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他是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了！」
韃靼營地山坡之上，阿魯台坐在一方皮毛上，看著對面的山峰，嘴里嚼著肉干，隨意的詢問道。
毛里孩看著阿魯台欲言又止，想詢問阿魯台為什麼要跟大明和談，但出于對其的忠心和尊敬，最後只是點點頭。
「唉！」
阿魯台沉默了一會兒，一聲嘆息從口中發出。
「本想著和平的解決這件事，讓族人們重新回到草原，繼續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看來這一仗，是避免不了的！」
看著對面的山峰，阿魯台喃喃自語幾聲。
「也罷！」
起身掃了掃身上的肉屑，阿魯台轉身對毛里孩道。
「通知兒郎們，做好戰斗準備吧！」
「是，太師！」
毛里孩眼神決絕，高聲應命，轉身就要離去。
「慢著！」
毛里孩轉身低頭，靜靜等待著阿魯台的命令。
略作沉吟，阿魯台道。
「你再去朱棣那邊一趟，告訴他，如果有本事，就來一場男人之間真正的戰斗。」
「攻防戰什麼的沒意思，有本事領兵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場！」
「您的意思是？」
毛里孩疑惑的看向阿魯台。
阿魯台微微一笑，揮了揮手。
「去吧，朱棣他會明白的！」
很快毛里孩就將話傳給了老爺子。
「小崽子，你听明白這老狐狸的意思了嗎？」
等毛里孩走後，老爺子背著手站到大廳門口，看著對面的山峰，突然一聲輕笑，頭也沒回的詢問朱瞻圭。
朱瞻圭想了想回道。
「孫兒覺得阿魯台的意思可能有兩個。」
老爺子抬了抬手，示意朱瞻圭講講。
眾將領們也笑呵呵的看著朱瞻圭，期待著他的回答。
在場之人心中都明白，皇上已經開始帶太孫上道了。
現在只是發表想法和意見，下一步就是整體作戰計劃制定，最後就是軍事上的指揮和接手。
在對外海戰的時候，雖然是朱瞻圭指揮著各部的作戰，但真正的決定權還是在老爺子的手中。
如果老爺子不同意，海外軍隊沒一個敢動的。
別看江淮李虎都是朱瞻圭的人，但在朱瞻圭沒有直接表明造反的時候，朱瞻圭和老爺子的命令，他們必須要先听從老爺子的。
這不關乎忠心不忠心，而是規矩就是如此。
二人先是朝廷的官員，後才是朱瞻圭的追隨者。
皇帝是整個王朝權力掌舵人，身為臣子必須要听，除非是朱瞻圭直接舉起反旗造反。
「第一，阿魯台手下主要依靠的還是那些騎兵，攻防戰他們並不擅長。」
「無論是咱們打他們，還是他們打咱們，在火炮各種攻擊武器的壓制下，他們除了不停的往里面填命之外，根本就不佔任何優勢！」
「而野戰就不一樣了！」
「雖然他們是我們的對手，但不得不說在騎兵作戰方面，如果沒有火槍的加持，我們還是略遜他們一籌，在騎射方面更是遠遠不如。」
「更重要的是，在寬廣上平原作戰，我們的火炮機動性受到了限制！」
「如果阿魯台選擇步兵正面進攻，騎兵兩翼包抄，我們的火炮很難快速支援其他方向！」
「但防守就不一樣，那是一個面的進攻，阿魯台是有多少人就要塞進去多少人！」
「其中更重要的一個因素，是我軍遠道而來，算是疲憊之師！」
「阿魯台大軍雖然跟我對峙了很久，但我們兩方並沒有發生過沖突，可以說是精神體力戰力上，都是在最巔峰！」
「兩者相比之下，我們稍微的處于一點劣勢！」
朱瞻圭的第1個想法說出，老爺子和在場的將領們都微微的點頭。
幾個老將更是欣慰的捋了捋胡須，拍了拍跟在身邊的年輕後輩將領。
就仿佛在說。
「你們這些小崽子走時運了，又是一個能征善戰的皇帝，武將集團至少還能在風光百年！」
當然了，有高興的也有不高興的。
站在眾將領第一位的漢王朱高煦，是全程拉著一張臭臉。
朱瞻圭在武將心中的地位越高，他的地位就會相比性的下降。
要萬一哪一天老爺子沒了，他要想學老爺子來一場靖難，可能不會像老爺子那樣輕松的成功。
當初老爺子能輕松的取勝，主要的原因，是武將集團的冷眼旁觀。
