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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的答桉是令人絕望的。

大概是真的沒人能治一治冠軍侯了。

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之類的詞,仿佛天生就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這個天底下數得上的名門望族們組織起了三次大規模平叛。

從年輕俊杰一直到隱居深山老林的賢人,全部都在冠軍侯的兵鋒之下鎩羽而歸,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這些以往都是高高在上的名門大族們開始懷疑起了自身的優越性,他們真的有高高在上的本錢嗎?他們真的比普通的老百姓厲害嗎?這些世家們的驕傲和矜持,在路明非的拳頭之下被打得支離破碎。

于是開始有人動瑤。他們將目光投向自己的來處,思考起世家之所以為世家的原因,這才發現在很多很多年前,在他們世家祠堂最上面的排位,當時的他也只是一個和其他老百姓沒有任何區別的普通人而已。

世家也是從普通人之中走出來的,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往自己的身上涂抹了越來越多的權威性和神聖性,讓自己變得高高在上,月兌離凡俗。

但是到頭來將這些涂抹上去的東西統統扒拉開,還回其本來的模樣,世家子弟們驚訝的發現原來自己和從前看不起的田地里普通人泥腿子,沒有任何區別。

大家都是兩條手臂兩條腿,大家都是血肉之軀,大家都是被殺就會死。

變化就這樣發生了。

「主公,有人求見。」

「哦,何人?」

「潁川王家。」

路明非抬起頭,目露亞然。

潁川王家,這可不是什麼尋常家族,就算放眼全天下,也是排在最前列的那幾個之一。

如今正是兩軍交戰的時期,他不好好的在名門望族那邊呆著,跑到自己這邊來做什麼?

路明非沉吟片刻,讓人將之帶進來,這是個中年人,留著長長的胡須,模樣威嚴,進來後他對著陸明飛行了一禮,旁的什麼也沒說,開口便是道。

「潁川王家前來,助冠軍侯一臂之力。」

路明非饒有興趣。

「哦,祝本侯一臂之力。」

「正是。」

這位中年人的身份是當代潁川王家的家主。他此行的來意也正如開頭那句話所說,前來祝冠軍侯一臂之力。其中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潁川王家是真心誠意的投靠于路明非。

路明非問他們原油,也只是回答良禽擇木而棲。

「想好後果了嗎?」

「自然是想好了。」

路明非點頭。

「那便如此吧。」

這是第1例。

潁川王家頭城冠軍侯的消息猶如一塊砸入湖泊的巨石,濺起高高的水花,把平靜的水面給打的支離破碎。

世人沒想到本該是與冠軍侯勢如水火的名門望族,最後居然會掉頭來投向冠軍侯的這一邊。這還和以前的戰爭不一樣。

所謂世家便是最善于兩頭下注,無論皇帝誰家來做世家到底還是世家?可是看冠軍侯如今這架勢,有點是要在世家和百姓之間選擇後者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世家和百姓兩者本身就是對立的關系,若是加強世家則百姓日子不好過,若百姓日子紅火則世家就得出血。

冠軍侯顯然就是要走後者那條路。

而且步子邁的幅度還很大。

按說這兩者應當是生死仇敵般的關系才是,如今怎麼卻走到了一塊。

天下人議論得沸沸揚揚,這里面的道理,或許有的讀書人看不懂,但同為世家的人們很快就回過味來。

按說這兩者應當是生死仇敵般的關系才是,如今怎麼卻走到了一塊。

天下人議論得沸沸揚揚,這里面的道理,或許有的讀書人看不懂,但同為世家的人們很快就回過味來。

他們他們能想得到潁川王家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

世家可以傳承數百年而不絕,其根本秘訣不在于所謂的底蘊所謂的沉澱。而是他們的眼光。

歷史就像是大江上起落的潮水,自有它的規律,一個人就算再如何驚才絕艷,也只是這個起落大潮中的一朵小小水花,或者一點水滴,僅此而已。

個體的力量無法去左右歷史大勢的走向。真正的聰明人所應該做的,不是扭轉歷史大勢,不是逆天而行,而是看清歷史大勢的走向,順應潮流,借助他的勢頭達成自己的目的。

最開始冠軍侯啟兵在他們看來只是又一次的王朝更迭,重復之前無數次的事情,無甚出奇。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冠軍侯越來越多的行為,展露在他們面前。

