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霧涌動的世界里，其實並非一片死寂。
如果將精神感知擴張開來就會發現。
有靈智太低不受干擾的螞蟻在爬動。
也有受到霧氣驅使的妖物在活動。
還有風吹過草葉的聲音。
石子滾落的聲音。
血液滴落的聲音。
……
這種種聲音匯聚到一起。
方才形成了完整的夕霧世界。
而當那一抹壓抑感降臨的瞬間。
天地間所有的雜音聲響似是全都消除殆盡。
此方世界成了唯一的靜寂領域。
甚至就連那一直涌動不停的霧氣。
也如被凍結一般。
徹底停止了流動。
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被人為按下了暫停鍵。
蘇墨感覺自己就跟琥珀中的蟲豸一般。
根本沒辦法動彈。
即便他手上擁有織夢毯這等威能滔天的聖器。
也有邪聖令牌這等足以抵擋準聖攻擊的強悍秘寶。
可在眼下的情形中，卻完全無法發揮出效用。
甚至就連能夠滅殺準聖的王火。
也像被定住一般。
根本無法遁入亞空間。
旋即下一秒，濃郁的霧氣如帶靈性般迅速朝著四周分開。
一道普通卻熟悉的身影倏地出現在眼前。
看到近在遲尺的袁換天，蘇墨驀然發現自己又能動了。
但周遭的一切仍然像是處在凍結的狀態之下。
于是他明白自己是被摘出來了。
所以其他的物體才會仍舊維持先前的狀態。
考慮到他跟準聖也照過幾次面。
那些準聖卻未曾透露過如此威能。
蘇墨心底驀然一動，有了個難以置信的猜測︰
「袁團長，您這是證道成功了？」
听著蘇墨小心翼翼的提問，袁換天微笑著頜首道︰
「不錯。」
蘇墨一時間深感震動。
從踏上修煉道路到現在為止，這一路走來他听過太多和聖者有關的傳說。
縱然他曾在各處秘境里面幾番見識過這等境界的強者。
但那要麼不屬于人族，要麼不屬于超凡體系。
它們都是已經被魔劫淘汰後的上古強者。
唯有嶄新的超凡體系，才能代表人類的全新道途。
奈何一直以來人間界聖者神龍見首不見尾，始終活在傳聞當中。
沒想到現在卻能親眼見識到一位真正的聖者大能！
這一刻，蘇墨是激動的。
這份激動並不只是因為前進基地多了份雄厚的底蘊。
也不只是因為人間界又多了一位頂尖戰力。
還因為蘇墨從他身上看到了不久後的自己，看到了前途廣闊的未來。
在蘇墨心生感慨之際。
袁換天卻伸手把另一邊的藍靈珍救下。
直接替她調順了紊亂的精神意志，切除了污染的部分。
他做這一切看起來行雲流水，簡單輕松到了極點。
但蘇墨卻知道，這件事絕對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人類的精神意識十分的復雜，些微的擾動都能帶來巨大的變化。
要想從這之中理清思緒，重塑本源，剔除污染，哪怕是準聖出手，也必定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可袁換天卻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感覺就像是大學生去解小學數學題一樣。
在藍靈珍道謝過後，袁換天微微點頭，轉而又看向蘇墨，問道︰
「陳飛羽的殘靈先前是被你擊殺的？」
蘇墨微微一怔，苦笑道︰
「僥幸罷了，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差點要死了。」
「能夠殺死陳飛羽，靠的可不只有僥幸。」
袁換天意味深長的道。
蘇墨模著腦袋，呵呵一笑。
袁換天又道︰
「原本我這一路過來，是為了追殺陳飛羽的殘靈，將他徹底除掉，以絕後患。
但現在殘靈既然已經被你誅滅，也就無需我再動手了。
若論功勞，僅以誅殺幕後黑手的殘靈而言，當屬此戰第一。
我可不是什麼有功不賞的吝嗇鬼。
正好剛剛突破聖者，多了一些法則感悟，就隨手傳給你吧。
將來你定然會有用到的時候。」
說著他一指點向蘇墨的眉心。
在蘇墨尚未反應過來之際，絲絲縷縷的神光便凝聚了一枚道紋，映入了他的精神海。
道紋晶瑩璀璨，充斥著萬般玄妙，僅僅是從遠處看著，意識仿佛都要徹底沉淪，足見其中知識感悟的浩大與高深。
