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
葉勝從後面拍了下酒德亞記的肩膀。
女孩短促的驚呼。
羞惱回頭,就見到她那賤兮兮的搭檔,正一臉的得意洋洋。
「怎麼樣,嚇到了吧!」
葉勝這樣說。
「討厭死了!」
酒德亞記嘟囔。
此時,他們正置身于巡查用的小艇上,與摩尼亞赫號大約有三公里的距離,進行著日常的水上作業。
自從來了三峽,他們就一直重復這樣的工作,乘坐小艇在水面上行駛,使用著儀器不停的探查。
為了,找到龍王。
葉勝和酒德亞記是久經考驗的搭檔,兩人有相當長的水下作業時長,配合默契,冷靜沉著,正因如此,當夔門計劃啟動時,負責人曼斯教授便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兩人。
龍王啊。
在簽了嚴格到前所未見的保密合同後,男孩女孩得知了他們此行前往三峽的目標。
屠龍。
屠龍王。
那一晚,破天荒的,一向沒個正形的葉勝居然向酒德亞記發出了邀請,共進晚餐。
是很正式的邀請函,燙金滾邊,打開來看,男孩用帥氣的花體字寫了一大段的內容,最後竟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話。
葉勝說。
「你會來的吧?」
「搭檔。」
與邀請函一起送來的,是一枝鮮艷欲滴的玫瑰花。
酒德亞記一件了,就捂著嘴噗嗤笑了出來。
她想起前陣子,也不久的,嗯,大概五天前吧。
他們兩人剛訓練完,泳衣還沒換,就披著件外套肩並肩往回走。
至于走光什麼的,不重要啦,兩人都這麼久的搭檔了,是吧。
那時走在路上,很安靜,酒德亞記忽然咦了聲,眼楮亮閃閃的望向前方探出花園的紅玫瑰。
「好可愛!」
女孩雙手在胸前握拳,小小聲的感嘆。
「什麼?」
葉勝無聊的看她一眼。
「玫瑰啊。」
酒德亞記說。
「好可愛!」
葉勝就順著女孩的目光看過去,哦了聲。
「我記得,那好像是校長的花圃。」
男孩這樣說。
「等著,我去摘給你。」
「不要!」
酒德亞記叫停。
「那是校長先生的花,不經他同意就去摘,太給人家添麻煩了!」
葉勝撇撇嘴,雙手抱頭。
「隨便你,不摘就不摘咯。」
…………
這個家伙。
酒德亞記想。
明明那時候都說好了不摘的。
她小心翼翼的捏起玫瑰,輕嗅,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女孩雙頰暈開了紅。
「我也只是一般般的喜歡啦。」
她對自己說。
那一晚她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裙。
也是葉勝最喜歡的款式。
到了約好的地方才發現。
男孩也是一樣。
穿了酒德亞記認為最帥氣的藍色小西服。
男孩女孩心有靈犀的盛裝出席,來赴這一場只有兩人的約。
畢竟,是龍王啊。
沒有人能想象龍王究竟有多強大。
那是真正的神。
再如何夸張祂們的偉力,以混血種短淺的認知,也是遠遠不及。
所以,當他們簽下保密條約,並向混血種至高法典亞伯拉罕血統契發下永不泄密永不叛離的誓言,終于了解到夔門計劃的真正內容後。
兩人便清楚的認識到了。
這一次,他們大概啊。
是回不來了。
或許這世上真有人能在龍王的偉力下幸存。
比如卡塞爾的校長昂熱。
或者別的什麼厲害的家伙。
但顯而易見的,這些人里,沒有一個叫葉勝,也沒一個叫酒德亞記。
饒是如此,他們還是來了。
沒有人選擇逃避。
這世屠龍者的責任,是卡塞爾學生的宿命。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搭檔,無論男孩或者女孩,大概都還是會有些許的遺憾吧。
執行部的規定,不允許情侶搭檔下水作業。
是有這樣一條路擺在面前的,他們向彼此袒露心意,剩下的事就交給上面的人頭痛去吧,無論是重新找一組潛水員,或者將兩人拆散各自配另一個搭檔,都與他們無關。
但是,一來時間尚來不及,夔門計劃箭在弦上,身為卡塞爾的學生,他們怎能因為個人私事影響大局,這可不是郊游或者自由一日,這是屠龍,且屠的是名為青銅與火的龍王。
