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賬。
江陽拿著東西去了店外供客人歇息的座位上，把買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把指尖陀螺的包裝打開，讓它轉起來。
接著。
江陽在群里發了條消息︰「猴子，老肖，听說你們吵架了，快過來給我說說，我吃的喝的已經買好了，就在便利店門口呢。」
江陽發了桌子上東西的照片，還有便利店的照片。
肖陽︰「你怎麼過來了？」
江陽︰「吃瓜啊。」
侯兵︰「正送外賣，送完就到。」
江陽回了個「好」以後就放下手機，然後迫不及待的拿出女乃啤。
這女乃啤，他還沒喝過呢。
叭！
江陽剛打開罐子，一股細膩的泡沫就涌上來，他忙湊過去喝了一口。然後有些疑惑，這玩意兒一點兒也不像啤酒，倒有點兒像優酸乳加了二氧化碳。
還挺合江陽口味的。
「嘖。」
店長趴在櫃台上，手托腮看著玻璃外的江陽，「真他媽帥啊。」
此刻。
下午四點多。
但冬天的太陽已經西斜了。
略紅的殘陽的落在江陽身上，他又在美滋滋的喝著女乃啤——
店長想起了那些攝影師們常拍的街景人物大片，覺得現在店外這一幕，就特別適合作為這些作品中的人物，絕對可以拿獎。她剛對路小雨說了，她喜歡偏成熟的男人，對小鮮肉類不大感興趣，但看到這一幕的那一刻，這想法就破滅了。
路小雨︰「你這想法變得也太快了吧。」
店長搖頭︰「你不懂。」
小鮮肉和小鮮肉還是不一樣的。
畢竟。
不是每一個小鮮肉都頂一個五塊錢發型的。
肖陽很快到了，坐在江陽對面。
店長恍然。
她推了推路小雨︰「他是不是來跟猴子和肖陽說和的。」
接著。
店長離開櫃台，「我去外面抽根煙。」
她推門出去，站在不遠處抽煙，然後悄悄听肖陽和江陽的對話。
「瞅瞅你這頭發，五塊錢理的吧？好好的一個大帥哥，愣是變成一個小帥哥了。」肖陽吐槽一句，拿起桌上的關東煮，吃了一口。
江陽模了模頭︰「別胡說。」
店長覺得也是。
這雖然是五塊錢發型，但大魔王老公這頭，打理的費用應該很貴。
就在店長想知道收了那麼多錢，理了這麼個發型的人理發師是誰的時候，江陽說︰「一分錢沒花，理發大爺免費理的。」
肖陽服。
「咳咳。」
店長差點讓煙給嗆出淚。
這也太節省了吧。
江陽開了一罐女乃啤遞給肖陽︰「剛哥說你跟侯兵吵架了，快，跟我說說。」
肖陽看了看店長，沒說話。
店長一看這樣，知道听不出什麼了。
她掐滅煙蒂回店里了。
即便如此，肖陽也沒說，直到侯兵到來。
侯兵把肖陽面前的關東煮拿走，「他不配吃這個。」
江陽納悶︰「為什麼？」
侯兵說起了前天晚上，路小雨送的關東煮。
侯兵十分肯定，路小雨知道肖陽喜歡吃這個，專門把臨期的關東煮留給肖陽的。要不然，哪還輪得到肖陽啊。當然，侯兵偶爾也能跟著蹭一兩頓。
路小雨喜歡肖陽，瞎子都看得出來。
侯兵就想讓肖陽說清楚，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別吊著人家，畢竟他們每天在這兒蹭臨期盒飯，路小雨這麼殷勤得不到回應，侯兵還挺不好意思的。
然後。
就因為侯兵逼了肖陽一下，所以倆人鬧別扭了。
肖陽也有話說。
「我現在哪有談戀愛的心思——」
他停了停，讓侯兵給他們倆弄兩罐啤酒去，江陽就算了，年輕人喝酒不好。
侯兵不想去，但為了听肖陽的苦衷，還是去了。
等侯兵拿了啤酒，肖陽打開喝了一口︰「你們也知道我那破學校。」
很難稱之為大學。
地位差不多跟江陽知道的山東藍翔技師學院差不多。
肖陽學的計算機。
听起來高大上，但在這破學校，能學到相關知識就見鬼了。而他也在上了兩年多，就被推向了社會。
那時的肖陽拿著這學校給的幾張破紙，哪能找得到工作。
他眼看走投無路了，這時，他同學給他指了個門路——
假文憑。
肖陽干了。
他上了個軟件測試的培訓班，又搞了張假文憑，然後在面試多家以後，順利進到了現在的公司。