等蘇墨從接收道紋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就見袁換天已經登臨高空。
他看著地上雲靄無邊的滾滾霧海，揚聲說道︰
「現在大戰已經宣告結束，留下你們也是毫無用處，是時候回你們該去的地方了，諸方霧靄，給我散！」
如同天帝下達了敕令。
當袁換天話語落下之後，剎那間無邊的霧海齊齊攪動起來。
它們瘋狂的朝著外界退縮，惶恐的向著遠處翻滾。
只是幾次眨眼的工夫，先前遮掩天地彌漫八方的濃重詭霧便徹底消散開來。
天地為之一清！
就連地面上活動的那些發狂妖物們也變得呆滯如木偶一般。
袁換天略略掃了眼地面活動的尸骸，隨手一揮。
一道狂風驟然在他手下成形，落地後化作恐怖至極的颶風，一瞬間便將無數尸骸卷入其中，絞碎成齏粉，一路向前席卷而去。
看著眨眼間就變得干淨下來的數百里荒蕪大地，蘇墨不由得心神皆震。
這就是聖者的偉力嗎？
他早晚也要獲得這等力量！
蘇墨暗暗下定決心。
他準備等返回基地就進自己房間里閉關。
不破7階絕不出關！
……
前進基地南側。
一處慘綠色的林海上空。
血色遁光宛如流星般迅 穿過。
體型縮小到常人大小的玄月，此刻正隱藏在遁光中。
在月兌離法則領域逃竄之時，所有人全都拿出了自己的底牌。
真說起來，無論是哪個底牌都無法與極速行進的聖者相比。
那是全方位的質變提升，不是隨隨便便什麼底牌就能趕上的。
但他們選擇的逃亡方向不同，所以不一定要比袁換天逃得快。
只要逃的比隊友快就行了。
再怎麼樣袁換天也不可能一次性追殺完三個準聖。
所以三個里面至少能有一個逃出生天。
是的，這就是在賭。
但除了賭他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畢竟那可是真正的聖者啊。
有賭的機會就算不錯了。
現在距離最初逃竄時已經過去了相當長的時間。
玄月越來越確信他將成為最後的幸存者。
這不只是因為他已經逃出了67號前進基地。
還因為他逃竄時在原地留下了一件特殊法器。
那法器的名字叫鳴息螺，能夠傳達一定範圍內的圖像內容。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袁換天在斬殺禍厭之後立刻朝著陳飛羽追去。
毫無疑問，這是最好的結果。
原本他還想著如果袁換天朝自己這邊追來，那他就禍水東引朝著陳飛羽那邊追去。
現在看來卻是省了這一遭。
考慮到陳飛羽身為靈修會的靈侍，甚至能與贏魚淵聖做交易，自然是有著不少後手。
也許沒辦法殺死袁換天，但起碼也能在他面前堅持不少時間。
這樣一來，他這邊的生存幾率將大大增加。
只可惜袁換天和陳飛羽的交手場景已經超過了鳴息螺的探視距離。
現在也只能靠猜測來安慰自己。
但在做著這種心理建設的同時，玄月手上的動作也沒松懈下來。
他所采用的化血術，其實是以前修真界比較大眾化的一門遁光法術。
通過燃燒自身的精血，強行讓速度提升到兩倍以上，進而擺月兌敵人和危機。
許多修為高深的大能對這門法術都棄如敝屣，認為它性價比極低，耗損太大，完全比不得其他的遁光類法術。
因而其後在修行了更加精良的遁光法術之後，化血術漸漸被淘汰掉了。
最後只有那些什麼師門資源都沒有的散修才會將其視為珍寶。
玄月也是偶然間才獲得了這門法術，並且察覺自己也能修煉。
然後他就發現了一個巨大的bug。
化血術需要燃燒精血，燃燒得越多，速度就越快，燃燒得越久，持續就越久。
以往在常人的認知里面，化血術最多也就只能將速度提高到兩倍以上。
可是人類的眼界實在是太過局限了。
它可是本體龐碩如山的源獸後裔。
他體內的精血拿出來都能把一座小城給淹了。
因此它使用化血術，那就不是兩倍速了，甚至能提到十倍以上。
這也是玄月有底氣逃出去的原因。
只要袁換天不一上來就追他，後面應該就很難追到他了。
玄月持續消耗精血，維持迅 如電的速度。
很快，數十萬公里在這般加速輕易掠過。
前方一處寬廣不見邊際的恐怖裂谷漸漸出現在眼前。
看到大裂谷，玄月形容枯 的臉頰都忍不住浮現出一抹喜色。
雖然這次飛回來幾乎損耗了體內將近八成的精血。
但只要在大裂谷里面好好養養。
最多不超過兩年應該就能恢復過來。