否則當初把李景隆換成其他將領，就算擋不住老爺子，也能拖個幾年的時間，最後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老爺子笑著點了點頭，雙手抱懷靠在門框上，一副老農考驗孫子的模樣，接著問道。
「那第二呢！」
朱瞻圭呵呵一笑。
「第二，很簡單了，如果挪到草原上開戰，哪怕他失敗了，跑也好跑啊。」
「哈哈哈…」
老爺子和眾位將領們，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笑聲落下。
老爺子看著朱瞻圭。
「你覺得我們要不要答應他們？」
朱瞻圭沒做思考，直接回答道。
「我們除了答應跟他速戰速決外，別無選擇！」
老爺子不知可否的點了點頭。
「理由呢？」
「後勤，西邊的兩個隱患，海外的領土！」
老爺子眼中露出了欣慰之色。
阿魯台的挑戰，大明必須要接受。
幾十萬軍隊在外，雖然在邊境旁邊作戰，可後勤壓力也是十分大。
草原那邊不太安全，朝廷運輸糧食，都是從奴兒干都司那里過來。
夏秋還好一點，到了冬天這里的路簡直就是噩夢。
再加上西邊的西域和烏思藏都司的隱隱的威脅，和海外不可確定的因素，這場和草原的戰爭，大明必須要速戰速決，不能拖得太久，否則別的地方就容易出問題。
阿魯台也就是算中了這一點，才會肯定，老爺子絕對會答應草原野戰。
回到座位之上，老爺子閉目沉思，習慣性的大拇指食指輕搓著。
下方眾將領沒人吭聲，默默的等待著老爺子的決斷。
時間略過，閉眼沉思的老爺子 的睜眼，放出兩道利芒，射向下方眾將領。
這一刻，老爺子仿佛回到了當年靖難的巔峰，起身霸氣道。
「首戰即決戰！」
「咱們就跟這個老對手徹底的做個了斷，一舉蕩平草原所有後患。」
「給咱們後世兒孫，創造一個再無北方之患的大明！」
在場的所有將領身體站的筆直，那些老將們仿佛回到了靖難的那天，眼中散發著狂熱的崇拜，看著老爺子手 的舉起，高聲怒吼。
「殺！」
隨後老爺子下達作戰指揮命令。
朱瞻圭負責指揮他帶出來的神機營為全軍前軍，漢王朱高煦指揮三千營，調入五軍營的柳升，負責指揮五軍營位于中軍。
又指派兩名老將率領騎兵為左右游騎，負責保護大軍兩翼。
哪怕就算是身為海軍的李虎，也安排了一個炮兵總指揮的身份，讓其指揮全軍的火炮。
隨著一個個命令安排下去，一名名將領站出來高聲領命。
作戰安排完畢，老爺子看著所有人，雙手拱起微微一鞠。
「諸君，我爹帶著各位的父輩們打走了蒙元，創立了大明江山。」
「雖後期多次北伐，但蒙元殘余一直沒有被消滅。」
「自打某登基以來，不敢忘父輩之教誨，多次北伐清掃余孽！」
「數十年的征戰，轉戰數千里，殲滅了馬哈木，收服了朵顏三衛。」
「如今，蒙元勢力只剩下了阿魯台一人。」
「此戰望諸君努力，完成父輩的遺願，讓蒙元徹底化為虛無！為曾經無數被蒙元侵害的先祖們復仇。為後世子孫開闢千年太平，再也不要被北方草原勢力而侵擾！為那些慘死在蒙元刀下的漢家兒女，討還一個，他們等待了無數年的公道！」
下方眾人一個個表情嚴肅，抬手用力的擊打在胸前的鎧甲上。
「為先祖血恥，為同胞復仇，為子孫開太平！」
「殺！」
「殺！」
「殺！」
永樂一十六年五月十二！
這是一個平常不能在平常的日子。
但在後世歷史上，卻是明朝稱霸世界的重要的轉折。
明朝和草原勢力，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百萬大軍對戰，就在這一天爆發。
百萬大軍的戰爭，別說在華夏歷史了，乃至在世界歷史都是罕見的戰役。
每一場百萬人大戰，都會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取得勝利的一方，更會流傳萬古。
指揮這種大戰取得勝利的將領，高低也能在華夏名將榜上排到前20。
所以這場戰爭，老爺子選擇了親自指揮。
畢竟從古至今，親自指揮上百萬人大戰的皇帝，好像還真沒有。
老爺子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跟歷史上那些皇帝比比第一。