世家大族們驚訝地發現,這位冠軍侯似乎不只是想要簡單的重復前人走過的道路,他是想要創新出一個嶄新的,與之前百年千年都不同的未來。

他們覺得匪夷所思,然後搖頭,心想年輕人真是不曉得天高地厚。

在他們看來,這所謂的冠軍侯,路明非,不過是諸多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這個天下的狂徒之一罷了。

但後來的發展卻證明他們錯了,錯的離譜。

本來毫無可能,一點成功希望都沒有的事情。

在冠軍侯手中,竟然一步一步的向著成功的方向前進,眼看著最後終點已近在眼前。

與天下人為敵也好,他也將要贏了。

這實在是沒有道理的事情,說不通。

世家大族們翻來覆去的研究路明非一路以來的戰績,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最後只得到一個匪夷所思,又讓人不得不相信的答桉。

冠軍侯能做到如今這種程度,靠的完全是他的個人勇武。

有人說,除非你的個人勇武超出了這個凡俗的極限,否則都還得遵循這個人世間的規矩,按照這些規矩來辦事。

但這里恰好就有一個超出了凡俗極限的人。

不要說什麼大洲建國以來,就算是放眼史書,所有青史上有記載的戰爭,所有的將軍元帥,甚至民間俠客等等等等,沒有一個能與如今這位冠軍侯相提並論。

他便好似不是這凡間之人,而是從天上來的。

當個人勇武到了路明非這般田地,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第一,無人能敵,那麼他的意志就無人可以違背,他想做到的事也一定可以做到。

在這樣的人物面前,不要提什麼歷史大勢。

他就是歷史大勢本身。

當看清了這一點,再回頭來思考潁川王家之所以投靠路明非的原因,便也就一目了然了。

…………

京城還是原先那個京城。

只是宴會少了。

秋意漸濃,庭院里的樹木,光禿禿的一片,家主沒有讓下人清掃,他搬了把藤椅坐在一地的枯葉上,遙望某個方向,良久後悠悠嘆息。

雖然目前只收到潁川王家一個投靠冠軍侯的消息,但他很清楚這只是開始,而非結束,他也清楚這個開始意味著什麼。

大周要完了。果然,如他所料。

以穎川王氏頭陳冠軍侯這件事作為轉折。戰局陡然一變。原本盡管是在股骨支撐,但朝廷的大軍好歹還算是有個樣子,如今倒好,潁川王氏仿佛是一個信號,在他之後,陸續有各大名門望族,從朝廷一方前往冠軍侯所在,力量此消彼長之下,對比更是懸殊,本來就已是苦苦支撐的朝廷大軍,這下徹底潰敗。

兵荒馬亂的氣氛如同一場瘟疫,逐漸向著天子腳下的京城蔓延,這光景就算是京城,也開始人心惶惶,越來越多的人往外逃,盡管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但總而言之離開這里就是好的。

當路明非抵達京城時,昔日熟悉的光景,已然一去不復返,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荒敗的孤城。

路明非跨坐在白馬上遙望城牆,他想象著那一日,繪梨衣帶著自己闖出老皇帝布下的包圍圈,險之又險逃出升天時候的光景。

當時他們是何等狼狽,自己在沉睡,只留下繪梨衣,一個女子苦苦支撐,後面是要他們命的追兵,他們恍恍然如喪家之犬

而今他回到這里,身後是旗幟鮮明,槍戟林立的大軍。

萬千感慨涌上心頭,物是人非。

路明非打馬上前。

有人過來攔著,他說著主公不可。

如今不同往日,冠軍侯何等顯貴,身份距離那最高的位置也僅一步之遙,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全系于他一人之身,所以誰都可以涉險,唯獨冠軍侯不可以

「讓開。」

路明非道。

他掃視面前這幾人。

「莫非你們以為這天底下還有誰能傷到我不成?」

路明非看到他們猶豫的面色。

呼的也听到一個男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他是笑著的。

就是就是,莫非你們認為這天底下還有誰能傷到我家哥哥不成?