二來嘛,雖然沒有訴諸于口,但兩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到底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我怎能放心將你的背後交給別人。
他們是搭檔,生死與共的搭檔,默契到幾乎心意相通的搭檔。
不需要在一起,不需要告白。
搭檔的關系,遠比戀人更加親密。
在赴約前,酒德亞記想了很多。
她有無數的話響跟葉勝說。
在心里打了幾萬字的月復稿。
也曾在鏡子前一遍遍的練習。
但是到了最後,兩人見面,坐下,寒暄,各自點彼此喜歡的菜品,聊起卡塞爾最近的趣事,守夜人論壇上的賭局,新聞部的八卦。
燭光微醺,搖曳暖黃,男孩女孩淺淺的笑,那麼近又那麼遠。
菜齊了。
他們心有靈犀的同時住口,瞬間的安靜,兩人又因這默契相視一笑。
笑了就低下頭,默默進食。
此後兩人就一直沉默。
沉默的吃完,沉默的結賬。
出門,迎著晚風,葉勝月兌下小西服的外套,給女孩披上。
酒德亞記抬起頭,她看見星空下男孩的眉眼,街燈給他打上了光和影,是那樣哀傷。
酒德亞記張了張嘴。
她緊緊的握著外套的邊。
「謝謝。」
女孩說。
「不客氣。」
男孩回。
兩人沉默的回到宿舍樓。
互道了再見與晚安,然後分別。
關上門的剎那,酒德亞記滑坐在了地上。
她將臉深深的埋在雙膝間。
久久無言。
等到天亮,他們再次見面時,又跟以前一樣了。
葉勝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老是開酒德亞記的玩笑,捉弄這個女孩。
一切正常的好似昨晚只是兩人的幻覺。
一個還沒開始就已結束的夢。
但現在。
似乎……這個夢還能繼續做下去。
…………
「你看到了吧,校長。」
酒德亞記說。
她穿著白色的連體泳衣,上半身披著碎花外套,青春女孩豐腴的大腿泛著陽光,正一下一下踢著水面。
「連校長也來了,還是沒找到。」
「我們……是不是要回去了?」
「唷!」
葉勝夸張的叫了聲,嘖嘖稱奇。
「沒看出來啊,什麼時候喲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我過來就是要跟你說來著。」
他一坐在女孩身邊,惡作劇一樣嘩啦啦地踢起水花,打濕了酒德亞記的身體,听著女孩的尖叫就哈哈大笑。
「別鬧別鬧!」
男孩又作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引得女孩恨恨磨牙。
「剛收到的無線電信息,從摩尼亞赫號那發過來的。」
「嗯!」
酒德亞記聚精會神。
葉勝卻故意不說了,得意洋洋的賣著關子,等吊足了女孩的胃口,眼看著酒德亞記就要殺人了,他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回去!」
葉勝說。
「回卡塞爾!」
酒德亞記愣住了。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的久久無果,讓她心里多少有了猜測。
但此刻猜測成真,依然給女孩造成了極大的心理沖擊。
再怎麼說,他們都是在屠龍啊!
而且對象還是龍王。
說這一任務關系到了全人類的安危也不為過。
居然,就這麼輕易的,回去了。
「怎麼,失去了壯烈犧牲的機會很可惜麼?」
葉勝漫不經心的樣子。
「哦對了,用你家鄉的話說,這叫玉碎。」
正笑著呢,忽的他臉色就是一變,英俊的五官皺成一團,嘶嘶嘶地倒吸起了冷氣。
一低頭,酒德亞記正惡狠狠的咬著他肩膀,兩人目光對視,女孩哼了聲,松口,別過了臉。
葉勝本來還想抱怨兩句的,比如你是小狗嗎,幼稚不幼稚的啊,還咬人,我自從幼兒園畢業就沒見過這麼離譜的招式,真是開眼界了,多謝多謝!
但是所有的話,在見到酒德亞記咬著他肩膀的樣子後,一下子就全部的煙消雲散,都沒了。
「很疼麼?」
酒德亞記一下一下的踢著水。
「怎麼會。」
葉勝強忍住倒吸冷氣的沖動,風輕雲淡的說。
「我你還不知道,這點小事,撐死了就當被蚊子咬了口,根本不在意的好吧!」
「哦,你是說我是蚊子咯。」
酒德亞記若有所思,測過臉,笑意盈盈。
「沒有沒有!」
葉勝連連擺手。
「你怎麼會是蚊子!」
‘你比蚊子可愛多了!’
