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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醫生

黑夜中安靜的馬路,狂風卷過碎紙、落葉與塑料袋穿梭而過,將本就昏黃的路燈遮的更加暗淡,柏油路倒映著燈光,一片晶瑩,蜿蜒向遠方……

一輛小車就在這晶瑩的路上疾馳,窗外綠化帶快速後退,連成一線如黛顏色,乍看去仿佛是聳立的圍牆,將小車堵的嚴嚴實實,讓人喘不過氣來。

靠在車窗向外出神觀望的中年人,下意識松了松襯衫領扣,似乎這樣能呼吸自由些。片刻後,他轉過頭,看著坐在旁邊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的青年,肅容說道︰「周進,咱倆幾年交情了,剛剛局里老板要找法醫,我第一個聯系你,就是因為兄弟我信得過你。一會兒到了地方,你多做少說,離開那地方就把今天的事忘掉,否則要是今晚的事透露出一星半點,我們兩個人就完蛋了。」

名叫周進的青年,聞言摘下眼鏡擦了擦,邊笑道︰「放心吧老張,做我們這行要是嘴不嚴,早就喝西北風去了,這些東西我曉得,你也不用一遍遍說,回頭我立馬兒忘掉。」

「這就好……你別介意我羅嗦,實在是今天的事有點兒……有點不可思議,我就怕你到現場後好奇心一起,腦袋犯渾做出一些容易引起誤會的舉動,才一遍遍叮囑。」張姓的中年人嘆著氣,粗大手掌一直不停在脖頸與額頭抹來抹去,滿手濕漉漉,好像有擦不完的汗。

他這樣緊張的神色,讓周進覺得好笑,打趣道︰「張文學,現場到底怎麼了,看你樣子好像見了大屠殺似的,難道比上回那個連死16人的縱火案還恐怖?」

張文學苦笑一聲,「看了你就知道了。」

說話間,載著兩人的小車已經穿過南城,拐入國道旁的岔路,在這條有幾十年歷史的老舊柏油路上行駛片刻,便上了一處土堤。

從車窗觀察窗外環境的周進,立刻認出這里是南城邊緣的老城牆,在黃涂生活幾年,他雖然去過的地方不多,但老城牆附近的風景是黃涂周邊最好的踏青地點,每年陽春三月,他都會帶女兒來幾次,放放風箏,與同事組織野營,早就熟悉了。

但在今夜,老城牆、明湖的景色委實稱不上優美,從小車里遠遠看去,土堤上橫七豎八停著許多車輛,有小面包,還有警車,十多個警察挽起袖子,充當義工抬著擔架,在領導指揮下忙忙碌碌,偶爾有人抬著抬著,就哇地吐了出來。

明湖里呼啦作響,就著車前燈偶爾劃過湖面的亮光,可見到湖邊水都成了粉紅色,無數魚蝦蹦達著,有許多甚至已經翻了白肚。

風從土堤刮下,卷來陣陣腥臭灌進車里,燻的人直欲作嘔。

小車漸漸駛上土堤,張文學愁眉苦臉地掏出一副墨鏡,架在眼前,又用手帕捂住鼻子,才帶周進下車。

因為離案發時間過去沒多久,流在地上的血還沒干結,再加之人來人往踩踏,被血水浸泡成暗紅的泥土,都已經和成了泥漿。

兩人腳踩上去,便是咕唧一聲,然後翻起的腥味更濃。

周進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說什麼,迎面一個穿著筆挺警服,同樣戴著墨鏡、口罩的中年人迎了過來,還沒到近前,就大聲道︰「老張,法醫帶來了麼?」

張文學連連點頭,小跑上前握住來人半伸的手,大力搖晃著,低聲道︰「帶來了,廖局,這位是周進周同志。周同志經驗豐富,職業操守也是很信得過的,以前幫了我們不少忙。」

從張文學話中,听出隱含意思的廖俊,微微點頭,轉身和周進輕輕握手,拍拍他肩膀,「這樣就好,讓周同志連夜趕來,實在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再去那邊小樓?」

