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李智雲沒想過奪嫡,那魏征說的話自然是良言。但問題是在場的人都知道楚王要爭,如此一來,魏征的話听起來就有點好笑了。
最先憋不住的是薛元敬,他撲哧一笑,然後抿抿嘴,又憋了回去。
魏征皺眉,他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這有什麼好笑的?于是補充道︰「大王若是歸順太子,則不必擔憂聖人會對大王動手。因為太子在軍中根基薄弱,不會因為大王的加入而壓倒秦王。
同時,大王若效忠太子,那也會讓聖人更放心,因為有大王相助太子,秦王便無法完全壓制太子,如此朝堂可保持平衡,而大王也不會遭受波及。」
杜如晦點點頭道︰「玄成,你說的都對,可有一個問題你考慮過沒有。」
「什麼問題?」
「你憑什麼認為最後贏的人一定是太子呢?」杜如晦聲音突然拔高幾個檔次,「你也知道,現在秦王大權在握,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相當于關東之主,更兼一個天策府,統攬大唐兵馬。
如此底蘊,太子拿什麼去和秦王爭斗?
我知道,你可能會說,這一切都是聖人在平衡朝局,等到聖人百年之後,或許就會對秦王動手,扶持太子。
可你別忘了,秦王是什麼人?
他會眼睜睜看著權力流失,坐以待斃嗎?
你也說了,秦王有可能效仿前隋煬帝舊事,如此一來,他心中也是有野心的。秦王與太子爭斗多年,他豈會坐以待斃,等到太子將來登基,掉頭對付他嗎?
你現在讓大王支持太子,或許能避開聖人削弱大王,但是將來秦王若成功,大王會如何?
這些,你考慮過嗎?」
一番問話,魏征頓時啞然。
杜如晦說的話,很有見地。秦王絕對不可能坐以待斃,等著聖人將來削弱他。
萬一,最後秦王真的成功,那提前支持太子的楚王,豈不會遭殃麼!
想到這里,魏征罕見的覺得自己考慮不周。
薛元敬更是冷嘲熱諷,「有些人吶,總喜歡自作聰明。」
李智雲咳嗽一聲,打斷薛元敬,對著魏征和藹道︰「玄成,我知道你的好心好意,只是克明說的,你也听見了,現在秦王大勢已成,有些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了。」
魏征在不知道自己奪嫡的情況下說出這樣一番話,其實並無二心,而是一心一意為他籌謀。
只可惜,他考慮的還不夠深刻。
魏征道︰「就算如此,可眼下大王也躲不開太子和秦王的拉攏。如果大王兩不相幫,甚至可能會同時被太子和秦王敵視。」
李智雲頷首,感慨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本王也並非打算什麼都不做。」
「敢問大王要怎麼做?」魏征問。
李智雲坦然道︰「隨著王世充、李子通、杜伏威等人覆滅,能阻擋我大唐統一天下的人已經不存在,本王打算卸甲,老老實實在長安學習理政,不再多問其他事情。」
魏征思忖片刻,頷首道︰「這也是個辦法。」
實際上,李智雲就是這麼打算的。
他已經得到楊恭仁的消息,老李準備對蕭銑動手,但是這次的主帥很可能是李孝恭。
從這一點上來看,老李很顯然是想要讓軍中派系劃分的更加均勻。
現在太子被二哥刺激的不行,李智雲也打算暫時蟄伏。如果他這次跳出來率軍攻打蕭銑,最後成功,絕對會被太子拉攏。
到時候,他可能就無法干脆利落的拒絕太子。
畢竟,現在秦王的威脅實在太大了,太子不得不全力應對。
頓了頓,魏征又問道︰「殿下若打算卸甲,那楚王軍要何去何從呢?」
這個問題很現實,和齊王不同,李智雲並沒有被李淵指派鎮守某個地方,如果李智雲漸漸放松軍權,很有可能會失去楚王軍。
經歷多次大戰,現在楚王軍已經有八萬余人,全都是一等一的精銳人馬。
放棄,太可惜了。
「玄成有什麼辦法嗎?」杜如晦問。
其實,他們早已經有所準備,現在不過是閑著沒事干,多問一句而已。
魏征皺眉苦思,一時之間沒有好辦法。
薛元敬和薛收對視一眼,前者故意說道︰「既然大王決定卸甲,不如干脆丟掉兵權,這樣一來,太子和秦王絕對不會再找殿下的麻煩。」
「不行!」魏征斷然拒絕,不可置疑道︰「殿下在此時若是丟掉兵權,等同于將性命交給太子和秦王,再無任何主動權,絕對不能這麼做!」
听見這句話,李智雲心底認定,魏征是個好兄弟,一心一意為他考慮。
而薛收、薛元敬、杜如晦三人更是面露滿意之色。
魏征在不知道楚王準備奪嫡的前提下,能如此為楚王考慮,足可見他的忠心。
李智雲安撫道︰「玄成不必擔心,本王心里已經有了打算,你且放心便是。另外,玄成啊,你此番能對本王說出這樣一番話,本王真的很高興。
你也知道目前長安的形勢,本王並不想摻和大哥和二哥的事情,日後若是不能出征,只怕會耽誤你的前途。
這樣罷,本王可以推舉你去山南道行台任職,如此,你也能搏個前程。」
李智雲現在是山南道行台尚書令,推舉一個人去山南道戰區還是小意思的。
這是李智雲給魏征的考驗,如果魏征能經受的住,以後李智雲會找機會和魏征坦誠相見。
杜如晦三人也都明白,紛紛沉默不語,等待著魏征的回答。
「屬下窮困之時,是殿下給了屬下機會,現在殿下前途未明,魏征若是走了,會後悔一輩子。」魏征拱手道︰「屬下不想去山南道,想繼續留在殿邊,為殿下出謀劃策,渡過險難。」
聞言,李智雲心中頓時無比暢快。
他壓下心中激動,沉著道︰「好,本王沒看錯人。玄成,以後本王若有不當之處,玄成盡可道明,本王一定虛心求教。」
「不敢。」魏征拱手,「唯盡全力。」
過了一會兒,魏征離去。
杜如晦拱手祝賀,「恭喜殿下。」
「恭喜殿下。」薛收和薛元敬也紛紛拱手。
「哈哈哈。」李智雲大笑。
以魏征現在的態度,日後把他徹底變成心月復,完全不成問題。
薛元敬道︰「魏征這個人雖然說話不好听,但是確實有真材實料,他能有此忠心,真是可喜可賀。」
別看薛元敬好像看魏征不爽,其實那是因為薛元敬事先並不清楚魏征的為人。
現在看清楚了,自然不會還有什麼意見。
「殿下,褚遂良那邊,其實也可以慢慢的暗示他。」薛元敬說道。
李智雲頷首,言道︰「你可以提醒他,但是不要操之過急。」
「屬下明白。」薛元敬點頭。
人心隔肚皮,李智雲所謀之事,事關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