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辦公室，李守良老老實實的坐在座位上。
許是今天楊秘沒有事兒。一直以來，只要是李守良進來，都是李守良自己沖茶。
今天也喝上了由楊秘給沖的茶。
看著楊秘端著一杯茶過來。在楊秘一聲聲「燙、燙、小心燙。」中，李守良雙手捧接了過來。
燙不燙，肯定燙啊。不過再燙也不能單手接啊。
隨後在楊秘一邊陪坐的情況下，楊廠長開始了今天的內容。
「最近車間有所調整，怎麼樣，還熟悉吧？」楊廠長笑眯眯的問道。
這話李守良都不好意思吐槽，那劉主任就是你的兵，你自己不清楚啊？就劉主任那樣的，他恨不能一天來報備三回的主兒。
你要是不能把十五車間掌握的一清二楚，我這名都倒過來念。不過心里這樣想的，除非是傻，否則絕對不能這樣說。
李守良臉上笑嘻嘻的，頓了一下說道︰「廠長，一切都挺好的。車間積極向上，穩中有進，越發的向好了。」
楊廠長看著樂呵呵的李守良，手指虛指了兩下。
朝著楊秘笑道︰「這以前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有什麼說什麼的。怎麼現在也學會了大話套話了，不實在咯，學壞咯。」
楊秘嘿嘿一笑道︰「廠長，這事兒咱們不能這麼看。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說明什麼？說明咱們李師傅，雖然進廠時間還短。
但是已經充分打入了咱們車間內部，不然，這是怎麼學到的呢。哈哈。」
楊秘這麼一說，楊廠長听了。雖然知道是附和著自己說的，但是還是笑了。
「看看，你啊也知道當老好人了。連你也不老實咯。」
听到這話楊秘更委屈︰「廠長，我這一畢業就是跟著您了。我想學壞，也沒有別的地方，就只有您這一個地方啊。」
這話就差說楊廠長不是好人了。
誰料楊廠長一點也不生氣，反倒很高興。哈哈笑的開心。
李守良知道領導和秘書關系親密，但是沒想到親密到這個地步。
跟著笑了兩聲，李守良才想起來，這楊秘和楊廠長都姓楊，以前廠里有人傳，說是親戚關系。就是不知道真假了。
現在看來，還真感覺不像是空穴來風。不過真真假假的，李守良也不好意思問。他可以吃瓜，但是他一定不能是把瓜戳破的那個。不然這事兒砸了誰的盤子，誰就得治他。
好一會兒，玩笑過去。
楊廠長繼續說道︰「行了，說正閣的。你們車間是個什麼情況啊？昨天劉主任還沒來找我說這個事兒呢。
就是簡單的說了一說。今天有事兒可能來不了的。所以我來問問呢你。」
李守良了然，這是昨天三個人聊得時間太長了。劉主任下班的時候一看下班了，就沒做思想匯報啊。這是領導等著他呢。
讓他來把具體情況說一說。
李守良心里明白之後，也就沒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所幸本來就是一個立場的。也不會有什麼為難之處。
「其實昨天也沒有說什麼。都是劉主任想到的一些想法。我們車間不是新調整來了一些同志嘛。
來了有兩天了，經過了兩天的觀察。主任有一些想法，加之我們車間因為一些原因一直比較亂。
就借著這次的機會給車間做了個調整。我們都覺得還挺合適的。首先是我手底下的同志暫時不動。
一部分原因，我想還是學生居多。大多數都不能獨立工作。再加上我這邊的師傅，還大多都是借調過來的。如果一時間打亂，我這邊的師傅們可能也會有些不適應。所以沒動。
但是靳工和劉主任這邊的同志，應該是來了個聯合。同時做好‘老中青’結合。讓整個車間煥發新的活力。提高大家的積極性。
然後再把之前來的那些位同志加入進來。讓大家有積極性。正好借著多方一塊工作，相互監督。為此我們主任特別打的招呼。
就是為了這一手相互監督。隨後我們車間再根據這接下來的情況，調整調整，有什麼問題也能及時的改進。」
李守良說的很詳細。楊廠長兩人也听的很認真。畢竟是他們車間接下來的治政政策。要是弄不清楚，等再去車間里，或者劉主任再來匯報的時候，也可以指點指點。不至于什麼都不知道。