一眼認出面前中年人,就是縣公安局長廖俊,周進慌忙壓低姿態,連連說著「不辛苦不辛苦,領導心系職責,都半夜不辭勞累現場指揮,我們要還是叫累叫苦,置人民群眾安全于何地」之類的恭維話。

也不怨他如此諂媚,因為面前這人不只是公安局長,還是政法委書記,管的就是司法口,正是他頂頭上司。

廖俊點點頭,沒說什麼,就帶兩人往小樓走去。

一路經過,不少殘肢斷臂還沒來得及收拾,因著到達現場的警力不多,都是先搬「大件兒」,這些細碎自然沒人理,所造成的後果便是,三人就好像在地獄行走,偶爾一腳下去,說不定就在爛泥里踩出半個手掌……

實在違和到了極點。

到小樓前時,環境更加血腥了,院門口一連八具尸體凌亂地倒在地上,滾在一旁的頭顱,于風中發絲狂舞,襯著黑暗的夜幕背景色,與風穿過門洞的嗚咽聲,仿佛厲鬼還魂,喪尸索命。

除了與尸體打交道的周進,廖俊和張文學兩人見此情景,都狠狠打個寒顫,面面相覷一會兒,才硬著頭皮跨過這些無頭尸體,走進小樓內。

此時小樓的電路已經恢復,燈火通明,走進門內就可看過,一具斷成兩截的尸身,靜靜躺在樓梯口,從截斷處流出的粘稠血液,已鋪滿了那片地板,略略走近,血腥味、內髒臭味頓時充塞鼻間,縈繞不去。

見到這副淒慘的畫面,周進上前幾步,在尸體前蹲下,已戴上塑膠手套的手,將尸體翻了翻,片刻後喃喃道︰「好快的刀,一氣呵成將尸體凌空斬成兩截,沒有一絲遲滯,不但刀快,力氣也大……不過,這不是致命傷,致命傷在喉管,喉管處按壓綿軟,說明喉骨已被捏的粉碎,這人在被斬斷前已經死了……」

邊說著,他邊站起身,來回走動幾下,對客廳與樓梯觀察一會兒,突然又蹲下,將尸體拼湊完整。然後,作勢下抓,再拋起。

廖俊和張文學看不懂他在搞什麼,正待詢問,周進已經神色興奮的出口解釋了︰「……當時現場應該是這樣,兩人從樓上打到樓下,這個人被對方掐碎喉管死亡,但樓上卻忽然出現第二個人揮刀跳斬。于是凶手把這具尸體當作沙包拋起,阻擋刀鋒,自己卻趁機月兌離戰場……好敏銳的感覺,好果斷的性格。」

「之後,從樓上跳下的第二個人,與凶手繼續戰斗,場面波及整個客廳,當時四處應該都是黑暗,地板上凌亂的刀痕,有很多都是亂砍造成就是明證。接著凶手不知用什麼手段,阻擋了一下第二個人,跑上樓梯,往二樓去了……」

越解釋,神情越亢奮的周進,在與廖俊、張文學上到二樓,看到那仿佛被坦克蹂躪過的房間、走廊,激動的心緒更是達到頂點,「……凶手關上門,應該是躲在門後偷襲,在第二個人用刀劈碎木門闖入的瞬間,暴竄而出——但偷襲失敗了,你們看,門框上有一個清晰的腳印,這和樓下凶手腳印吻合,應該是第二個人用什麼手段,使凶手顧忌,偷襲才失敗,在門框上踢了一腳,後退……」

「……兩人在房間快速騰挪跳轉,一方不斷揮砍,另一方不斷躲閃,房間里到處是刀痕,兩人交手之快簡直迅若雷霆……砍砍砍,躲躲躲,然後地板上的刀痕突然斷絕,凶手應該是用自殘的手法,限制住了第二人的刀——看,這里有血跡,呈滴落狀,這大約是凶手的血——接著,抓住機會的凶手開始反擊,他力氣很大,你們看這條痕跡,瓷磚全部碎裂,隱約可看到凶手的腳印,凶手應該是奔跑中蘊足力氣,將第二人打的毫無還手余地,直到打出房間……」

