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匙攪動雞湯,李智雲將碗中雞湯喝完放下,擦干淨嘴。
「他們雖是降將,但卻是忠勇之輩,值得重用。況且,李密兵敗之時,他們不遠千里前來投效本王,本王又豈能視而不見呢。」
薛收抿抿嘴,點點頭不說話。
眾人用了宵夜,又開始忙碌,直到天邊泛起魚白方才自楚王府離去。
「克明稍待。」薛收叫住杜如晦。
「何事?」
薛收走上前,倆人並肩而行。
此時長安已開始新一天的勞碌,拾糞老人挑著糞便自二人身邊路過,空氣中飄來一絲惡臭,讓他們不禁捂住口鼻。
「克明,大王最近好似有些唔,有些,對我好像有些不信任。」思慮再三,他如此說道。
杜如晦心知肚明,臉上則露出不解之色。
「何出此言啊,大王若是不信任你,怎會讓你處理軍中諸事呢。」
「不是這麼一回事。」薛收蹙眉道︰「我總覺得,大王好像有些疏遠我。」
杜如晦知道他的困惑,遂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應該嘗試去了解大王。」
薛收不明白,看向杜如晦。後者也沒有解釋,只是笑了笑。
這種事情,不能說明白,只能自己悟。
薛收有些明悟杜如晦話里有話,只是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
獨孤府。
竇威難得從政務中月兌身,找到閑散在家的獨孤震一起釣魚。
「獨孤兄覺得,楚王所言如何?」
他將政事堂的事情告知獨孤震,想要听听獨孤震的看法。
獨孤震好似假寐,其實耳朵一直認真听著竇威說話。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楚王倒是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誰?」
「前隋衛王爽。」
竇威听完,頓時哈哈大笑,「獨孤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承認李智雲確有風采,但相比衛王爽,他還不夠資格。在我看來,秦王倒是有衛王爽的神韻。」
獨孤震對竇威的話嗤之以鼻,秦王李世民雖然軍略超人,但他的行軍打法和衛王爽完全是兩個人。如果要在歷史上找比較對象,那麼衛王爽和霍去病相似,而秦王則神似司馬懿。
「獨孤兄,你還沒說楚王的想法如何呢?」竇威追問。
獨孤震淡淡道︰「基本符合大唐目前的情況。」
「如此說來,你也覺得太子的想法不妥?」
「倒不是不妥,只是太子未免過于天真。而今竇建德虎踞河北,一旦他得到範陽盧氏、博陵崔氏等家族支持,到時未嘗不是又一個前齊。南方等地混戰不休,蕭銑背後有蕭梁遺臣,南陳余孽的支持,一旦統一南方,到時便是三足鼎立。到了那個時候,想要短時間內統一天下,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你似乎忘記了王世充。」竇威道︰「他剛剛打敗李密,士氣旺盛,洛陽又居天下之中,勢力不可小覷啊。」
「哼,王世充不過是跳梁小丑,不穿胡裳穿漢服,他還真把自己當漢人了,不過就是一條狗罷了。」獨孤震不屑道︰「河南郡的糧倉雖然充盈,但也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事生產,不得民心,不養軍民,李密的下場就是他的下場。」
竇威頷首,撫須道︰「現在,只等秦王解決李軌,李叔良解決朱粲,到時便能進攻洛陽,還復東都。」
「嗯。」獨孤震心不在焉的應一句。
竇威聊了兩句便起身告辭,留下獨孤震一人釣魚。
不多時,獨孤晟走過來。
「家主,竇公回去了。」
獨孤震點點頭,伸手拍拍身旁的坐墊。
「坐。」
「是。」
獨孤晟坐下後,笑著道︰「家主整日釣魚,似乎從沒成功過。」
獨孤震笑笑沒有解釋,而是問道︰「方才談話,你都听見了?」
「听見了。」
「好,你怎麼看。」
「家主是說大唐還是楚王?」
「你覺得呢?」獨孤震面無表情的問。
明白了,獨孤晟略作思忖,組織語言,說道︰「正如家主所言,楚王是個聰明人。而且,我以為楚王似是在藏拙。」
獨孤震嘴角微微一勾,「不錯,有長進了。」
得到鼓勵,獨孤晟高興許多,接著道︰「以楚王的見識和眼界來說,他絕不應該表現的如此平庸。我以為,他是故意如此。而今太子和秦王的爭斗已經初現端倪,楚王怕是有所察覺,不想卷入其中,所以一直以平庸示人。」
「是不想卷入其中,還是另有所圖,現在下定論,為時過早。」獨孤震說。
「啊?」獨孤晟不解的看著家主,說道︰「家主的意思是,楚王其實暗中在支持著誰?」
會錯意了笨蛋,獨孤震心中一嘆,看樣子後輩的教導還得用心。
「不管楚王是何打算,你我都需要注意他。此外,竇威希望獨孤家派人去輔助秦王,你怎麼看?」
獨孤晟面色嚴肅道︰「竇公這是在替秦王做說客啊。」
「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不妥。」
「為何?」
獨孤晟斟酌道︰「唐不是隋,建成太子也不是勇太子,一切難下定論。」
獨孤震心滿意足的點點頭,「不錯,不錯。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回復竇威。」
「我以為,要麼不幫,要麼全都幫。」
「你就不怕得罪秦王?」獨孤震問。
獨孤晟道︰「獨孤家得罪的大王還少麼?」
聞言,獨孤震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你比懷恩要懂事的多。」
「不敢,全賴家主提點。」
獨孤震輕輕攥著魚竿,撫須沉思片刻,問道︰「獨孤瑛現在何處任職?」
「現為鴻臚寺司丞。」
獨孤震微微闔目,言道︰「該讓他動動了,獨孤家不居相位,但卻不能放棄屬于我們的利益。」
「家主的意思是?」
「讓獨孤瑛去楚王哪兒吧。」
獨孤晟微微低頭,「遵命。」
獨孤晟走後,獨孤震提起魚竿,一根針穿著絲線,靜靜的點著池水。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做官很難。但對于世家門閥來說,做官很簡單。獨孤家這樣的頂級關隴門閥,向皇帝要一個族中子弟平調的機會,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不過兩日,獨孤晟便從吏部那里拿到獨孤瑛的平調文書。
正如十五歲封楚王,參贊國政的李智雲一樣,在這個時代,投個好胎,是個技術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