「你們不知道，我這兩年工作有多提心吊膽，有多怕東窗事發，我每天加最多的班，拿最少得工資，我不敢提加薪，我不敢辭職，我不敢換工作，我不敢跟別人提我的工作，我覺得我不配，我覺得這些是我騙來的，我每次騎驢找馬的時候，面試過了，人事說你把文憑相關拿來吧，我自己就把自己pass了！」
就是在江陽公開寧姐身份是大魔王時，肖陽在恭喜之余，想的最多的也是，如果江陽出名了，他曝光了怎麼辦。
到時候誰都將知道江陽的朋友肖陽是個拿假文憑騙工作的大騙子！
所以——
肖陽甚至不敢對公司同事說，我兄弟牛皮大發了，把你們女神娶回家了……
江陽和侯兵愣住了。
他們從不知道這些。
侯兵︰「你，你怎麼不給我們說啊。」
他是頭一個來投奔肖陽的。
肖陽搖了搖頭。
他沒對任何人說。
他想著很美好，想著自己用假文憑找到工作以後，加油努力干，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成為不可取代的人。
到時候就算是假文憑，但本事是真的，誰也不會說他什麼。
但——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他努力了，他拼了命的努力了，可他就是走不上巔峰，他就是一個螺絲釘，一個三無產品，努力讓自己合格，卻因為文憑這個合格證而把人生卡住的螺絲釘！
「你們知道那種走在大城市的路上，明明周圍特別繁華，但是自己卻不知道該去哪兒的心情嗎？」肖陽拿過侯兵的那一罐啤酒喝。
他深有體會。
「現在——」
肖陽看著侯兵，「你覺得我能跟人姑娘談戀愛嗎？」
他怎麼說，我的學歷是買來的，我這份工作丟了，很可能找不到工作？
還是繼續騙？
肖陽搖了搖頭，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江陽猶豫了一下︰「要不，你去話劇團幫我？」
肖陽搖頭。
毫無疑問，如果他去江陽的話劇團，那絕對是好工作。
但。
他現在是江陽的帶頭大哥，去了以後性質就變了。即便，他和江陽的友誼能夠始終如一，可寧姐那邊也交代不過去啊。
李清寧看重規矩。
李清寧可以為江陽壞了規矩，但不會讓別人去壞了話劇團的規矩。
侯兵想了想，「不然跟我一起送外賣吧。」
這是個出路。
肖陽還真想過，只是每天騎車在街頭亂竄，這真不是肖陽喜歡的。
三人沉默下來。
肖陽喝一口啤酒。
他現在臉挺紅的。
侯兵和江陽都知道，肖陽喝酒以後很容易上臉，在上臉以後，他的眼眶是紅的，很容易讓人以為他哭了。
路小雨就這麼認為的。
她自掏腰包買了一些關東煮端出來︰「送你們的，在聊什麼呢。」
「哦。」
侯兵起身接過，「聊一些我們小時候的事兒。」
路小雨點下頭。
她觀察了一下肖陽，見他是喝酒喝的以後，又回去了。
江陽︰「工作先不談。這個女朋友——你總不能因為學歷造假單身一輩子吧，和尚還知道娶妻生子呢，現在踫到一個喜歡你的姑娘，真不準備談一談。」
肖陽︰「你這話听起來怎麼這麼別扭。」
江陽︰「別扭嗎？」
還好吧。
托汪老《受戒》的影響，江陽一直沒覺得和尚娶媳婦是個很違背戒律清規的事兒，反而覺得挺可愛的，就好像看見了明海和小英子的影子。
而且——
書中的愛情一直影響著江陽。
在書中。
明海出家當了和尚，經常幫小英子家干活，久而久之倆人暗生情緒。最後，小英子劃船送明海去燒戒疤，在明海受戒歸來時，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在看到這兒的時候，江陽看的美滋滋的，嘴巴都跟著翹起來。
朦朧而亮麗，美好而月兌俗。
真的很美啊！
所以——
當初。
在李清寧一關車門，站在他面前說「我們結婚吧」的時候，江陽有一些猶豫。但他不是在猶豫這個問題的答桉，而是在猶豫這是不是做夢。
他最喜歡的小說一部分，竟然出現在他面前。