「啊不是我是說……」
真是難得,這個家伙,居然也有這麼窘迫的樣子。
酒德亞記想。
「雖然這麼說好像很失禮,但是。」
她雙手撐著船板,低頭看水面上自己零碎的倒影。
喂,我的影子。
你大概是在笑著的吧。
因為,我也是啊。
就听這女孩帶著小小的雀躍,這樣說。
「能活下來。」
「真是太好了。」
葉勝也一下子安靜了。
他長長的出了口氣。
像是卸去了全身的重擔。
說到底,他們很普通的。
他們只是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沒有那種賭上了性命也要完成的目標,到現在二十余年的人生最大的苦惱,或許就是心中關于彼此那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情愫。
屠龍的任務落下來,身為卡塞爾的學生,他們責無旁貸。
但假如,假如能活下去。
誰又真想去死呢?
「是啊。」
沒有說出口,葉勝只是放在了心里,默默的回應著女孩。
因為還有一句話,是這樣的。
「能和你一起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有那麼一個剎那,他就超級想直接說出這句話。
都到嘴邊了。
但還是算了。
說出來的話,這搭檔,大概就做不成了吧。
「那個,我說你啊。」
酒德亞記低著頭。
「關于未來,有什麼想做的事麼?」
「未來?」
葉勝沒搞懂酒德亞記怎麼忽然提起了這個。
沒辦法,女孩子嘛,有時候就這樣,莫名其妙的。
葉勝就想啊想。
「在執行部里工作咯。」
「一起下水,上岸,訓練,偶爾休假。」
「不是啦。」
酒德亞記悶悶的說。
「我是指,除了下水以外……」
「除了下水?」
這已經是葉勝第二次重復酒德亞記的話了。
真是有夠呆的。
看到這家伙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酒德亞記就氣鼓鼓的站起來,叉著腰,指著葉勝。
「白痴!」
「笨蛋!」
「超級大笨蛋!」
說起來,這女孩還是用她的家鄉話,也就是日語喊的以上內容。
雖然是罵人的話沒錯啦,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挺可愛的。
葉勝傻傻的目送酒德亞記小跑著消失于船艙。
他的腦子好亂,很多奇怪的模糊的念頭紛亂不休。
唯獨只有兩個想法尚算清晰。
一者是。
這家伙來親戚了麼?
二者是。
果然,無論多少次,泳衣的背影真好看啊。
葉勝傻傻的笑了。
…………
「那個,放下,放下,我可以的,請讓我自己來!」
路明非嚴陣以待的保護住他的床單棉被和枕頭。
再與床上那面無表情的少女對視。
芬格爾瞪大了眼縮在宿舍角落,一會看看以鴨子坐的姿勢佔據S級床鋪的富蘿莉,一會又看看寧死不屈的保護著最後尊嚴的S級。
這一幕假如能拍下來,哈,S級和富蘿莉那些不得不說的事,不用懷疑,肯定能賣到月兌銷!
可惜,為自己的小命著想,考慮到路明非那恐怖的戰力,避免哪一日惱羞成怒的S級趁著月黑風高把自己直接做掉,芬格爾終于還是忍痛拒絕了拍下這一幕的誘人選擇,只是興奮旁觀。
話說回來,雖然這一幕乍看上去好像是富家蘿莉愛上我的橋段,甚至霸道且傲嬌的公主殿下已佔領了S級的床鋪這等戰略要地,但其實吧,事情比你想象的要無趣的多。
零只是試圖幫路明非鋪床而已。
就是人少女跟著他們一路進了宿舍,二話不說把鞋依托就上了床,然後就自然而然的打開路明非的行李往外拿棉被的樣子。
也太熟練了吧。
正在心中默默構思著「落魄天才和富家蘿莉」故事的芬格爾,就听到少女說了這樣的話。
「這是任務。」
零對路明非說。
當然,站在路明非的角度,這句話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也不是不知道零真正的身份,小魔鬼的下屬,並且擔著類似貼身保鏢一樣的工作,甚至還有一些女僕的活,不光負責路明非的安全,還得照顧少年的生活。
當然,安全什麼的不用說,以路明非的戰力,基本沒有靈出手的機會。
主要還是照料生活。
路明非也沒辦法的,跟零說嘛少女又听不進去,想找小魔鬼嘛一提起來小魔鬼就玩消失,一來二去也算是默認了,直到如今,就這樣了。
但是啊,路明非覺得正常,不見得別人也如此認為。
比如,芬格爾。
或者應該這樣說。
尤其是,芬格爾。
他可是卡塞爾的狗仔之王啊!
沒有信息都能給你憑空捏造。
現在還得了,听听,听听,富蘿莉都說了什麼!
任務!