出人意料的是，李守良說完之後，楊廠長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繼續追問什麼。而是轉頭說起了李守良的事兒。
「不說這個事兒了。還記得我之前承諾過你什麼嗎？」楊廠長擺了擺手笑問道。
李守良腦子一頓，想了起來。是夜大的事兒？可是夜大不是暑假開班嗎？現在有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是夜大的事兒？」李守良不大確定的問道。
「就是這個事兒。紅旗夜大學，在宣武那邊。這次我替你要的那個信兒準備好了。」
李守良精神一振問道︰「廠長，怎麼這麼早？人家不是一般暑假之後開班嘛。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就是有這個信兒。也沒什麼用啊。還是說？」
李守良還想到了一種可能，不過這樣的話，這廠長也太下血本了。李守良不大相信他能做到這一步。這也太……
誰料楊廠長一笑道︰「你真覺得沒有用？哈哈，那這個名額可就不給你了啊？」隨後從桌子抽屜抽出一張一個信封來。
楊廠長笑道︰「特事特辦。要是普通工人接受培養，那就讓他正常上班，正常下班就可以。但是你李師傅可不普通。
像你這樣的大師傅，要是再等到暑假開班再去學習，那也太虧了，白耽誤半個學期。那時候再去的話，就太浪費時間了。索性我就去商量了一下。
找夜大的四九城第二機床廠那邊的干部給協調了一下。隨後我又找的他們廠副廠長，就是負責紅旗夜大機械制造系的直接領導人。
我簡單的給他們介紹了一下你的情況。都是老關系，做主提前給你辦進去，不耽誤你。但是。」
看著楊廠長看過來的目光，李守良就知道得有但是。
「廠長，您說。有什麼但是。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沒問題。」這時候不下個保證，什麼時候下保證呢。
這就和爺們在床上‘臨門一下’的時候，這時候答應的話，往往做不得數的。都是精蟲上腦答應的。說不定都沒听清說的是什麼。先答應了再說！
楊廠長看著他道︰「你呢，技術上不是個普通人。這學習啊，也不是普通人。我問過周總工，同時多方詢問，都說你確實是有實力的。
也看過很多的大學課程課本。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假的。但是我要說的是，不論真假，現在都必須是真的。
因為這是你能這麼早，就去上夜大的原因。我給那邊說的是，你自己已經自學過，相當多一部分大學課程。所以有些地方不重要，也沒有必要再去學習。
希望能讓他早一步學習，早一步的重新回到工作中來。不耽誤生產和學習。」
李守良倒是無所謂。但是這話一出，李守良怎麼都覺得，這楊廠長想讓他早點出師，就是想讓他去別的地方。
去那些個隱姓埋名的地方。這個學歷就是為了讓他鍍金的。到時候一旦他去了，即使是真的被證實是個草包，那也不好回來啊。
到時候可就不關楊廠長的事了。頂多算是一個‘不辨真假’，然後在酒桌上，最大的懲罰可能是自罰三杯。然後一點事兒都沒有。
然後呢，李守良呢？難道在那個地方也來個自罰三杯？這個可辦不了。
李守良要是真是個普通人，給人一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感覺。不外乎被打發到哪個地方去干什麼。可要是這樣，還擔心李守良會走漏消息。那也是一顆子彈的事兒。真就完蛋唄。
「怎麼樣，有沒有信心？」楊廠長看著一直不說話的李守良，又問了一遍。
李守良心知楊廠長想讓他快點完活。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情況。越是這樣，還真越不能去。
「廠長，我也不騙你。我確實是通過自學，學了一部分課本。但是這一部分，不夸張的說，也就是一些課本的一部分章節。
一個是沒有學全，另一個是沒有深入。你要說我的水平高，那我還真不敢說。但是要是說我算是一個上了幾個月課的學生，那我咬咬牙，也能裝一裝。」