說著,周進快步返回走廊,指著還靠在走廊牆上的尸體,作勢一撞,「……這時,第二人已經沒有力氣反擊,凶手一直奔到走廊,整個人就像一輛坦克,勢大力沉地撞在這第二人身上,力氣之大,連牆壁都撞出了裂紋,第二人胸骨盡碎,內髒破裂,當場死亡。但凶手還是將他腦袋扭了180度,讓他死的不能再死,可見心性之狠辣……太殘酷了!!」

說到這里,周進簡直就是在用一種崇拜的語氣,全然沒發現,隨著他解說,廖俊與張文學兩人冷汗遍布全身,臉色慘白,衣服都濕透了。

「凶手殺人後,原地休息了一會兒,這邊灰塵里有他坐過的痕跡,還有一點碎布……」周進從懷中掏出鑷子和塑料袋,就要把碎布撿起來。旁邊哆嗦著手腳的廖俊,連忙阻止,一雙驚恐未退的眼楮,在墨鏡後死死盯住他︰「周同志,我叫你來,不是讓你做鑒定工作的,希望你自重。」

話音未落,廖俊又轉頭狠狠瞪了一眼張文學,似乎在責怪他是不是沒交代工作性質。

張文學被頂頭上司瞪的心里一慌,連忙上前低聲怒斥︰「周進,車上我們說好的,你這算什麼意思?」

心緒激動、亢奮的周進,這時才發現自己有點激動的忘形了,尷尬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是職業習慣,一時間忘了……」說罷,他將鑷子、塑料袋交給張文學,舉起手笑道︰「主要是現場太夸張,我老毛病煩了,領導別介意。現在我就來重新布置,爭取把它們做成槍戰現場,兩位是在這等,還是……」

這明顯是趕人的話,令廖俊很不爽,皺了皺眉頭,冷哼一聲,轉身下樓去了。他身後的張文學連忙跟上,臨走又瞪了周進一眼,把鑷子、塑料袋連著地上那片碎布都帶走,不留下一絲證據。

等到兩人全部下樓,獨自站在走廊里的周進,突然搖頭一笑,輕輕掏出一支手機,按了幾個號碼,嘟嘟幾聲過後,電話另一端響起清脆的女孩兒詢問身︰「喂?」

「是我,周進,你猜我今天看到什麼了?」

「我管你看到什麼,要說就說,不說趕緊掛電話,沒那麼多時間跟你羅嗦。」

這毫不客氣的回答,讓周進明顯受到了打擊,他苦笑一聲,搖搖頭,「唉,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咱倆好歹是搭檔吧,你這樣很容易傷我心……得得得,我不說了,你別掛電話,是這樣,你上次出去偵察的時候,不是發現一個人連殺16人,毫發無傷麼,你不是一直懷疑他和我們是同行麼?我現在可以確定的告訴你,他是,而且和我們倆戰力相差不多。」

電話另一邊的女人,听見這話,明顯認真了些,不再那麼不耐煩,問道︰「怎麼說,他……又殺人了?」

「何止啊!」看看眼前的一片狼籍,還有那龜裂的牆上,腦袋轉到背後的尸體,周進嘴角露出莫名笑容,「場面還很大,比上次還恐怖,我們監視過的那六個人還記得吧?其中有兩個被他干掉了,死狀慘不忍睹。」

「是嗎?你在哪?」

「呃,南城,老城牆,南城老大……呃,前老大魏華的家里。」

話音剛落,手機里就傳來忙音,顯然對方在听完地址後,就掛斷了電話。

周進聳聳肩,收起手機,回身到房間里,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將地板上幾點凶手落下的血跡沾在手帕上,然後珍而重之地疊好放進口袋,嘴里細細哼哼著︰「哼哼,不讓我拿衣服碎片,好稀罕麼?憑這點血跡我照樣能把他找出來,氣死你們……可惜啊,這句話不能光明正大的說,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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