眾所周知,西方嘛,風氣就是比較開放,也很正常的。
就見芬格爾大大的吸了口冷氣。
他先是震驚的看了眼路明非,又痛惜的看了眼零。
最終搖搖頭。
「老大,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別用那種看變態的眼神看我!」
路明非惡狠狠的威脅。
「殺了你哦。」
芬格爾微笑著在嘴前一拉,乖巧點頭。
終于,好說歹說,甚至路明非隱晦的提起了小魔鬼,零這才算是罷休,放棄了幫路大少爺鋪床的偉大工作。
在送走少女讓她去自己的宿舍放行禮後,路明非如釋重負的嘆氣。
「比跟學長打一架都累。」
他往回走,拿出棉被,一邊鋪床一邊嘟囔。
「我記得卡塞爾招生手冊上寫的這里是貴族學院吧?」
「怎麼一個堂堂貴族學院學生的宿舍樓這麼小?」
「男生女生還混住的。」
「說起來,仕蘭中學的宿舍樓都比這好。」
「至少仕蘭中學男生一幢樓,女生一幢樓,沒有說大家擠在一起這種事。」
「天真!」
芬格爾深沉的說。
「不是我說你,老大。」
「太天真了!」
路明非哦了聲,虛起眼看他。
這家伙什麼德性,一路下來路明非早已是心中有數。
就這麼說吧。
假如說凱撒的字典里沒有「失敗」一詞。
那芬格爾的字典就沒有「臉皮」這兩個字。
甚至他還順便摳掉了「尊嚴」「下限」「人格」等等也不一定。
嘛,總之,是個挺一言難盡的家伙。
「不過話說回來。」
路明非目光嚴肅。
「你怎麼還在我的宿舍!」
芬格爾單手捧心,嗯,這次沒放錯,是左邊。
他悲傷的說。
「不是吧老大,你不知道麼,我是您忠誠的室友啊!」
正鋪床的路明非露出個腦袋,認真的瞥了他一眼。
他沉吟。
「現在申請換宿舍還來得及麼?」
「不是吧老大!」
芬格爾悲痛欲絕。
「你就如此絕情,還是要拋下我了麼!」
「喂喂喂。」
路明非頭也不回。
「好好說話,不然打死你哦。」
「是的老大,好的老大。」
芬格爾保持得體的微笑,八顆牙齒閃閃發亮。
「還有啊,忠誠?」
路明非笑了笑。
「這種詞可不能隨便亂用。」
「再者說了,後面跟的是室友的話,怎麼想都用不到忠誠形容吧。」
「那做小弟也行啊。」
芬格爾殷情的湊過來,狗腿的給路明非捶肩膀。
「哦,小弟?」
「是啊是啊。」
芬格爾連連點頭。
「這麼說。」
路明非按住他的拳頭,與芬格爾對視。
少年笑了笑。
「你是想,隨我習武吧。」
芬格爾睜大眼。
又羞澀的扭了扭身子。
這一幕該怎麼形容呢?
你就想象狗熊跳芭蕾。
路明非沒有笑。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芬格爾。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想變強的啦。」
芬格爾做豪情壯志狀。
而後向著路明非嘿嘿的笑。
「那個啊,老大,習武的話,就能和楚子航一樣厲害了對不對。」
「得看人。」
路明非漫不經心的說。
「至于你,也許吧,誰知道呢。」
「得試試再說。」
芬格爾摩拳擦掌。
「那我們什麼時候試試?」
「要不要我先磕個頭?」
「隨便多少下,老大你說個數,我芬格爾保證眉也不皺就磕完咯,一個比一個響,這地磚他要不碎我名字倒過來寫!」
路明非嫌棄的咦了聲。
「磕什麼頭,沒必要。」
「這樣,等我立了九州分部,你進來一起學。」
「好 !」
芬格爾一口答應,速度之快,好似生怕路明非反悔似的。
「對了,老大,我們剛才不是說到男女混寢的事麼?」
「嘿嘿。」
他沖路明非擠眉弄眼,一臉男人都懂的表情。
「听听這名字,老大你還沒發現麼,這可是某位英明神武的教授下的決定啊,你一大早起床,推開門去吃早飯,迎面就能看到同樣剛醒的女孩,她們還穿著蕾絲或薄紗的睡裙,光潔的小腳踩著拖鞋,亂蓬蓬的頭發都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芬格爾以詠嘆調的架勢感慨著。
「啊,多麼美好!」
「這就是青春啊!」
路明非模著下巴。
「听起來確實不錯,只是,我怎麼那麼熟悉呢?」
他想到了cc1000次列車上的蕾絲少女團。
以及卡塞爾每年一屆的泳裝少女大賽。
他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那個,問一句,你所謂的英明神武的教授。」
路明非小心翼翼。
「是副校長麼?」
芬格爾豪爽的豎起大拇指,燦爛一笑。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