過了半分鐘後，江陽大聲說︰「好！」
他當時高興的都可以鼻涕冒泡了，以至于他怎麼坐上車的，怎麼系上安全帶的都不知道。現在想起來，江陽不知道當時猶豫的半分鐘有沒有讓李清寧傷心。
想到這兒，江陽竟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這篇文章寫出來，送給李清寧，告訴她，當初他猶豫的半分鐘在想什麼。
「哎——」
侯兵踫了踫江陽，「怎麼又發呆了。」
他和肖陽知道江陽的毛病，畢竟是傷過腦子的，時不時地就頭疼一下，或者發個呆。
「啊。」
江陽回過神，「談到哪兒了？」
侯兵︰「路小雨那兒，我去旁敲側擊問一下，至于工作——」
江陽的建議是真在這個公司干不下去了，不如辭職，從頭來過，用真實的工作經歷和學歷去找工作，「你這只死耗子，萬一踫到瞎貓呢。」
肖陽︰「你大爺！」
江陽吃一口零食，「先緊女朋友，合適就談，不合適就撤。」
「對了。」
江陽讓肖陽談戀愛沒地兒去的時候找他，「我這兒有京都引力隊的套票，包廂，你帶著路——」
侯兵︰「小雨。」
江陽︰「帶她去看個球，吃個飯什麼的。」
這球票放著也是浪費，不如利用起來。
肖陽︰「行啊。你和寧姐不去看了？」
江陽︰「我們看的少，寧姐看我打籃球還行，對別人打球不感興趣。」
肖陽點了點頭。
侯兵︰「先借給我，我帶葡萄去。」
江陽疑惑︰「葡萄——」
看不見吧。
侯兵︰「看不見，但可以感受一下氣氛。」
「好吧。」
江陽點下頭。
不過——
最近應該沒時間了，下周六馬拉松開賽，江陽和侯兵都要參加。
又聊幾句。
侯兵看了下時間，「不行，我得去忙了。」
現在正是外賣高峰期。
他看了下桌子上的狼藉，不少東西還沒喝呢，「剩下的打包，讓井叔帶回去。他也不容易，孩子看病，花錢跟流水一樣，賣了命的送外賣都抵不住——」
「好。」
江陽了點頭。
他還記得井叔，一個獨自喝酒不吃菜的男人。
他的女兒挺可愛，挺懂事的。
侯兵走了。
肖陽看了下時間，「我也回去加班了。」
他向江陽告別，看了一下便利店，然後離開了。
現在就剩下江陽了。
他看了下天空，天已經黑下來，只有天上的雲邊還瓖了一點點晚霞，在江陽注視下緩緩地消失。大三剛來時，江陽從沒把這兒當家，總覺得這高樓，這晚霞與他無關，有時候身處其間，還挺孤單的，但現在變的親切起來。
他站起身，把桌上還算完好的零食收起來，裝到購物袋里，推門進了便利店。
現在便利店客人多起來。
江陽在櫃台前排隊，排到自己後，把袋子遞給路小雨︰「剩下的這些，留給井叔和猴子他們當夜宵吧。」
「哦，好。」
路小雨答應一聲，把東西收起來。
江陽離開櫃台。
他想了想，又去挑了兩份咖喱雞肉飯，一分蔥油拌面。
這兩樣飯挺受歡迎的，經常賣完，留不到後面成為臨期食品。
江陽在結賬以後，也留在了櫃台上，留給侯兵、井叔他們做宵夜。
「好了，再見。」
江陽結賬後對路小雨說。
「再見。」
路小雨回答。
在江陽推門出去時，路小雨和店長目送他離開。
路小雨覺得，就活該他娶大魔王。
店長︰「這輩子女人當成大魔王，真的值啊。」
路小雨回頭看她，這老女人的腦回路就是不一樣。
排隊的客人挺多的，她們趕快忙起來，在忙完客人的高峰期以後，又開始盤貨、補貨，一直到忙到十點多才閑下來。
不等她們休息太長時間，門推開，井叔和侯兵走了進來。
冬天夜長，還冷。
他們在十點多就慢慢閑了下來。
路小雨把加熱後的雞肉飯遞給他們︰「江陽給你們留的。」
「我下午跟江陽、肖陽他們一起吃過了。」
侯兵轉手遞給井叔。
井叔忙擺手︰「這麼多份呢。」
侯兵︰「吃不完就拿回去給孩子吃。」
他讓井叔去那邊吃去，他跟路小雨說個事兒︰「我和江陽，我倆今天傍晚下大功夫了，終于把老肖的心思模清楚了……」
他聲音漸漸小下來。
店里在漆黑的黑夜下，明亮如晝，響著井叔小心吸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