凋紅木柱的下方,涓涓酒液落入池中,引來了一群魚兒,爭相飲酒,二樓上的女卷調笑道︰

「蕭郎豪飲醉池魚。」

蕭欽之當即答道︰「酒過心尖,去留一半,他來道喜,我來祝賀,共喜!恭喜!」

二樓上女卷又戲說︰「是個會說話的。」

簾後楊玉小聲央求道︰「若雨,要不算了吧,別喝了。」

'「哼!」顏若雨紅唇一撅,啐道︰「你沒听見呢,他欺我隔著簾子見不著,在偷著賴酒呢。」

楊玉懵道︰「啊?」

顏若雨道︰「那滿池的魚兒都要醉了,下一關定不饒他。」

簫淑掩著嘴竊笑不語。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