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楊恭仁和李智雲相對跪坐。唐朝的馬車,尤其是官宦人家的馬車,內部面積還是不小的,雖然減震裝置一般般,但是面積夠大,有的馬車內部還能放一張小矮幾。
「伯父想說什麼?」李智雲笑著問。
私下里,李智雲很自然的和楊恭仁拉近關系。畢竟自家娘子是觀王佷孫女,楊恭仁佷女。
楊恭仁道︰「殿下,你有些事情,做的不妥啊。」
「何事?」李智雲故作不解。
楊恭仁嘆問︰「殿下可知,聖人為何要封殿下神策上將?」
「因為本王立下的功勛?」李智雲心里憋住笑意,面上則是試探的回答。
「非也。」楊恭仁搖頭,言道︰「殿下呀,神策上將,位比天策上將,總覽大唐兵馬,許自置屬官,這是多大的權力啊。自古以來,不過已故秦武王與殿下二人得此殊榮,豈會單單是因為殿下在戰場立下的功勛呢。」
李智雲臉色一正,拱手道︰「還請伯父教我。」
楊恭仁點頭道︰「依老夫看,聖人是想殿下替代秦王,在朝堂上制衡太子。」
「制衡太子?」李智雲面色十分‘驚詫’。
見狀,楊恭仁心里微微一嘆, 這個佷女婿,什麼都好, 就是有時候在朝政上不夠聰明, 把什麼事情, 什麼人,都想的太好。
楊恭仁解釋道︰「殿下, 陛下五十余歲才品嘗到帝王之酒的甘醇美好,而太子卻正值壯年,他豈會不擔憂呢。以往已故秦武王在世之時, 他就已經利用秦武王制衡太子。
眼下,秦武王已逝,陛下想用殿下來替代秦武王,繼續制衡太子, 穩定朝局。現在殿下事無巨細都告知太子,豈不是與陛下敕封你為神策上將的初衷相違背麼。」
李智雲‘震驚’好長一會兒,才回過神,不敢置信道︰「我雖知史, 可卻不敢認同。雖說自古以來帝王之家無親情, 可父皇,大哥,我們都是一家人, 父皇何至于如此懷疑大哥?」
楊恭仁問道︰「殿下難道不知道昔年前漢武帝巫蠱之禍嗎?」
「這與我們所說之事有何關系?」李智雲不解。
楊恭仁解釋道︰「前漢戾太子出生之時,武帝膝下無子, 幾乎在戾太子出生之後,便被迅速敕封太子。後來榮寵之盛,遍及內外。宮內有生母皇後,宮外有衛霍二外戚。
可最終結果呢?
武帝晚年,迷戀權柄, 對戾太子多有打壓。巫蠱之禍不過對外說辭罷了, 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武帝自己不想有人挑戰他的權勢。何況還是一個成年皇子, 一個擁有軍功外戚為援的太子呢。
殿下再看看現在, 聖人自登基以來,便不準太子接觸兵權, 屢次提拔已故秦武王,何嘗不是在制衡太子呀。」
李智雲心里什麼都懂,但是他現在偏偏得配合楊恭仁演戲,憋得難受。
少頃, 李智雲喃喃道︰「何至于此, 大家可都是親骨肉,一家人啊。」
楊恭仁嘆道︰「殿下還需早做打算。」
李智雲苦笑道︰「我能如何打算,若是伯父所言是真,那麼我就要得罪太子。若是我不得罪太子,就要得罪父皇。」
楊恭仁沉吟須臾,言道︰「老夫有兩計。」
李智雲精神一震,忙道︰「請伯父道來。」
「其一,殿下可走中庸之道,持身中立。」
「伯父的意思是,想辦法辭去神策上將之職?」
楊恭仁點頭,「如此,殿下再放棄兵權,這樣便能徹底消除太子的忌憚,也能安穩度日。」
李智雲抿嘴,又問︰「那第二計呢?」
聞言,楊恭仁嘴角微微一勾,「這第二計,便是借機和太子斗到底。」
「斗到底?」李智雲一怔,旋即問道︰「伯父的意思是,讓我奪嫡?」
楊恭仁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李智雲苦笑道︰「我不過是庶出而已。」
很好,楊恭仁非常開心李智雲的回答,這句話表明,楚王是有野心的。
「殿下,自古以來庶出者登基不知凡幾。前漢太宗孝文皇帝,前漢世宗孝武皇帝,前漢孝昭皇帝」
楊恭仁一口氣把史書上庶出登基的皇帝給李智雲普及了一遍。看得出來, 他很想李智雲奪嫡。
听完後, 李智雲沒有立即表態, 而是嘆息道︰「可我還有大哥和三哥。」
「殿下, 太子為聖人所忌,齊王暴虐無道, 您不是沒有機會。若殿下願意相爭,老夫願全力相助。」楊恭仁拱手,鄭重道。
聞言,李智雲好奇的問道︰「楊公為何如此相信智雲?你就不怕智雲將今日之事告知父皇或者太子?」
楊恭仁心知肚明,楚王這是在懷疑他的意圖。
他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他只想弘農楊氏振興,只想能在大唐站穩腳跟,只想去掉自己身上的前隋遺種身份而已。
當然,更大的野心則是,若是楚王成功登基,那麼楚王妃將會成為皇後,而楚王的嫡子將會是太子!
他不僅要爭一時,更要爭弘農楊氏幾代人的幸福!
其實,他一開始並沒有支持楚王奪嫡的打算,但是秦王死後,楚王被敕封神策上將,這讓他發現了機會。
未嘗不能搏一搏!
一旦成功,那好處無法想象。
他想的很明白,太子若登基,弘農楊氏只怕還得沉淪幾十年。若是楚王登基,弘農楊氏將會再度崛起。
一切都是利益在推動。
「不瞞殿下,當初若無殿下相救,老臣早已死在宇文化及手上。歸順朝廷以後,若無殿下籌謀,老臣豈能官居相國之位。殿下之妻乃是老臣佷女,殿下與老臣,乃是一家人,老臣豈能不為殿下效忠盡力呢!」
說的情真意切,差點讓李智雲相信了。可是他心里很清楚,楊恭仁這是最近才做好的打算。
以往,他和楊恭仁關系甚篤,但是卻從未說過奪嫡的事情,而楊恭仁也從來沒有暗示或者是旁敲側擊過他的態度。
現在看見自己被敕封神策上將,再加上秦王已死,這讓他心里的野心被點燃了。
李智雲沒有立即答應他,而是說道︰「伯父,此事非同小可,容我仔細思量。」
「應該的。」楊恭仁道︰「不過,還請殿下早做打算,此事宜早不宜遲。」
李智雲無奈一笑,「我知道了。」
馬車在崇仁坊停下,李智雲與楊恭仁告別。
騎在馬上,李智雲臉上淡然平靜。
此番楊恭仁希望他奪嫡的態度表現出來,倒也算是省去他一樁心事。
原本,他還在想,怎麼和楊恭仁說清楚,現在倒是不用費腦子了。
拿下楊恭仁,朝中前隋臣子,弘農楊氏,他便能獲得這些人支持自己。
雖說力量不大,但好歹是一股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