比如說他最想比的領土第一，以及排在第二的軍隊第一，和排在第三的經濟第一。
至于政治能力。
好吧，對于這一點老爺子從來不提。
用他好大孫的一句話來說，相比于皇帝這個身份，我覺得您更像我爹的北征大將軍。
對此老爺子深受打擊，狠狠的揍了朱瞻圭一頓。
後來這個笑話從宮里傳開，朱胖胖明面上肥肉嚇的直哆嗦，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這個臭小子，總是愛說大實話。
什麼北征大將軍，再怎麼說你爺爺也是皇帝，怎麼滴也得封個北征大元帥吧。
當然了，這也是他私底下心里想想，嘴上做夢都不敢說這樣的夢話，生怕被老爺子知道了，揍他一頓。
別看他一身肥肉，但論抗揍，跟老二和自己的兒子差遠了。
這倆家伙是真皮實。
每次挨了老爺子的揍，頭天還慘兮兮的下不了床，第二天就龍精虎 的到處亂竄了。
這恢復力這抗揍能力，讓朱胖胖看著都羨慕啊。
「嗚嗚嗚∼」
天剛蒙蒙亮，一陣陣號角聲在兩個山頭上響起。
緊接著一聲聲號子和一聲聲嘹亮的命令，不斷的在軍營中傳來。
東方的紅日剛露出一點頭皮，右方的大營大門緩緩的被推開。
一面暗紅瓖著金邊的明字大氣，和一面瓖著黃邊的朱字大旗，一前一後的率先開出了營寨。
緊接著槍上肩，全副武裝的神機營士兵，踏著鼓點邁著整齊的步伐，向約定的戰場而去。
同時對面的營地也打開大門，阿魯台的圖騰，和蒙元的旗幟也開出了營寨。
旗幟的下方，是身披著草原罕見的重甲，扛著大盾的重步兵。
隨著這幾年對明朝神機營的研究，阿魯台發現重木盾，或者是鐵盾在中遠距離上，能防御住這種武器的射擊。
所以在跟明軍開戰之前，他就給部隊配置了重步兵，負責對付明朝的神機營。
兩方隔著一片寬闊的峽谷，誰也不搭理誰，並排的向遠處的戰場行去。
朱瞻圭騎著戰馬，跟著隊伍緩緩前行。
而在左邊，毛里孩同樣一身重甲，一聲不吭的跟著重甲部隊前進。
兩方先鋒部隊，在出山口相遇。
山口位置有點狹窄，原本數里的寬闊，到這里只有一兩里，視力好的都能看到，對面行軍士兵的面龐。
朱瞻圭停在谷口，看向了對面。
對面的毛里孩，也似有所感的停下來，看向了朱瞻圭。
兩人相望許久，最後心有靈犀的齊齊的拱了拱手，駕馬隨著隊伍，往寬闊的草原開去。
山谷之中，老爺子也一身披掛的跟著中軍走了出來。
他沒有跟著隊伍往前走，而是帶著一些將領和護衛，往對面行去。
對面也是前後出來的阿魯台，也帶著將領和護衛行了過來。
兩方在一箭之地停下。
「見過大皇帝陛下！」
阿魯台率先行禮。
老爺子微微點頭，笑著打了聲招呼。
「好久不見了，朕記得咱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永樂12年末吧！當時你可是嚇了朕一跳啊，還以為你是來漁翁得利的！」
「哈哈，大皇帝陛下說笑了，我阿魯台當時可沒那個膽子，真的是去拜見您的。」
老爺子挑了挑眉。
「這麼說來，你現在有膽子了！」
阿魯台臉上的笑容不變。
「我也是被逼無奈，手下這麼多牧民要養活，草原雖然寬廣，但養活不了這麼多嘴巴呀！」
老爺子非常認同的點了點頭。
「你跟我回大明，我派人喂飽他們。」
阿魯台雙眼平靜的看著老爺子。
「大皇帝陛下的好意，阿魯台心領了，我這個人吃不慣中原的飯，適應不了中原的環境，更接受不了你們大夫那緩慢的醫治，還是草原比較適合我。」
「當然了，如果中原能變回大元時期，我一定會搬過去住，順便再好好招待招待您。」
此言一出，老爺子和阿魯台都不在說話，靜靜的看著對方。
雙方氣氛瞬間緊張了起來。
護衛在二人身邊的將領護衛們，紛紛把手放到了腰間，做好了隨時爆發戰斗的準備。
但就在氣氛達到最緊張的時候，兩個互相對望的人，突然大笑了出來。
隨後二人齊齊拱手。
「那我們戰場上見真招吧，大皇帝陛下多加小心！」
「呵呵，行，刀劍無眼，手下的兒郎不懂規矩，你也要小心。」
說罷，二人齊齊的拉轉馬頭，往遠處定下的戰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