這聲音這語氣,隱約使路明非覺得熟悉,好似曾在哪里听過似的。

這種熟悉感便好比是他當年第1面見到繪梨衣,便好比是當年他與繪梨衣一起拼湊出那些瑰麗的奇幻的故事。

難道這聲音也是我曾在上輩子听過的麼?

路明非在心中想。

他轉頭四望,卻找不到想象中的人影,路明非悵然若失。他覺得就在剛才好像有什麼東西出現了,差點抓住,卻又從手指縫間 走。

將軍們把路讓開,好讓路明非獨自前往京城,到明黃宮殿之內。

馬蹄聲滴滴答答。

馬上還是青銅面具的他。

這一幕與多年之前何其相似。當時的路明非,回京封侯,跨馬游街,風光一時無兩。萬人空巷,百姓摩肩接踵,只為一堵少年侯爺的風采。

如今這巷子也都空了,不光是巷子,連這座城都幾乎是空了,路明非依然跨坐在白馬之上,但他已不是當初的少年侯爺,他即將要成為這個天下的主人。

不用推,大門開著的。

這是大洲平日里用以上早朝的大殿。

高大有如巨人的居所。

曾經路明非跟隨文武百官,在司禮監掌印的唱諾聲中,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他們牢牢盯著自己的足尖,沒有一個人敢于抬頭,哪怕品級再高的權貴也是同樣。

這座大殿本身就代表著皇帝的權威。

所謂天子,便是天之下萬萬人之上

此刻路明非走進這座大殿

步伐從容,神色坦然

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一直傳出去,很遠很遠,仿佛就這般要回想到世界的盡頭

他走過禮部尚書的位置,走過吏部天官的位置,走過威武侯的位置,走過他曾經站立的位置,一直向前向前

前面就是台階

路明非停下腳步,仰起頭,目光越過台階,看向最高處龍椅之上的那個老人

笑了笑

路明非腳步輕快的往上走

最後在老人的面前停下。

這是老皇帝。

路明非本來有很多的話想說。

他想問對方是否會後悔。

他想問對方為何非得抓住繪梨衣不可。

就為了他虛無縹緲的長生夢想麼?

他還想問他為何要將威武侯逼到絕路。

那個倔老頭口口聲聲說著,忠誠于大洲,忠誠于這個天下,而非忠誠于君王。

但他至今仍留守塞外,不肯回轉大洲。

他始終沒有過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路明非想問老皇帝,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就非得把自己逼到孤家寡人的位置上才滿意麼!

他本來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問。

本來是這樣的。

但現在都沒了。

路明非從塞外起兵,一路征戰烽火連天,最終來到這京城,到這皇帝的面前。

本該是大功告成,夙願得償。

他只覺得索然無味。

他看著面前這個老人滿是皺紋的臉,像是烈日炙烤下燒的龜裂的大地,還有那一雙無神的沒有焦點的雙眼,偌大的宮殿,沒有宮女,沒有太監,沒有嬪妃,沒有皇子,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把龍椅之上,像是一尊泥凋木塑。

陸雲飛忽然覺得這家伙其實也挺可憐的,到今日這般田地,他大概已經算不上是一個人了吧,已淪為了權力的傀儡。

而且啊……

路明非呼出一口氣。

「你老了。」

他道。

老皇帝什麼反應也沒有,他只是澹澹的笑著,嘴唇蠕動。

路明非耳力很好,就算不用貼近他也听得到,老皇帝說的是「成仙成仙我就要成仙了!」

成仙麼?

哈哈哈!

路明非咧嘴笑起來。

他解下佩劍,卸下盔甲,活動活動筋骨,攙扶起老皇帝坐到一邊,把龍椅騰出來。

這就是皇帝的位置啊。

路明非緩緩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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