李守良賭這一位，不知道他的真正的具體情況。還有就是周總工那里，他記得很清楚，他也就問了他不超過三本書的一些地方。
還有一些課本里的問題，也是拆出來問的。楊廠長一直跟他說大概，李守良就賭他不知道具體情況。畢竟周總工那里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段話也確實讓楊廠長犯了難。他一直以為李守良很有兩把刷子。但是現在從李守良嘴里說出來，確實大相徑庭。
他還以為在這學習上，李守良也能發揮出和他工作上一樣的實力呢！
楊廠長不信邪的問道︰「你這進度不算快啊？」
李守良一臉苦笑道︰「廠長，我之前什麼學習，您也得清楚。我不過是初中學歷。連高中都沒上過。
現在自學再加上周總工的一些指點。能在一些課本上有所斬獲，已經很了不起了。可也就僅此而已啊。
畢竟一些知識儲備，我是沒有的。這樣學習實在是很吃力。
哎，我也不瞞您。我手上的功夫確實有些天賦。但是學習上實在是比不上。我一開始是想著，在干到八級鉗工之後，努力的學習一些知識。
然後想辦法在咱們廠轉技術員再轉工程師的。哪怕是九級工程師都至少102元 。這不比單純的干鉗工有前途多了。」
楊廠長一笑道︰「鉗工和技術員工程師，可是不摻和。要是想要干技術員甚至工程師，可不只是干活厲害就能行的。
圖紙知識一方面的事兒。還得學會很多知識。」
李守良接著道︰「所以啊，我這就一直在學習這一方面的東西呢。這就是我向周總工請教過後，現在正在學習的幾本課本。
因為需要學習的課本太多，我的基礎又太差，學起來也很吃力。所以一次學的也不多。
不過這干活，也不是沒有好處。我在車間里干活，平常什麼圖紙啊之類的，都會看，更會畫。機械制圖這門課，我就學的挺好。
比例制圖畫圖之類的，我敢說比一般大學生畫的好多了。還有就是一些機械識圖這一塊，我對咱們廠現有的機器熟悉程度也比大學生強多了。」
李守良說了很多，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不過卻向楊廠長解釋了，自己為什麼要學習。和李守良一直以來不同于別的工人的特殊性。就像是形成了一個閉環，解釋了這一切。
楊廠長也沒問李守良怎麼知道的技術員和工程師這話。這是侮辱人了。畢竟李守良什麼時候搭上的周總工他都一清二楚。
就是廠里接了那批新興機子的時候。工程師和這些個高級工一塊去組裝學習的時候。
也是那之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從周總工那知道了，李守良在學習一些大學課本的知識。
「夜大，一般是進行三到五年的學習。一般都是分專科或者本科。我給你要的是一個本科的機會。也就是至少得五年的時間。
你這……」
李守良自襯了解到了廠長的意思。主動說道︰「廠長，要不我就去直接上一年級下半學期？反正這寒假開學的不就是一年級的下半學期嘛。
這也算是我加快進程了。到時候我再去學校里，根據學校的課程和老師們商量。畢竟我剛才也說了，我在一些課程其實自己也深入掌握了很多了。」
楊廠長遲疑了一下，心里有些後悔。還不如就給要一個專科的機會來，但是轉念一想，這專科的，好說也不好听啊！
「行，那就這樣吧。不過我這倒是還有件事兒得說到前面。」
「廠長，您說。」李守良恭敬道。
「人家這里也是需要考核的。不過你也別害怕。大概是對你模模底，畢竟我之前不了解你的情況，也說了些大話。到時候我這邊再跟他們溝通溝通。
你啊先跟著學，跟不上進度的，回來咱們廠里，我讓周總工給你開小灶。」
李守良心想︰還有這好事兒？那自己看著隨便寫寫就行了。頂著個「差生」的名頭進去，努力學習，然後再轉變大家的印象。慢慢變好。
說不定中間看情況，還可以加快一下學習進度。到了兩三年之後，風起之前，想辦法把工程師的事兒給辦下來。
要是楊廠長有想法，大概率也會給他開綠燈辦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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