相比其他已經戰死的同伴們，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玄月心中略微松了口氣，準備停下遁光，節省一點精血。
然而就在這時，他隨意的一回頭，表情卻整個僵住了。
只見在極遙遠處，一道藍色的遁光 波斬浪的凶 朝這邊沖來。
由于飛掠的速度太快，藍光附近的空間都出現了絲絲裂紋。
看到這一幕，玄月的心髒如被人 地攥緊，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這都還能追上來？！」
就這轉念一瞬的工夫，那藍色遁光在視野中再度變得熾亮起來。
玄月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向前沖去。
遁光表面的澹薄血色甚至都濃郁了不少。
僅僅一眨眼的時間，他便沖進了大裂谷之中，鑽進了一頭熟悉的淵獸體內。
直到這時，玄月的心髒都還砰砰直跳，難以想象自己竟然成功逃回來了。
他滿臉慶幸之色的看向外界。
就見那道藍色遁光驟然在裂谷邊緣停下，化作一道藍衣身影，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袁換天。
看他此時的身形依舊如普通人一般，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可那莫名的威勢卻總是讓玄月忍不住狂吞口水。
「放心吧，沒事的，我已經退回大裂谷了，他不可能對我動手的。」
以前，交界地就曾與各方勢力定下默契的協定。
外界可以派兵攻打交界地，交界地同樣可以對他們進行包圍剿殺。
只要這些兵員未曾撤入自己的勢力領地內，交界地可以肆意追殺。
真說起來，這協議肯定還是交界地吃了虧。
畢竟它是被動挨打的一方。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誰讓人類交界地佔了兩個世界相接觸的位置？
無論是誰佔據這個位置，定然都要遭到另一方的傾力擠壓。
那麼有此結果也就不足為奇了。
正是因為考慮到這個大前提，現在看到袁換天站在大裂谷旁邊，玄月反而稍稍放下心來。
他不信袁換天會一直蹲在大裂谷旁邊守著他。
大不了他以後一直待在大裂谷里修行。
所以這一局，他已經贏了！
玄月嘴角剛剛泛起一絲笑意。
下一秒，就見袁換天 地握拳，一拳朝這邊當空襲來。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拳頭，在擊出之時卻仿佛了帶動了整片空間的力量。
無形之中，像是整片天地都在朝這邊碾壓而來。
山巒為之破碎。
霧海為之蒸騰。
詭物為之消融。
就連那堪比準聖的龐然淵獸也在一瞬化作碎肉斷骨。
玄月目眥欲裂，以為自己就要隕落此處。
然而就在這時，裂谷深處卻陡然傳來一聲冷哼︰
「袁換天，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長了？」
伴隨著話音落下，一道薄如蟬翼的魚翅突然掠去霧面，將玄月護持住。
看著四周粉身碎骨沒有丁點好肉的淵獸，玄月戰巍巍的行禮道︰
「見過贏魚聖尊！」
臉龐勾畫兩道妖異血紋的白衣人卻是看都沒看他，徑直沖對面的袁換天說道︰
「難道你打算違背《至聖盟約》嗎？！」
「諸聖簽訂的盟約我自當遵從。」
面對氣勢沉凝如海的贏魚淵聖，袁換天毫不退縮，語調平靜的說道。
「那你今天這一遭到底是來做什麼？
不給個說法，真當我大裂谷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贏魚淵聖凝目看向他，臉上的血紋越發的鮮艷了。
「聖尊不可辱，在我成聖時他竟然膽敢干擾我，我取他性命不是理所應當嗎？」
贏魚淵聖看向玄月。
玄月的臉色頓時一片蒼白。
他正準備解釋些什麼。
贏魚淵聖面無表情的隨手一拍。
玄月立刻化作一攤爛泥散落。
袁換天見狀，微微一怔，繼而笑道︰
「贏魚淵聖真是果決之人，此番是我唐突了。」
「這里不歡迎你，別來煩我。」
看著贏魚淵聖化出本體沉入大裂谷。
袁換天微微搖頭，轉而看向北方。
萬妖國那邊差不多也該收點利息了。